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姝雅姐姐(上)
桑姝雅正在卧房裡擺弄著書信。
她小心翼翼的展開一張,細細的讀著信紙上龍飛鳳舞的字——即使這信已經讀了幾十遍。
但她仍忍不住的重讀,而且每一遍都能輕輕笑出來。
侍女在一邊給她搖扇,見自家小姐這樣也忍不住的笑起來:「小姐,信上到底寫了什麼?這麼有趣?」
桑姝雅看完,又小心翼翼的將信塞回箱子里,然後把箱子藏回床下,這才同侍女笑道:「她說話有趣,每次看她的信就如同她就站在我眼前一樣。」
「小姐若是常常這麼開心的笑就好了。」
桑姝雅接過扇子給侍女扇了幾下:「行了,大熱天的你也累了,下去休息罷。」
侍女笑嘻嘻道:「哪有我這樣做下人的,一天到晚比小姐休息的都多。若要夫人知道了豈不要將我趕出去。」
桑姝雅斜睨:「你那麼機靈,還會被人知道?快去休息罷,要是還覺得熱,就去小廚房要碗冰鎮酸梅湯來消消暑。」
侍女樂掩笑退下。
桑姝雅獨自靠在窗前,望著高牆外的天空。
陽光真好,要是可以出去走走就好了。
可是怎麼可能,牆這麼高……
突然,聽到院子里傳來咚的一聲。
這聲音在素來安靜的院子中顯得尤為突兀,桑姝雅心下一慌,下意識的緊緊系好自己的衣裳,可因上次之事,聽到這種聲響還是讓她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千萬不要。
千萬不要……
門咯吱一聲被推開,碎玉珠簾噼里啪啦響作一團。
一個賊頭賊腦的人堂而皇之的溜了進來,一見她就笑了:「知道我要來,所以特意穿戴整齊在窗邊等著?」
桑姝雅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怎麼來了?」
南卿流笑嘻嘻的跳過去,抱住她的胳膊:「來送溫暖。怎麼樣,感受到我傳遞來的熱度了嗎?」
感受到了。
好熱。
桑姝雅見南卿流臉色紅撲撲的,額角還有幾滴汗,知她是因為擔心她才急匆匆的跑過來的。她溫和的笑了笑,從南卿流懷中抽出手臂:「你且先坐,我去拿冰鎮西瓜給你吃。」
南卿流確實熱的要死,一聽有西瓜吃立刻蹦跳著去搖椅上坐,等桑姝雅給她拿西瓜。
她蹦蹦跳跳的姿勢搞笑又古怪,桑姝雅腳步一頓,仔細看了看,眉間一凝:「你腳怎麼了?」
「沒怎麼。」
桑姝雅走回來,蹲下身輕輕活動著南卿流看起來奇怪的那隻腳:「扭傷了?」
南卿流不在意的說:「你院子里的牆太高了,我跳下來時一不小心扭了一下,沒事的,以前學武功時經常扭到。」
桑姝雅有點擔心又有點生氣:「你若下次再弄傷自己,就不必來看我了。我不用。」
說著背過了身子去。
南卿流立即央求道:「好了,我知道了,下回我不翻牆了,爬狗洞來行嗎?」
桑姝雅沒忍住,笑了出來,彎腰將南卿流的鞋子脫掉,然後取了塊冰帕子給她敷在腳上。
望著南卿流有些腫脹的腳,桑姝雅搖頭笑道:「你武功是不如阿泠。」
南卿流暴起:「誰說的?我武功天下第一好嗎?」
「好。」桑姝雅溫柔的拍拍她的頭,「武功這麼好,下次就別把腳扭傷了。」
南卿流臉有點紅:「那符泠、符泠翻牆進來時……」
桑姝雅雖然有點不忍心,但還是說出了大實話:「她七八歲時就能翻牆進來,從未受傷過。」
南卿流一邊覺得懊惱一邊又有點得意:「我的泠真是厲害。」
桑姝雅無言的看著一提起符泠來整個人都精神抖擻的南卿流,推了一把她的腦殼,轉身就拿西瓜去了。
