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一次的爆炸並未造成太慘烈的傷亡,被波及的傷員因搶救得宜而保住性命,配合復健終能痊癒,不幸的是仍有一名老婦因心臟病發而死亡。
也因為這次的事件,安姬接下來的行程全部取消,就等刑清霆的傷勢穩定便要搭機返台。「呵呵……在你出現之前,我是全亞洲最優秀的表演型魔術師,以舞台式的魔術得到觀眾的喜愛,櫻花凋謝的方式我不知用了幾次,觀眾每次都能感動地淚流滿面,他們說這不是魔術,而是精采絕倫的舞台劇,可是你一出現……」馬上如旋風似的奪走所有人的心,底下的觀眾都看直了眼,直呼這才是絕無僅有的魔術,他們聞得到櫻花香氣,感覺得到迎面而來的悲傷和冷冽氣息。
儘管如此,因為童玉姬的演出一年只有一次,而且只在日本表演三場,因此她的魔術表演依舊能照常舉行,甚至受了童玉姬的影響,她的舞台式魔術反而受到熱烈的歡迎,只不過兩極化的評論也隨之而來。
明明是她先開始在表演中加入櫻花的場景,卻被批評為模仿,還被說仿得不倫不類,櫻花是死的,沒有靈氣,也不夠唯美,缺乏故事張力。
憑什麼?憑什麼她要成為別人的踏腳石,還招來惡意的攻訐,童玉姬過人的美貌也成了話題,也常被拿來和她做比較,而她總是被嘲笑的那個,甚至有人說她丑得像男人。
擁有兩種性別是她願意的嗎?你已經盡量改變錯誤,不眠不休的打工賺錢,切除男性象徵全心當個女人,她還化妝、穿女裝,打扮得像個女人,言行舉止也與女子如出一轍,一上了妝根本難分雌雄。
只是一開口說話,粗啞的嗓音就會泄露了過往的曾經,她扮得再像也掩藏不了一半的男人身分。
「我沒看過你的表演,但我的演出應該不會搶了你的飯碗,我一年只辦一次巡迴表演,為期一個月,日本最多停留三天,你有十一個月的時間大賺日幣,我和你應該沒有衝突。」
為何她還會心生不滿呢?
安姬無法理解這個人的心態,同樣是魔術表演,她並未造成她的利益損失,說不定因為她的因素還能大賺一票,既是得利者又怎麼能滿心怨慰,怪罪她搶了她的鋒頭。
賺錢是各憑本事,佐藤一朗用的是道具輔佐,她是真的拿命去拚,要使出魔法得消耗不少靈力,而她累積的能量只夠用一個月,過後就會精疲力盡,要好久才能養回來,因此她大賺各國鈔票是她應得的報酬,誰也眼紅不了。
「並不衝突?」佐藤一朗聲音低啞的桀桀怪笑,兩眼如淬了毒般死命盯著眼前容貌嬌美的女子。
「難道我擋了你的財路?」對旁人的事漠不關心的安姬只在意她培育的植物,對人性了解不夠透澈,若非發生了這件差點要命的事,她根本不曉得世上有佐藤一朗這個人。
「財路?」她又怪笑幾聲,被縛住的雙手左右揮動,「你毀掉的是我的一生,一生呀!你怎麼還能像無事人一般的嘲笑我,用最膚淺的金錢來羞辱我的——」
「我毀了你的一生?」她以前根本沒見過她,如何毀?
