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獨孤長信驚愕的怔住,低下頭,注視著懷裡的素青喬。她面色緋紅眼神迷離、嘴唇濕潤,衣口被她自己扯得半開,露出雪白的頸子上竟也染了點點潮紅,身子燙得像是剛從火爐里爬出來。宮中佳麗也好、宮外閨秀也罷,絕色傾城的即使除了素遙星,獨孤長信也自認見過太多,所以他早對所謂「美女」沒了太多驚艷之意,可偏偏當下,狼狽的素青喬……竟就像是撞進了他眼中。
他沒想到,上來之後會見到這樣的青喬。
初見,她冷俏疏離;驛站外的荒野,她嬌憨靈動;上元燈會當晚,她也曾被他的手臂環著,共射出那一枚捅了大簍子的花箭;她害他狼狽不堪,可他也迫過她哭笑不得。他不肯對一個姑娘家服軟,且給自己的理由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來戲弄青喬也不錯。可當青喬真的撞進他懷裡,這軟軟嬌嬌暖暖的樣子,竟讓他全然忘記了來意,竟像被把劍直接從頭頂刺穿釘在地上,他本能摟住青喬的腰肢,卻被她體內傳出的熱度炙得心慌意亂,呆立當場。
而青喬正抬起頭,對上獨孤……不,是靈素的眸子。
她抬起頭,仰視著「靈素」,是他嗎?他來了嗎?他終於不生氣,肯來見她了嗎?可他究竟長得是何模樣,太久了,久到她幾乎不記得了怎麼辦?可她卻記得他的溫暖,在海水裡,他也曾這樣摟著她,托著她一起浮出海面。水是涼的,可此刻她卻熱得快要爆裂開來,只能抓住、抱緊身邊唯一的清涼,那便是他的身體。
「你終於來了,你終於不再生我的氣。」青喬的淚已經涌了出來,讓視線愈發的模糊,她的手遊走在他的胸膛上,又撫摸至他的脖頸、他的臉頰,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她就是想這樣,壓抑著的全部思念和自責爆發著,可她卻不想停,因為她面前的人是靈素啊,是她的靈素啊。
「素……素青喬,你你你你……」獨孤長信已經驚怔當場,強迫自己鎮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想你,想你。」青喬哭泣著,聲軟如綿,彷彿耳語,「你不生我的氣了是嗎?你來看我,你終於來了是嗎?」
「素青喬,你……你……」獨孤長信仍舊注視著青喬,她的臉愈發的近,白玉上那抹緋紅竟變得微粉,連她呼出的氣息都透著隱隱香氣,眼中蘊著淚,一顆顆的落下,像珠子砸在人心間,疼惜而令人想倍加呵護,「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肯來,就是不怪我了。」青喬體內的熱氣已迫她失去最後一絲理智,對靈素的思念更讓她發狂一樣想扯出自己的心。想著,她便真的這樣做了,緊緊貼上「靈素」,一隻手臂纏上他的脖頸,另一隻捏住自己的衣領,扯開一分、便覺涼爽一分,可她不想再回答「靈素」的任何問題,而是直接踮起腳,想吻上他的嘴唇……
「素青喬。」獨孤長信的手抵上她的肩膀,眸子對上她的眼神,他想推開她,可雙手已經不再有力氣,只想把她拉向自己、拉得更近,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微啞,啞到已經像是別人在說話,「我問你最後一次,你確定……確定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想你。」青喬的聲音已嬌軟到如絲如泣。
這聲音擊碎了獨孤長信最後一絲理智,他不知道青喬是怎麼回事,可他只知道自己想做什麼,青喬的嘴唇離他這麼近,近到可以感覺出那一定是甘甜的、柔軟的,他拚命告訴自己只能淺嘗輒止、只能這一次、這一個舉動也好,他慢慢的不再抗拒青喬的纏繞,慢慢的低下頭,去吻向那片甘甜……
呃,巨痛,怎麼回事?
