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果然是月華愈發的走近了,月色下仍舊是一副絕美的樣子,可在青喬眼裡卻無異於索命的無常。而且這個無常還目標極其明確,還越走越快,明顯就是朝著藏人的這間。
君夜和青喬大氣都不敢再出一聲,心裡只盼著月華中途放棄,可她似乎已經看到了有扇窗子是有不妥的。當然不妥啊,窗下就是青喬和君夜!青喬屏住呼吸,眼睜睜的看著月華走近,並伸出了手臂想推窗了……
完蛋就完蛋!青喬把心一橫,索性站了起來。
「啪」……
這次,卻並不是月華推開了窗子的聲音,而是樹林方向忽然傳出了脆響的踩踏聲。
這回嚇到的就不止是青喬和君夜,連月華都唬住了。於是,青喬透過窗洞就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一個人在逃跑的時候速度能多快……
也是啊,能不快嗎?萬一來的人是宗文或練懸師傅的其中一位,又或者是那個殺人的年心,那真是連月華也說不清楚了。
完蛋了完蛋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青喬灰心喪氣提心弔膽,可沒想到在月華果斷逃離之後,樹林中卻靜了下來,根本不像有人會出來的樣子。君夜和青喬面面相覷好一會兒,仍舊不敢出聲的又藏了半柱香時間。約摸著總算應該是安全了,青喬方才長舒口氣,頓覺背心冰涼,竟是嚇出了一身的汗。
「我們得出去,再拖下去不知道還會出什麼事。」君夜當機立斷做出決定。
青喬想了想,點點頭,「也好,一起走。」
兩人不再遲疑,輕手輕腳出了木屋,青喬還不忘把方才她抄的鬼畫符帶上,並撿起銅鎖照著本來的樣子掛好。君夜仍舊不太放心,又繞著四周仔細檢查了是否留下腳印,方才和青喬原路返回,進了林子。
這孤島地勢並不算複雜,六人居住的木屋與師傅們的書館只隔了片小樹林而已。進了林子,又左右張望了會兒,果然不見什麼人影,青喬稍稍放心了,想著或許嚇走月華的那聲音會是山貓野兔一類的小動物,真是天助她也。念及如此,心裡竟小小得意起來,邊走邊在腦海里想著方才偷看到的那本書上的字形,不想則已,一想就又想傻眼了。
那些字她是會畫了……可到底念什麼啊???
「青喬,你走快一點。」君夜輕聲催促著,卻明顯感覺到青喬的步子越來越拖沓,有些詫異,回頭看向青喬。
而青喬果真停了下來,注視著他,目光無比真誠的,「君夜,其實今晚月色不錯……」
君夜:……
月色不錯,透過斑駁的枝埡映得四周一片銀白。而君夜和青喬則坐在一根較粗的樹叉上,青喬從懷裡拿出方才她「畫」的字,交給君夜。
君夜打開紙看著,平靜點頭,「其實看了你的字,我懷疑我其實是不認字的。」
「快念快念。」青喬有些著急,「萬一月華髮神經再回來就壞了。」
君夜無奈的輕嘆一聲,「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幫你。」
「我們是同盟啊,目前雖然看不出好處,但遲早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青喬拍胸脯保證。
「同盟?」君夜忍俊不禁,「我以為你和靈素才是同盟。」
「呃……你更重要!」
君夜想了想,神情認真起來,「好,我只有一個要求,在你我還是同盟的時候,不能對彼此說謊。」
青喬立刻眉飛色舞,「沒問題啊,我這人,從不說謊!」
君夜斜視……
「你抄的這本書是《孫子略解》。」君夜仔細辯認著鬼畫符,說著。
「等等!等等!」青喬迅速打斷君夜,十分困惑,「孫子略解?孫子?為什麼要聽孫子寫的東西,他年紀不大吧?沒有老子嗎?沒老子總有爺爺吧?」
君夜深呼吸,撫額,「青喬,我覺得遙星也會是個好師傅,不如你去找——」
青喬怔怔的注視著君夜,輕聲打斷,「我不想再把她也拖下水,而且,我只相信你。」
眼中似有晶瑩欲滴,無比真誠。
君夜:……
「操聞上古有弧矢之利,《論語》曰:『足兵』,《尚書》八政曰:『師』——」君夜說著,已經一臉認命。
「等等!」青喬一頭霧水,「弧矢之利是什麼?足兵是啥?八政是啥?
