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青喬看著他,心道怎麼從好看的人口中說出來的字都變得好聽了呢?其實她流浪了這麼多年,在江湖上也見過一些被稱作「某某縣最俊」、「某某城最翩翩」之類的美男子,可唯獨這個君夜,即使在這又臟又冷又破又黑的洞窟里,仍舊像是乾淨得從天上剛剛飄下來的雪瓣。
「青喬,若是餓了或渴了,那邊有兩口缸,分別是清水和生米。不過要節省著吃用,洞里的人已經靠它度了三日。」君夜平靜的告知著青喬,「另外,這洞並不簡單,往縱深了走還有彎彎曲曲的幾重,甚至在隱弊的一處還安置了數個恭桶,顯然是為我們準備的。」
「不知道該不該謝綁了我們的人想得如此周到。」青喬認真聽著,苦笑回應,想了想,問著:「那麼,除了洞頂,就真的沒有其它的出口了?」
君夜無奈點頭:「不止沒有出口,連火種也沒有,我們站的這裡還好,即使天黑了,也會有些許月光能透進來,但再往縱深了走就會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青喬的心情瞬間從看美男的天上墮回現世凡間,愕然:「也沒有人進來過?我是說,看守這裡的人。」
君夜搖了搖頭,「沒有,三個日夜,你是最後一個被丟進來的。」
「這麼說來……只有半缸米水?供我們六人?」
「是七人。」
青喬怔了下,脫口而出:「那還有一人呢?」
「你身後。」君夜柔聲答了,「不過——」
「我身後?」青喬轉身回頭,本能的尖叫……
「不過我希望你有個心理準備。」君夜無奈的補充,顯然已經晚了。
因為在青喬短短而又漫長的15年生命中,任她風雨飄零、江湖浪蕩、偷雞摸狗、雞飛狗跳、雞飛蛋打……也真的真的沒見過像此刻站在她身後的這個……這麼丑的人!
或者不能用丑來形容,而是驚悚!
他很高,跟君夜一樣。看不出年紀,因為臉上幾乎沒有一塊皮膚是好的……
他站的很近,近到青喬想另外找個地方安放視線都辦不到。就只能抬著頭、怔怔的注視著他的臉。那張臉……被火燒過。
她知那是被火燒過的臉,因那傷痕跟自己右肩上的印記如出一轍,那溝壑、那斑凜、那夾雜著淡紅的凸起……此刻就活生生的的出現在另一個人的臉上、展示在她的眼前。君夜方才問過她怕不怕,她的回答是怕,可其實並不是,但此時此刻出現在她眼前的人,卻勾出了隱藏在她記憶最深處、又或者連記憶都不是,而是一直隱約存在於她的想像之中的恐懼。
可顯然,這個「驚悚人」十分滿意青喬的反應,甚至愈發過份的低下頭,更加湊近青喬面前,毫無顧忌且略顯愉悅的在她耳邊說了句:「新來的?看起來味道不錯。」
青喬驚叫著跳開,根本沒經思考,脫口而出讓她在之後的一年都十分後悔的一句話。
「我我我我我我不好吃!很臭的不要吃我!」
一片沉默。
青喬捂住嘴,下意識看向君夜,他肩頭的抖動已經昭示出他的情緒……
而更開心的顯然是始作俑者,那個忽然出現、明顯是故意為之的怪人。
可他見青喬氣憤而又狼狽的神情,卻笑了,雖然沒什麼聲音、雖然唇角勾起的弧度牽扯著他的疤痕令他顯得更加醜陋,可竟也就是在這一刻,他眼中的促狹之意竟沒來由的讓青喬怔忡了,彷彿身處此時這個未知洞窟也變得不是那麼的前途莫測。青喬怔怔的回應著他的注視,逐漸的被他的眸子所吸引,如果說他的臉已經被傷得像一隻野獸,那麼他的眸子就該是野獸之瞳,但並不是,至少在青喬的眼中不是,她從沒有見過如此漂亮的眼睛,幽深而沉靜,目光卻遼遠的彷彿一瞥間可掠盡萬里河山。
「我叫靈素,青喬。」他再次靠近了青喬,低下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的樣子,微笑著說:「嗯,的確不臭。」
我叫靈素,青喬……之後的數年,青喬每每回憶起那些在洞窟里的日子,每個人的樣子、每個人對她說的話都已經刻在她心裡,那些樣子那些話有的真、有的假,青喬並不介意,因為她自己的故事也不完全。可唯獨靈素……
他對她說過的,竟那麼真。
「君夜哥哥你們快過來!」不遠處,照料著薔薇的遙星忽然喊著,聲音急切而又擔心。
