61 第 61 章

61 第 61 章

「白條,白條!」崔寅收拾了畫架,對著空曠的大草原嚎了幾嗓子,那條狼狗從草叢中鑽了出來。=

「去把羊都趕回來。」崔寅走過去摸了摸它的腦袋。白條跑遠了之後,崔寅拿著鞭子走到羊圈邊,拉開羊圈門,騎著摩托車,循著他羊在的地方開了過去。

把羊一股腦轟進羊圈后,拴好門,崔寅數都不數少沒少數,把鞭子掛在柵欄上,招呼了一聲白條,便去準備晚餐去了。

生好火,架起一鍋熱水,丟了兩塊牛肉進去煮,崔寅靠著身後的房車坐在小凳子上,白條窩在他腳邊,一人一狗看著火焰此起彼伏地攀爬著黑鍋底,沒說話,也沒吠叫。

夕陽在遼闊的天邊染了一道橘色的霞光,漸漸的淡了下去;風越來越清冷,從火堆上滾過,帶著點兒熱氣撲到了崔寅身上。

崔寅拿著大勺子攪了兩下鍋,舀出一大塊肉,看著差不多熟了就把鍋從火上提開,撈出一塊肉丟到白條面前,剩下那塊,撈出來,自己慢慢啃。

日子過得很隨便,將將就就也還算是能過去下。剛買這房車那會兒,崔寅也沒有方向,就那麼大江南北的隨便亂開,用不著天當被地當床,就能走南闖北,逍遙的很。但是,崔寅並不喜歡那樣的日子,他不喜歡漂泊,可又不知道還能怎麼安定下來。

來到草原上,崔寅寫了一段時間的生,後來乾脆買了些羊,打算當游牧人,不著調的丟了許多羊之後,白條比崔寅先上道,它野外生活能力和學習能力都很強,雖然身有殘疾,年紀也並不輕了,但是看上去比崔寅更能適應新生活。

「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崔寅抓著肉啃,用油乎乎的手摸白條的腦袋。

白條啃著肉的嘴忽然停了一下,它抬起頭,肉掉在了地上,它豎著兩隻耳朵,前爪立了起來。

「怎麼?」崔寅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他聽別的牧民說過,草原上怕有狼,他雖然沒見過,但是並不想見上。

白條站了起來,面向崔寅那邊的方向走了兩步,然後,叫著跑了出去。

「白條!」崔寅驚叫一聲,取了放在車房裡的長.槍背在背上,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抓著火把,追著白條的方向跑去。

就算是青天白日,白條往那草叢裡一鑽,崔寅都未必找得到它,更何況是這大晚上的,很快,崔寅就迷失了方向,四周除了能看到自己車房旁的火堆,別的地方只是模模糊糊灰黑色。

「白條!白條,你在哪裡?」崔寅邊走邊喊。

「白條?」崔寅聽到了前面傳來的狗叫聲,忙跑了過去,安然無恙的白條竄到了他的面前。

崔寅彎下腰拍了拍白條的腦袋,這傢伙似乎很興奮,居然還舔了下他的臉,崔寅沒見它擺過的尾巴這會兒翹得天高,一直在亂晃。

跟在白條身後的人,照著手機的光,出現在了崔寅的視線範圍內。

崔寅直起身子,動作僵住了。

走前面的人,和崔寅打了個照面,兩人隔了十來米的距離,靜靜地對視著。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崔言格先開口,「程良羽。」

「言哥。」崔寅呼出一口氣。

「老闆,」崔言格身後的人輕聲叫了他一聲,「我們……」

「你們先回車上,這幾天自己找地方玩。」

「好嘞。」這兩人聽著是放幾天假的意思,高興的答應了一聲,照原路回去了。

崔寅還呆立在原處。崔言格從他面前走了過去,白條在前面一瘸一拐,一跳一蹦地帶路。他一片空白的腦子沒辦法對這種突發事件作出正確的反應,只能恍恍惚惚地跟上。

「還有吃的嗎?」崔言格坐在火堆邊他剛才坐過的地方。

「有,有。」崔寅回過神來,忙答應道,「等我。」

上了車又下車,提著鍋又放下鍋,去割肉又放下肉去舀水,崔寅跟個沒了腦袋的蒼蠅似的,手忙腳亂地轉了幾個圈,回過頭來,問崔言格,「言哥,吃點飯嗎?」

「恩,你看著弄吧。」火光映在崔言格的臉上,那燙人的火彷彿照不熱他臉上冰封的表情。

崔寅鼻子一酸,忙閉上了眼睛,這一年的時間裡,崔言格似乎瘦的更厲害了,他甚至還看到了崔言格頭上有了白頭髮。

「言哥,」崔寅站在崔言格旁邊,靠著車房,這樣誰都看不到誰的臉,他問他:「怎麼到這兒來了?」

「跟我回去吧。」崔言格沉靜如水的聲音在那深夜緩緩響起,他說:「我一直在等你。」

崔寅懵然間再也說不出話了。

「葉以清去找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崔言格說,「還有我媽,我姐,我不知道她們跟你說過那些話,我不知道你是因為這些原因……」

