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我知道我生就俊美無儔,不過你也不要表現得如此明顯。傾慕我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嗯?」獨孤長信長嘆一聲,對青喬搖了搖頭。
青喬木然,嘴巴闔上,決定收回自己方才認為他不錯的想法:獨孤長信,果然自大狂妄腦滿腸肥油膩膩色眯眯!
念及如此,懶得再與他周旋,直接問了:「公子,那枚扳指你拿著也無用,不如……」
「現在可不能還給你,以你的狠毒,很有可能把我丟在這官道兒上駕車揚長而去。」獨孤長信不緊不慢、搖頭晃腦。
青喬長嘆一聲,悲傷的語氣,「其實,這扳指是祖母留給我最後——」
「遺物對吧,不是我說你,遺物有什麼用,人死如燈滅,留這留那幹什麼呢?不如一把火燒成灰,讓誰也別懷念、誰也別記得最好。」獨孤長信繼續搖頭晃腦。
一番話,把青喬噎了個冒煙兒。心道自己縱橫江湖十七載,從沒遇過對手,想不到今天為了保持自己「大家閨秀」的身份,竟要聽這什麼亂七八糟太子爺的教育。尤其他還說的……說的這麼對!好想跟他擊掌啊嗚嗚嗚嗚嗚……
「不行,我爹是太子太傅,我是有學問的小姐,不能同意他的觀點,一定要表現得生氣,非常生氣。」青喬在心裡默念著,拚命說服自己要文雅、要秀氣、要害羞,要把扳指騙回來。
可人算不如天算,與此同時官道後面飛馳而來另一輛馬車。這馬車顯然比素府的豪華許多,輪子都大了不止一圈,車轍車轅車廂都鑲著銅雕著花,四駕,匹匹養的毛色光潤體態健碩,並且在經過之時絲毫不見減速,完全不將道兒上任何車放在眼裡的架勢,直接就「飛」了過去。偏偏前夜這道兒上因雨積了水,這會兒還沒幹,這四駕馬車一「飛」不要緊,車輪濺起的污泥毫不含糊的就拍了青喬和獨孤長信一身一臉!測臉上青喬不介意,問題是她這身衣服是為了進京新置的,新衣啊!新衣啊!她長這麼大也從沒穿得這麼美過啊!
辱我可以,不能辱我衣服!
青喬怒從中來,忘乎所以的對著已經「飛」過去的馬車大吼了一聲:「汪——汪——你——個——太——陽!」
吼完,被自己的聲音震懾到,忽然想起了來自己好歹應該裝一裝的事實,傻了……
傻的不止是她,還有獨孤長信。
他也一身一臉的泥,卻顧不上打理,怔怔的注視著青喬,眉眼間的神色從驚愕到……樂極。
「罵得漂亮!」獨孤長信哈哈大笑,笑了個前仰後合。陡然興起,回身就從車廂里尋了下,拎出個長鞭,「啪」的一聲凌空甩響,青喬正駕馭的馬兒嚇得渾身一抖,如同得了令,撒開四蹄狂奔開來。在獨孤長信概念中,但凡是馬,都該如宮中或軍中養的戰馬一般強,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素府歸隱這麼多年一向過的節約,平時府上也沒養什麼好馬,這馬是馬瘦毛長四蹄無力更加不懂什麼發力的技巧,此刻被驚到,直接就出於本能上躥下跳的往前奔,也不看路也不管車,瘋了……
所以,樂極,就要生悲。
獨孤長信和青喬就這樣被瘋馬帶著狂奔,官道平坦馬不走,它直接沖向了周圍的原野,一番溝溝坎坎大石頭小石頭連番上陣,顛得青喬一路驚叫頭暈眼花七葷八索還不敢放鬆,手裡死死的抓住車轅生怕就這麼被甩下去還沒進京就見了閻王。而獨孤長信更慘,屁股上被大白鵝擰的青紫本來就沒好,此刻更是前後左右東南西北的撞,痛得他呲牙咧嘴還不忘勒馬迫停,可惜,晚矣……
青喬和獨孤長信駕的這輛是導車,後面本來不緊不慢跟著輛主車,遙星抱著大白鵝,和兩個丫環一起坐在裡面。這兩個丫環一個叫妙菱,負責伺候遙星。一個叫櫻草,負責伺候青喬。都是素府新買不到一個月的,乖巧聽話。妙菱正拿著遙星的風帽在修補,上面的紗被獨孤長信的魚鉤給弄破了絲,露了個大洞。而櫻草時不時掀開車簾朝前面的導車方向看上一眼,又坐回來,一臉的憂心,問著遙星,「小姐,那位公子是什麼人?二小姐跟他一起會不會有危險,奴婢實在不放心。」
遙星微笑著搖了搖頭,雖不能告訴兩個丫環那公子其實是太子,但也不想讓她們跟著擔驚受怕,便柔聲安慰著:「二小姐的本事你們又不是沒見過,不會吃虧的,放心吧。」
櫻草一聽,認真思忖了番,雖說她和妙菱都是新到素府一個月,但整個素府的家丁無論誰提到二小姐都是誠惶誠恐。也因老爺和夫人、大小姐都是溫和隨性的性子,家政大權全在二小姐手裡,她處事果斷,嚴厲卻不失公正,而且聽說她和大小姐自幼在隴南長大,曾經跟著師傅習過些武藝,一般的小賊根本不放在眼裡。念及如此,稍稍放了些心,剛坐好,駕車的車夫卻一聲驚呼「二小姐!」,嚇得櫻草立刻又打開車簾忙不迭的問:「阿簡,怎麼了?」
已不用阿簡回答,車內三個女眷已在車簾掀開之際看到了前方那輛導車,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卷著風、車輪裹著泥呼嘯著歪出官道,朝著原野方向飛奔而去,揚起數丈高的塵土……
「青喬!」遙星驚愕之極,探出身子喊去。
「嘎」
回應她的,只有車內睡醒了的大白鵝。
雖是冬日,陽光仍舊耀得人睜不開眼。這樣的時節最適合賴床,就是身上怎麼越來越冷啊,唉,再多睡會兒多好。額頭隱隱發癢,青喬不耐煩的抬手拂了下……
呃,嗯?