南卿流和桑姝雅各拿一個小勺兒,各捧半個西瓜面對面的坐著。
南卿流挖出一大塊一口吞下,西瓜冰涼可口的汁水順著喉嚨流下去,南卿流舒服的感嘆道:「透心涼,心飛揚。」
桑姝雅含笑看著南卿流吃西瓜的樣子,偶爾拿起手帕溫柔的擦拭一下她的嘴角:「慢點吃,這兒還有。」
「你也吃。」南卿流含含糊糊道。
「好。」
話雖這麼說,桑姝雅卻只是將西瓜最中間那塊瓜瓤整個挖出來,送到南卿流面前:「中間的甜,給你。」
南卿流表示很感動,並且一口吞下了瓜瓤。
桑姝雅又無奈的給她擦了擦嘴角。
正吃著西瓜,突然南卿流吸了吸鼻子,大驚失色:「糟了,符泠來了!」
桑姝雅一怔,忙向外看去。院子里空無一人,連樹葉都沒有驚動一下。
「沒有啊。」
南卿流如臨大敵,面如土色:「她來了!」站起身來抬腳就往外走:「不行,不能讓她看見我在這裡,我得趕緊走。」
桑姝雅忙拉住她:「你才剛來,我們還沒說幾句話就走?」
「你不知道,我跟符泠吵架了,現在不想見到她,煩著呢。」頓了頓,又道,「而且不能讓她知道咱倆很熟,要不然你還怎麼從她那兒給我打探消息。」
桑姝雅:「也是,阿泠要知道我偷偷給你送信兒,怕是就氣的再也不理我了。」
「所以說我要走啊!」
「可你現在出去不正好撞見她?」
「那怎麼辦?」
桑姝雅環視了一下自己的卧房,走到床邊掀開被單:「去床底下躲躲,我儘快把她打發走。」
南卿流也沒別的法子,只好一瘸一拐的走過去,準備往裡鑽。
鑽不進去。
桑姝雅:「你怎麼不動?」
南某人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幽怨的看著她。
桑姝雅輕咳幾聲:「吸氣,吸氣。」
南某人拚命的吸了兩口氣,縱身一滾,滾入了床底。
床底下「砰」的一聲,與院子里「咚」的一聲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南卿流倒吸氣的聲音從床底下傳來:「姝雅,你床底下怎麼還有個箱子,磕死我了。」
那是用來藏你寄給我的信的箱子。
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只聽門前碎玉珠簾又是噼里啪啦響作一團,一個高挑纖瘦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
桑姝雅:「……」
你別說,阿流對別的事情總摸不透,但對於方圓幾百米內有沒有符泠卻一猜一個準。
桑姝雅假裝才注意到符泠:「哎,阿泠,今日怎的了,怎麼突然過來了?」
屋裡藏人了,這讓桑姝雅心情有點忐忑,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微微有些顫抖。
符泠有些奇怪的看著她這位友人,悶聲悶氣道:「不突然啊。為什麼突然覺得我突然。」
「咳。」桑姝雅輕咳,掩飾住自己臉上的慌張,「就是隨便問問。」
「哦。」
符泠應了一聲,慢吞吞的走到圓桌前坐下,望著桌子上兩半西瓜沉吟。
桑姝雅只覺得明明天氣這麼熱,為什麼背後卻一直在不停的盜冷汗。
符泠:「……這西瓜?」
桑姝雅忙道:「今日覺得天氣悶熱,就吃了幾口冰鎮西瓜。」
符泠:「……幾口?」
桑姝雅心虛的看著南卿流留下的那塊幾乎快啃光了的西瓜,心虛的擦了擦額角的汗,又心虛的點了點頭:「啊,一不小心吃的有點多。」