君夜深呼吸,耐心講解,「弧矢之利語出《周易》,取弧矢相反相成,以武力推翻□□,鞏固新政,救民於水火之中。」
「什麼!」青喬驚愕不已,「武力推翻?想造反?看來《周易》是本反書啊!師傅要我們學反書……難道是要讓我們去造反!」
君夜怔怔的看著青喬,想了想措辭,極誠懇的語氣說著:「青喬,其實……靈素肯定也是識字的,我覺得他完全可以——」
「君夜。」青喬咬著嘴唇,語氣悲傷之極,「你嫌棄我了是嗎?我知道我沒學問,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可我還以為你是我的朋友……」
君夜:……
「對了,方才你怎麼知道月華來了?」青喬忽然想起這個疑問。
「我聽到了。」
「聽到什麼了?」
「腳步,踩斷樹枝的聲音。」君夜簡單答了,「很清晰,但我沒猜到是月華。」
青喬驚訝不已,「樹林那麼遠,你居然都能聽到那麼一點點聲音,君夜,你耳朵太靈了吧!」
「耳朵太靈不定是什麼好事。」君夜無奈苦笑,「從記事到現在,我基本上沒睡過什麼安穩覺,窗外的蟬鳴、鳥啼、流水……算了,不要說我了,抓緊念書!」
君夜抬起手、輕輕拍了拍青喬的額頭,青喬揚了揚眉梢笑了,聽話的不再東問西問。
那晚,青喬抄的鬼畫符只是《孫子略解》的序言部分,青喬也無比慶幸這只是序,不長。她坐在樹叉上,腿懸空蕩著,聽著君夜念給她聽,並無數次的打斷君夜。
君夜知道自己必須盡量減短在樹林里停留的時間,否則他和青喬都可能有危險;他更知道這個青喬表面上無害,可層出不窮的怪行為根本不是現在的他能去「同盟」的,可他竟然沒有逃離……青喬跟他一起並肩坐著、嘰嘰喳喳的問著,簡直十分的不妥。但偏偏就是這份不妥會讓君夜覺得平靜和安穩,尤其這「安穩」已是他許久不曾記起的感覺了。他知道前途兇險莫名,可如果必須去面對那些「兇險」的話,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像青喬一樣輕鬆……
清晨,書館內,六人加上年心,一共七個,規矩的坐在寫著他們名牌的座位上。連青喬都收了頑皮的樣子,注視著坐在對面的宗文師傅。
宗文仍舊一襲整潔而簡樸的長衫,一頭銀髮束著個烏玉環,儒雅之極。如果不是因為發生在之前的一切,任誰都會覺得他真的只是書館大儒、真的只是來教授他們七人學問的先生。
他將線香點燃,這香是自己研製的,極清淡,卻沁人心脾。
「一課以一柱香為限,學得會便會了,學不會……」宗文輕描淡寫的語氣,簡單說了最後一個字:「罰」。
與此同時,宗文的視線已掃過七人,七人神態各異,表情……精彩:年心地位不同於其他六人,本就應該最為平靜,更何況她的性子早已煉就成非同一般的波瀾不驚。這點,宗文很清楚。
遙星最為緊張,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生怕錯過他任何的指示會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至於歲華,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月華身上,為她馬首是瞻。而月華則顯得胸有成竹,自信滿滿。
靈素靠窗而坐,臉上的疤痕就是他最天然的掩護,根本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緒,不怒不驚。
君夜……表情上似乎很平靜,可眼神中一絲擔憂流過,這瞞不過宗文,恐怕君夜的擔憂,是來自於坐在他左側桌前的青喬。
宗文最後看向青喬,不出所料,青喬也正在看著他,並在他的目光巡至她處后,綻出個極燦爛的笑容。
宗文沒理會她的討好,翻開書頁……
七人屏神而聽,除了青喬。
青喬知道,方才她的笑容在宗文眼裡大概很怪異,不過她卻是真心的。因為她已經看到了宗文面前擱著的那本書,正是昨晚被她偷畫的、孫子寫的沒老子也沒爺爺的那個,嘿嘿嘿嘿……
「不過……」宗文輕翻書頁的手指卻停了下來,抬頭,又逐一審視了一圈,輕笑一聲,「今日要學的並不是這本。」
說完,看向青喬,輕描淡寫的語氣,「所以,昨夜你做了無用功。」
「呃……啊?」青喬怔住。
「即然有潛入我書屋的本事,就該有不被我發現的能力。」宗文平靜的說著。
一室死寂。
青喬看著宗文,沉默片刻,忽地又綻開甜笑,「師傅,沒事兒,我不介意,沒有功夫是會白費的、沒有學問是會白學的,我不累,咱們抓緊時間學新的吧,我是很好學的!」
「嗯,你是很好學,不過我說過,犯錯的人,要罰。」宗文闔上書,微笑地回應著青喬「熱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