「不關她們的事。」崔寅打斷了他,「不是你理解的那樣。她們確實找過我,說過什麼我都忘了,但是言哥,離開是我的意思,我是真的很喜歡過這樣的日子,我從小就夢想能浪跡天涯。」

「那種日子?」崔言格踢了一下腳邊的剛用完的飯盆子,說,「天天吃這種半生不熟的米飯,啃那種不知道什麼滋味的肉?你……」

崔言格哽咽了一下,崔寅的心猛然就揪了起來,尖銳的疼痛持續了很久,他又聽到了崔言格平靜如常的聲音問他,「你那有幾十畝花地的老婆呢?」

「我……」崔寅咬著唇答不上話。

「你們今年該生孩子了。」

崔寅閉了閉眼睛,他輕輕地呼出口氣,說:「言哥,我喜歡這樣的日子,自由。」

「程良羽,我愛你,我放不下你。」

崔寅整個人,甚至於整個靈魂都在顫慄,他說,「我,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你讓我多痛苦。」崔言格的面容扭曲了,他捂著眼睛,坐在凳子上,淚水從他的指縫中掉了出來。

崔寅站在他旁邊,仰著頭,淚流滿面,他要控制不住自己撲倒崔言格的腳下,求他。求什麼?求所有的一切,求所有讓他,讓他們痛苦的一切。

那天晚上,他們做了。

在崔寅那張並不算寬敞的床上,崔寅咬著崔言格的肩膀,死死的把他壓在身下,聽著他在耳邊無法抑制的喘息和聲吟,死盯著他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龐,感受著他緊箍著自己的身體。

疼痛,是真實的;留給彼此的傷痛和痕迹,是真實的;讓人窒息的感情,是真實的。

崔寅在那真實的一夜裡,要了一次又一次,不肯睡,也不肯閉眼。真可怕,在一起或不在一起,見面或不見面,都可怕。

崔言格在黎明到來后,沉沉睡去。

崔寅躺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他,他頭上是真的有了白頭髮,不是一根兩根,是很多。

抬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崔寅又不敢太使勁,怕把崔言格吵醒了,心裡頭疼得很,他下了床,看到白條蹲坐在高處。白條聽到了動靜,扭過頭來,望向他,眼神憂鬱。

下了車,崔寅把羊放了出去,一根煙抽到一半,掐熄了又跑回了車上,輕手輕腳地跪在床頭,望著崔言格。

崔言格微微睜開了眼,瞥見了他,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夢語一般地說道:「跟我回去,好嗎?」

崔寅沒有說話。

給崔言格擦拭了身體,到了傍晚喂他喝了些粥,崔寅爬上床,又是不眠不休的一夜。

崔寅顛倒了崔言格的日夜,他自己睜著眼,不分日夜。

白天一如往常的生活,早上起來把羊放出去,白天坐在床邊守著崔言格,傍晚幫著白條把羊群趕進羊圈。

崔言格在傍晚時分睜開眼,崔寅正在外面忙活。他側過臉,臉頰陷在枕頭裡,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滿滿的都是崔寅的氣息,真實的。

崔言格睡覺喜歡整高枕頭,崔寅的床上,永遠都有那麼一個又軟又高的枕頭。他伸到枕頭下,半摟著枕頭時,手碰到了一個錢包,那是崔寅的錢包,他用了很多年了。

當年,崔寅離開崔言格,就帶了一個錢包、一個手機,手機後來沒有了,錢包倒是一直帶著。崔寅去過很多地方,拍拍屁股什麼都可以不要,但是錢包是一直放在身上的。

崔言格打開錢包,看到裡面有幾張紙幣,還有身份證和卡什麼的,最顯眼的位置放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如果你撿到了這個錢包,裡面的錢請你全部拿走,但是請把錢包還給我,求你了,我可以再給你補償,這個錢包是我愛人留給我唯一的念想,請一定要還給我。紙條背面寫著一串數字、郵箱、地址和姓名。

崔言格翻來覆去將錢夾看了很多遍,渾身都是麻木的,崔寅是因為還愛著其他人?這個錢夾是誰送給他的?