符泠:「……一個人,吃兩塊西瓜?」
桑姝雅:「都說了天熱……」
符泠神情複雜:「……兩個勺子?」
桑姝雅乾笑著艱難道:「兩個勺兒,吃起來,過癮。」
「哦。」
符泠今天也是熱的不想動腦子了,隨手拿起一塊來,挖了一勺吞了下去:「涼滋滋的,還挺好吃。」
那一塊是南卿流吃過的西瓜,裡面還有南卿流說話時噴出來的口水。
桑姝雅:「……那塊都快吃完了,要不然你吃這塊罷。」說著把自己那塊沒下口的西瓜推過去。
「不用客氣了。」符泠繼續捧著懷裡的西瓜吃。
桑姝雅只得坐下看著她吃。
等符泠將西瓜水都喝完,這才溫和的問道:「今日來因為什麼事情?」
符泠放下西瓜皮,低著頭悶聲悶氣道:「也沒什麼。」
桑姝雅眉尖一挑,無意的看了一眼床底,含笑問道:「可是那個公主又氣你了?」
符泠不再說話。
桑姝雅知道床底下的某人此刻正豎著耳朵聽呢,於是故意問道:「阿泠,你與我說實話,你是否對她……」
話音未落,符泠就迅速打斷她的話,面頰微粉:「我才沒有喜歡她!我沒有!沒!有!」
哎呀,阿泠你的反應很激烈嘛。
桑姝雅偷笑,又問:「那如果她又有了喜歡的人呢?」
符泠面色由粉變白,瞳孔劇烈收縮,緊張的筆直的坐好:「誰?她喜歡誰?」
桑姝雅含笑道:「這我不知道,只不過聽人說雲落與她走的挺近的,雲落性情比你好多了,說不定人家公主在你這兒貼了冷屁股,轉回頭去找她了呢。」
「不行!」
符泠一拍桌子。
隨即也發現自己反應過激,又強裝淡定的給自己找台階下:「我的意思是說,快別去折磨安雲落了。」
桑姝雅含笑不語。那折磨誰?阿泠你嗎?
符泠冷靜了一會兒,扯著袖口扭捏道:「明天夫子帶我們去江源山採風。早上分組來著。」
「她自然要求跟你一組罷?」
「那當然了。」有點得意。
但馬上又跨下臉來:「但是夫子卻讓另一個人跟我一組了。」
「誰?」
符泠思忖片刻,不確定道:「好像是個女的。」
桑姝雅:「……」
見自己的摯友有點無語,符泠更認真的回想起跟自己同組的同學是誰。
想了一刻鐘,宣告回憶失敗。
「好像就是個女的……」當時心思都在外面罰站那人身上,對於別人她也只記得這麼多了。
「你其實是想跟公主一組嗎?」
符泠又浮躁起來:「我才沒有想跟她一組!」
桑姝雅眼眸一彎,輕笑道:「好,我知道你並不想跟她一組。你就想跟那個記不清是誰的女子一組。」
符泠張了張口,撓頭:「煩。」
又重新站起來:「我最近也不知道是怎的了,一想起她就煩,心情也起起伏伏的,字都練不進去了。」
見她有要走的意思,桑姝雅含笑道:「要走?」
符泠道:「我還要回去做芙蓉……」及時剎住,強行背了一句詩詞:「芙蓉向臉兩邊開。」
桑姝雅咬唇低笑。
嗯,詩詞背的很順暢,很有文采,沒人聽得出你是回去做芙蓉糕的。
符泠走了。
符泠一走,床底下就傳出呻|吟的聲音:「姝雅,快告訴我,你家茅廁在哪兒,我快憋死了。」
桑姝雅:「……出門直行左轉。」
南卿流一身輕鬆的回來了。
一進門就跟桑姝雅發牢騷:「姝雅,聽我的,你可千萬別喜歡上誰。」
桑姝雅默默地點點頭,我不會喜歡上誰的。
因為。
南卿流繼續發牢騷:「還背詩詞,就她能,就她學的好,我也會背!我還知道芙蓉向臉兩邊開的上句是荷葉羅裙一色裁呢!裝什麼大尾巴狼,我也不稀得跟你一組!哼!」
因為。
一旦喜歡上了誰。
就變傻了呀。
你,還有阿泠。
都是可愛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