青喬腦海中「嗡」的一聲,快速睜開眼睛,從早上起床、出驛站、被獨孤長信威脅他要吞了扳指、坐上馬車趕路、馬受了驚、狂奔、車子散了架……全部的回憶瞬間湧出,她怔怔的坐在地上,怔怔的環視四周:田野、散架子的馬車,以及……獨孤長信那雙欠揍的眼睛。
他嘴裡正叼了根草棍,坐在她身邊,笑意盈盈的歪著頭看她,見她醒了,意味深長的說著:「你究竟是不是素太傅的女兒啊,他不是有名的大儒嗎?怎麼女兒在這種地方也能睡得這麼香,也不怕凍死。」
青喬驚怔了瞬間,果斷跳了起來氣急敗壞的喊著:「馬呢?這是哪兒?遙星呢?」
「馬,很明顯啊,跑了。車,你看到了啊,散了。」
「遙星呢?素府的人呢?沒來找我?」青喬目瞪口呆。
獨孤長信搖了搖頭,得極意的笑著:「當然找了,不過我抱著你藏在草叢裡,她們找了許久,最後只把一些散了架的行李撿了回去,哈哈哈哈哈——」
「你這個——」青喬氣噎,想找個恰當的詞語來罵他,實在找不到,只好咬牙切齒的繼續問:「那現在什麼時辰了?」
獨孤長信懶洋洋的站了起來,俯身,居高臨下的湊近青喬的臉,繼續一副無賴的語氣,「什麼時辰也無所謂啊,反正你跟我在一起,是會忘記時辰的。」
青喬想一腳踹開他,可一想到他身份,強忍了,雖然忍的極其痛苦,扭身便走,邊走邊說著:「不與你計較!遙星會擔心的,我要走了!」
「去哪兒?」獨孤長信又閃了過來,擋了青喬的路。
「京城啊!」
「去京城幹什麼?」
「你明明知道我是誰,還問這許多幹什麼呢?」青喬無可奈何,苦笑著繞開。
可沒用,獨孤長信如影隨形,再次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副求知慾極強的架勢:「那你回答我,是不是要去上元節的水檯燈會?」
「是!」
「去做什麼?」
「不如公子送我回府,我爹來回答公子?」青喬似笑非笑答完,白了他一眼,要走,獨孤長信卻笑了,欠欠的語氣說著:「不問也知道,是跟一群庸脂俗粉擠做一堆,討好季昭儀,說不定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青喬深深呼吸,長長嘆氣,站好,認真注視著獨孤長信,一字一字的說了起來:「就算是,哪裡不對嗎?」
「攀龍附鳳!」
「太子殿下博學俊雅,英武不凡,俊美天下第一,是惜楚全朝女子傾慕的對象。好,就算我和姐姐真的是俗粉、真的去討好季昭儀,又有什麼奇怪的呢?像殿下那般的人物,攀附也是出自真心嚮往,不可以嗎!」青喬越說越認真、越說越坦然,表情誠懇的連天上太陽都默默暗了幾分。她是誰啊,小絕色啊,說起謊來根本不需要打草稿,哼,她就不信自己這番馬屁一拍出來,獨孤長信還能再捉弄她哦呵呵呵呵呵……
果然,獨孤長信沉默了片刻,略顯羞澀的神態,他本就生的俊美,此刻容顏愈發的灼目,柔聲問著:「你……說的可是真心話?你真的覺得太子殿下是那般人物?」
青喬暗自得意了下,繼續一臉大義凜然,「當然是真心的,我姐姐遙星還說過,此生若得見殿下真顏,應死而無憾!」
「遙星說的?那你呢?你也要見嗎?」
「我啊,我當然也希望自己有這福氣啊。」
「可是你怎麼知道太子殿下會如傳聞中俊美呢,你又沒見過。」
「我是沒見過,但是天下百姓都這麼說,不會錯的。」
「你真沒見過?」
「真沒。」
「哦。」獨孤長信認真、用力點頭,「我信你,不過……」
「不過什麼?」青喬問著。
獨孤長信微微一笑,「唰」的一聲對青喬展開一副捲軸畫,並貼在自己臉旁,極平靜、極溫和的說著:「這副畫,你怎麼解釋?」
青喬驚愕的瞪著畫,又迅速環顧四周,一眼看到散架的馬車旁,是摔下來掉了蓋兒的箱子,而這副獨孤長信的畫像,昨晚她還和遙星研究過,之後便收進了箱子……
大意了,大意了啊!千算萬算忘記了車上還有這副畫啊啊啊啊啊啊!青喬臉色發白又轉紅又轉紫又轉青,悄悄後退半步,轉身就跑。晚了,被獨孤長信揪住了衣角扯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