長發披肩的佐藤一朗抬頭,露出似男又似女的面孔。「還記得那一年的東京鐵塔嗎?你竄起的第二年,穿著女忍者的衣服從天而降,隨手甩出一排的流星鏢……」她像陷在回憶中,表情時而懷念,時而猙獰。
「我的流星鏢射到你?」不可能啊,事後工作人員有回收,特製的三角流星鏢並未丟失。
「閉嘴!我還沒說完你打什麼岔,沒教養。」佐藤一朗突然上身往前一衝,做出威嚇神情。
「好,你請說。」安姬從善如流的擺手,她知道佐藤一朗傷不了她,因為她們之間多了一道鐵欄。
沒錯,佐藤一朗在拘留室,不是市立警察局,而是在西雅圖郊區的一間小小分局,全部的警察加起來不到五人,其中一名是滿臉絡腮鬍,看起來像忘了刮鬍子的狼人。
佐藤一朗又退回角落坐下,「那年是煙火節,在表演末了,你說要帶給觀眾一份禮物,然後將幾萬名觀眾集體催眠,用著柔美的聲音,讓我們回想此生經歷過最美好的一件事……」想了一下,安姬點頭。「我記得有這件事,當時所有人都在笑,眼中的喜悅騙不了人,他們喜歡我的禮物。」
「是的,我也喜歡,等你說『醒來,煙火結束了』之後,我暈陶陶的清醒,旁邊的人興奮地說他夢到了什麼,接著問我剛才作了什麼好夢,我因為太過放鬆,竟不小心透露出我以前是個男人的事實……」
那一刻,她想死的念頭都有了。
剛巧那人認得她,當下雖然沒說什麼,事後卻把這段話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從那天起,每個人都把她當最奇特的景象看,還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心懷偏見的口出惡言,罵她是人妖,很噁心。
更甚者,她走在路上還有人會一臉蔑視地朝她吐口水,用腳踹她,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話,讓她的自尊心遍體鱗傷。
不論她走到哪裡,都覺得有人在看她,在她背後眼神輕蔑的竊竊私語,街頭出現羞辱她的塗鴉,她的家門口時常被擺放不明穢物,還有死貓、死狗、死老鼠。
她不敢再出門,整天鎖在屋裡,經紀人來也不開,她徹底把自己孤立起來。
幾年後,她收到友人寄來的童玉姬現場表演的光碟,那時已消痩得不成人樣的她看著影片中依舊光采四射的童玉姬,心中的恨意油然而生,她落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全是童玉姬害的,她要報復——「啊,那真糟糕。」安姬點點頭,換成是她肯定也會躲起來。
「是很糟糕,我成了別人眼中的怪物,他們避開我、厭惡我,把我當細菌一樣的嫌棄,你說我的一生是不是被你毀了??」佐藤一朗此時的語氣很正常,像在和友人聊天。
安姬托著腮,眼露沉思,「雖然變性人遭遇歧視的事情還需要很多努力才能消除,但各國都有表現傑出的變性藝人,他們坦然接受外界異樣的眼光,從無數的打擊中找到自己的定位,肯定自己。
「所以你的話我並不認同,你的一生不是毀在我手中,而是你自己毀了自己,因為你接受不了自己的不完美,便把無法彌補的缺憾投射在別人身上,怪別人比坦誠面對容易,你在找一個替死鬼,把對自己的怨恨全丟給他,這樣你才能得到救贖。」自個兒承受不住從雲端跌落的境遇,才要找到出口傾倒憤怒,她不過是倒霉被挑上。
「胡說!胡說!你怎麼不去死?因為有你的存在,我的人生全毀了,全毀了……你是魔鬼——」突然發狂的佐藤一朗一次又一次用身體撞向鐵欄杆。
安姬走上前,與她距離不到十公分,語氣平靜地說:「不,我不是魔鬼,是妖精,專門捉弄人的妖精,你看我的耳朵,是尖的,還會前後扇呀扇。」
說著,她那對人類的耳朵忽地拉長,左搨右搨的玩耍了一會,又縮回原來的樣子。
「你……你不是人……」佐藤一朗驚恐的瞪大眼,慌忙的往後退,整個人蜷縮成蝦子狀窩在角落。
「對,我不是人,但那又如何?我依然是萬千歡呼中的焦點人物,一個你永遠也跟不上的頂級魔術師。」安姬冷笑。她從來不是善荏,誰想傷害她,她便全力反擊,絕不畏戰。
「你……你敢挑釁我?我要殺了你,挖出你的眼睛,抽干你的血做成人形標本,你把我失去的一切還給我!還給我……不許奪走……」她又哭又笑地以頭捶牆,兩眼紅得快滴出血。看佐藤一朗已屆瘋癲,安姬搖搖頭走出陰暗的拘留室,迎面而來的光線讓她幾乎睜不開眼。
「說完了?」刑清霆問。他們在裡面待得挺久的。
「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問她行兇的動機和原因,她一時的心理不平衡害了那麼多人,她怎麼還能覺得理所當然?」她偶爾也想使壞,但絕不會傷害人命。
「她是日本人,肯定要引渡回日本受刑,不過你也知道,每個國家每天都有人離奇失蹤,多她一人也不意外,以她這種狀況回到日本也是輕判,法律對精神病患很是寬容。」
「不然埋屍沙漠?」絕不能讓她這麼快活。
「好地點。」地廣人稀,他底下有不少辦這類事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