可不管崔言格怎麼想,他都想不起還有其他的什麼人、這個錢夾又是從哪兒來的,這時,他摸到了中間隔層的那布料似乎有點不一樣。

他掰開錢包,對著光線看了看,那裡面夾了東西,他把隔層剪開,從裡面拿出了一張照片。

那張小小的照片印入眼帘時,崔言格整個都呆住了,滾燙的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滑,他彎著嘴角笑了起來。

照片上的他睡在潔白的枕頭上,溫暖的陽光漏過窗帘的縫隙,撒在他的額頭上,恬靜的空氣中,蔓延著溫馨的味道,崔寅親著他的臉頰,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貓。

「程良羽,你還想瞞我一輩子嗎?」崔言格把照片貼在懷裡,自言自語地說著。

他取走了照片,將錢包放回了原來處。

「程良羽,」又一個清晨,崔言格沒有再睡過去,而是起床穿好了衣服,對崔寅說,「我下次再來看你。」

崔寅送他往外走,走出很遠,看到了來接崔言格的人,他停下了腳步,說:「不要再來這裡了,言哥,下次我……」

「無論你去哪兒,我會找到你。」崔言格回過頭來,看著他,說:「你能照顧好你自己嗎?」

「我能,」崔寅深深地吸了口氣,「你能嗎?」

崔言格答非所問,他說:「我和葉以清離婚了,我和她本來就不算真的夫妻。」說完,他從兜里掏出幾張摺疊著的、皺皺巴巴的紙張,放到崔寅的衣服兜里。

「我不逼你,我給你時間考慮。」崔言格說,「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那我來找你,就像現在這樣,我安安靜靜過幾天就走,你不要再躲我,不要再做傷害你我的事了,好嗎?」

崔寅沒有回答他,卻在他走後,坐在草叢裡抱頭痛哭。

他本來就沒剩下多少的心,全部跟著崔言格離開了,哦,跟著他走掉的,還有那條沒有多少良心的白條。

羊在羊圈裡嗷嗷叫,崔寅成天的發著呆,不放羊出去覓食,也不嫌羊吵得煩。

白條離開的第二個傍晚,小吉騎著摩托車,拖著一大塊牛肉來看他。

「你丟魂了?」小吉手在他眼前晃晃。他是崔寅在這片草地里認識的「酒肉朋友」,小吉挺豪爽的,大家都幫過彼此,來往過一兩次后,小吉便隔三差五帶些肉、帶些酒來,或者直接拿了刀去崔寅的羊圈裡拖條羊宰了,兩人常一起吃吃喝喝,天南地北胡說還吹,或者什麼都不說,就喝喝吃吃。

知道崔寅會畫畫,小吉還讓他幫他們一家子人畫過畫,結果誰都沒有當模特的自覺,崔寅便自己畫了一副送給他掛在牆上當裝飾。

這日,小吉如同往常那樣,把肉架在火上烤,肉烤得流汁流油,香味飄滿了整個地方,羊圈裡的羊鬧得更凶了。

「你狗丟了?」小吉問他。

「沒有。」崔寅喝了口酒,說道,「它回去了。」

「回去了?回哪去了?」小吉吃著肉,沒等到崔寅的回答,他也不是真要問。

崔寅這晚肉沒吃多少,酒喝了不少,把小吉那份喝了半多不說,還把之前存的酒都給喝了。酒水喝完了還沒醉意,還沒睡意。

晚上,小吉躺在整理好的行軍床上打著呼嚕,崔寅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坐起來,摸索到了枕頭下的錢夾。

兩根手指夾著隔層滑到錢夾里,崔寅驚出了一身冷汗,他驀然坐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打開手電筒,翻開錢夾,不見了!照片不見了!

崔寅跳下床,掀被子,翻枕頭,把所有的東西都扔到了床下,把衣服褲子全拉出來翻口袋。

沒有,沒有!!不!他沒有把照片拿出來過,怎麼會不見了?前不久他還摸到了照片就在錢夾里的。

崔寅重新撿起了錢夾,他看著隔層撕開了口子的地方,這個口子是被人剪開的,是崔言格!

「你做什麼?」小吉被崔寅鬧醒了。崔寅在他身上翻來翻去,找東西,「手機,你的手機!?」

「我今天沒帶手機出來。」小吉揉著眼睛說道。

「在哪裡!?」

「我家,在我家。」小吉幾乎要被他的表情給嚇到了。

崔寅開著他的房車直接走了,羊不管了,摩托不要了,剩下的東西全不要了。他開著車亂沖亂撞,飆到了小吉家門口。

小吉也被他傳染了瘋病,沒命了的給他找來了手機。崔寅撥了電話,電話一通,忙問道:「言哥,我的照片。」

「什麼?」

「照片在沒在你哪裡?」崔寅仰著頭,火燒火燎地等著說他回答,一秒被拉長了幾十百倍,「在沒在?」

「在我這。」

「還給我!」

「我不想給你。」崔言格說道。

崔寅淚嘩啦啦往下掉,他雙手抓著手機,哀求道,「你把照片還給我!」

崔言格沒有說話。

「還給我,哥,我求你還給我,你把照片還給我。」崔寅的聲音失去了理智,他說,「你把言哥還給我!」

崔寅求著電話那邊,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良羽,你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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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居然活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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