君夜聞言,立刻快步走了過去,青喬下意識跟上。這才真的看清了薔薇的狀況:她看起來也是跟大家相仿的年紀,同樣的青衫,此刻醒了,睜著眼睛逐一掃過圍著她的眾人。青喬看了她周身衣衫,上面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傷痕血跡,但她臉色卻極差,臘黃里透著潮紅,顯是病了有些日子。君夜已經坐了下來,手指熟練的探上她脈搏,片刻,神情便有些放鬆了。
「怎麼樣?她不會死在這兒吧?」月華急切問著。
「月華,薔薇只是——」遙星柔聲勸阻。
話還沒說完,被月華打斷:「沒你的事兒,少在這裡裝好人!」月華並不與遙星多言,顯然煩躁不已,可面對君夜時,語氣卻有了些許放緩,「君夜,有辦法嗎?」
「這裡連最簡單的藥材都沒有,怎麼可能會有辦法。」歲華冷笑一聲,灰心之極。
「她在好轉,應是能活過來。」君夜平靜的說著。
遙星聽完鬆了口氣,頗開心,「那太好了,這裡雖然沒有葯,可是起碼她的病也沒有惡化,說不定……說不定多喂些水會好一些,我去拿水來!」
「那些水是我們僅有的,每人每日僅能飲三次,你現在幫他拿水,是想渴死我們大家嗎!」月華立刻反對。
「月華,我只拿一點兒,今天我不喝了好嗎?」遙星邊說邊站起來,可還沒等站穩,腳下已被月華絆住,直直的朝旁邊倒了過去,而她的旁邊即是青喬。
青喬一路暈著被送來,身上的確沒什麼大傷,唯獨有一處是不能碰的,那便是她的下巴……
數日前她被面具人卸了下巴,雖說早就扳上去了,但也不知是因為當初被卸的力度太大還是一直沒恢復好,仍舊是感覺不適的,此刻遙星跌過來不要緊,手肘直接擊中青喬的下巴,痛得她恨不得咬舌自盡,心頭瞬間火起,當然,是朝著月華,皺眉說著:「大家都被困在一處,這個時候還去計較多一口少一口的水有什麼用!」
聲音清脆冷俐,聽得月華一怔。
自從到這窟里,月華除了君夜之外沒給過任何人好臉色。以她的功夫、自也不需要聽命於任何人,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剛進來的、普普通通的小丫頭敢站出來,對她這麼不客氣的說話。本來就已經因為薔薇的事情煩燥不已的她總算找到了發泄口,二話不說,一巴掌便朝著青喬扇了過來。青喬自知沒本事躲開,卻絕不肯再示弱,索性挺直站了,打算硬生生接下這巴掌,也是沒想到聽得掌風疾疾,月華竟是用了真力。
女子報仇十年不晚,青喬在心裡默念著,並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可本應如期而至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四周卻靜了……
月華良心發現?不會啊。青喬心中思忖了個來回,慢慢地睜開眼睛,卻愕然發現月華的手臂竟是被靈素扭住,月華驚呆,而靈素卻仍舊一臉的漫不經心,輕描淡寫的說了句:「薔薇若死了,屍臭滿洞,你聞得了?」
這句話果然比什麼勸阻都管用。
「對……不住……」
就在全部人的注意力都集在中靈素、青喬及月華身上的同時,說出「對不住」三個字的人,卻是躺在地上病重的薔薇。
「要勞你們大家照顧我,對不住。」薔薇說著,竟輕輕笑了。
「薔薇,你不要說太多的話,好好休——」君夜輕聲叮囑。
薔薇卻像是完全沒有聽到,繼續說著:「六年了,我一直伴在他身邊。」
洞窟內平靜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不由得被薔薇吸引了,而薔薇那雙病久失神的眸子也一點點燃亮著,光亮中沒有任何人的存在,只有她、和她想念著的某個人。
「他其實不愛講話,也不愛笑。」薔薇輕聲說著,唇邊一抹鮮紅蜿蜒開來:「他是那樣一個愛乾淨的性子,就算長衣內里已磨得破損,也總是囑咐我要清洗得乾乾淨淨,因為他想……總會有人來看他,而他不希望讓前來看他的人失望。我自然聽他的,衣服的破損處,我綉上了薔薇。因為薇兒,會護您……護您……」
薔薇一字一字的說著,青喬忍不住跪坐在她身旁,輕聲安慰:「等你好些了再講,或者等我們出去了,你可以去——啊——」
驚叫起來的不止青喬,幾乎是洞中的全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