在獨孤長信品嘗到來自青喬的甘甜之前卻先嘗到了後頸巨痛的滋味。他想回頭,晚矣,眼前一黑,癱倒在了地上。而忽然失了支撐的青喬也無法再站穩,直直的朝前跌了去,可卻跌進另一片堅硬而冰冷之處,青喬試圖看清眼前的一切,可她卻跟獨孤長信一樣,後頸被擊得一痛,失去了意識……
青喬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這夢早已存在於她的腦海之中,卻被她壓制著。每晚、每天、每個時辰都在壓制著,她不能去想起那張臉,因為一旦想起,就只剩下了痛。可她卻無法忘記那個聲音,那個聲音對她說過:山川阻且遠,別促會日長。願為比翼島,施翮起高翔。這聲音就隨著她,隨著她出島、隨著她到京城、隨著她安度每一天,可聲音的主人,已再不肯出現。
直到冰冷的水沒過口鼻,周身的灼熱在瞬間離散,青喬本能的睜開了眼睛,在水中撲騰著,拚命的咳著,直到呼吸到比水還冷的氣息。
這冰冷讓青喬恢復了意識。
她被人丟在了水裡,藥力驟散,可卻絲毫不想去判斷這是哪裡的水、不想判斷自己身在何處、因何來此。即使在她被水嗆得窒息的時候,她也仍舊用僅存的意識死死的攥著一片衣角,這是她的本能,可此刻,她慶幸自己的這個本能。
因為她攥著的這片衣角的主人,是靈素。
靈素就站在她的面前,與她一起站在幾乎沒過她胸口的水中,即使他眼神冰冷,即使他不發一辭,可他又何需再說什麼。青喬怔怔的看著他,只覺五臟六腑攪在一處,她想伸手,去碰碰他的臉,去確認這次真的是他,他真的在。
可她終究沒有,終究不敢。
一年了,她離開他一年了,他似乎瘦了些,憔悴了些,可眼神中的冰冷,已讓她覺得陌生之極。世間傳頌獨孤長信俊美無儔,可青喬卻視若無睹。因她見過靈素,見過之後,眼中再無他人。
「靈素,你來了。」青喬微笑著,輕聲說著。
「我來並非為你。」靈素答著,波瀾不驚。
「如果不是為了我,你無需現身。」
靈素居高臨下的望著青喬。她周身盡濕,外衣已被她自己扯得露出香肩,肌膚如脂如玉,在這湖水中宛如一朵冰蓮。方才是他打暈了獨孤長信和她,並抱著她出素府來到這片樹林,因他知道這林里有處隱蔽的湖水,他本可等她清醒後轉身就走,他也該這樣做,可他就只能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即使站在這兒多一刻心裡就多一份痛,腳下卻仍舊沉重,像生了根。
可她卻沒變,一點沒變,眼中的晶瑩沒變、語中的嬌軟沒變、烏髮濕濕的搭在她的肩上、纏在她胸前的魅惑不變。靈素的指甲已深深摳進掌心,極痛,可若不是這樣的痛,他怕自己早已將她摟進懷裡,再不會放開。
「我現身並非為你,而是為了遙星。」靈素一字一字的說著,一字比一字冰冷。
「靈素,這一年……你在哪兒?你好嗎?」青喬怔怔的望著他,目光不敢錯開一瞬,如同眨眼間他又會消失。
「這與你無干。」靈素答著。
「你來了,不會走了是嗎?會留在京城是嗎?」青喬繼續問著,靈素的態度如何她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靈素就在她身邊。
「素青喬,你做好自己的任務。」
「我是青喬,可這姓氏……是你給的。」青喬輕聲說著,愈發顫抖。
靈素沉默良久,卻終於微笑了,「這姓氏,是你自己的選擇。」
靈素的話,彷彿一雙手直接揪擰住了青喬的心臟。她懂他在說什麼,這姓氏,這生活,全部是她自己的選擇。若當日她在島上沒有掌握了七枚生死印、若她肯示弱、或是放棄其他的同伴,她會有不一樣的身份,或許……或許那個不一樣的身份,就是可以名正言順的站在他的身邊。
可她選擇了別人,所以在今時今日,她的命,仍舊掌握在別人手中。青喬痛,卻不悔,輕聲問著:「獨孤長信在我食物中下了毒,靈素,他是這樣的卑劣之人,你仍舊放心把遙星送到他身邊嗎?」
「事到如今,你還在為他人著想嗎?」靈素冷聲長笑,「素青喬,你早已不是當初島上的那個人。」
「那麼我是誰?」青喬悄悄挺直了脊背,即使心膽俱寒,她能保持的唯有心而已。
靈素注視著她,手指輕輕撫上她瘦削的臉、小巧的下巴。曾幾何時,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卸掉她的下巴,可如今,他只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著:「你是我的……一枚棋子罷了。」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青喬雙頰發燙,因有淚默默的流著。
「我說過真心話,是你自己選擇了不聽。」靈素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月色下,他如水中玉雕,絕美而冰冷,「即然不聽,現在何必又強求。素青喬,你跟我之間曾有的東西,早就碎了,丟了。」
「碎了,可以補。丟了,可以找。」青喬說著,這是她的話,她獻出來的心。
這話,卻激怒了靈素。他的手指撫過她的嘴唇,隨即低下頭,他的唇只需再低上一分,就可以碰上讓他如此思念又如此痛恨的紅潤,可他終究還是停了,即使停下讓他不甘,可吻上去又能如何,他和她已註定無緣。
而這無緣,竟是她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