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他是去救獨孤長信的,可是他忘記了自己根本就是個旱鴨子,人靠他不止救不出,還將靈素拖累住了。最後江里的情況便是靈素把死重如銅像的青喬往岸邊帶,而獨孤長信則負責拖比青喬還重的能打。青喬重歸重,好賴她自己還會游泳,能主動的浮一浮。能打不止不會游泳,下了水還嚇得亂撲騰,死死摟著獨孤長信的脖子不松,怕是以為自己是個小公主。獨孤長信又氣又急又無可奈何,能怎麼樣,又不能把能打丟了由著他淹死吧,只有生拉活拖的游。
可四人沒游出多遠,仰著頭的青喬忽然看到橋上密集的人群中似有熟悉的面孔一閃即逝,是蘇鏡寒。
按說蘇鏡寒出現在這兒也不奇怪,他一直是跟著靈素的。可他閃過去的同時,只聽橋上人聲越發喧鬧,青喬在河裡自然聽不清上面在鬧什麼,獨孤長信也正跟能打糾結在一起更加不可能注意了。讓青喬完全沒有料到的是,橋上這一擠踏,行像隊伍中約有二十餘人用木架扛著一尊最高的銅佛像,本來扛的好好的,不知怎地就被人流擠到了欄杆處,二十餘人亂了陣腳失了力,木架上的銅佛竟晃了起來,如果砸下來,那砸向的,將正是獨孤長信和能打!
「殿下小心!」青喬在水裡撲騰著,本能的驚呼,可水聲蓋住了她的呼聲。獨孤長信並沒有聽得太清楚,只見青喬一臉驚恐而已。青喬急了,想游過去,可自己裹的一身濕棉花重如千斤,以她的速度游過去怕也是遲了。下意識又抬頭看向橋欄,那銅佛像已徹底歪向下方,怕是一定會掉下來了。
銅佛一歪,橋上的百姓自然驚呼聲音更大,終於讓獨孤長信和能打聽到了。兩人下意識一邊撲騰一邊抬頭看,不看則已,一看之下,能打更加發了瘋。一邊喊著「殿下不要怕有我在!」,一邊把獨孤長信往江水裡按。獨孤長信本來可以帶著能打游開避過這一禍事,卻忘記了估算能打的笨傻程度,被他活活按進水裡喝了好幾口嗆了個半死,而能打總算反應了過來,可反應過來便更加慌亂,更加掙扎,和獨孤長信兩個人在原處打起了圈圈。
青喬的心已經懸到了嗓子,她拚命的往回遊想救人,可身子卻被靈素用力拉住。
「你放開我!殿下有危險!」青喬本能的吼出了聲,手臂不管不顧的打了出去,只聽清脆「啪」的一聲,反手一記耳光,正打在靈素臉上。
青喬怔住,而靈素在水中,濕漉的眉眼間愈發斂著藏不住的失望或……痛。
與此同時,橋上百姓驚呼的聲音更高。
青喬下意識抬頭看,佛像愈發的傾斜,終於快要朝江面砸了下來。可更讓青喬驚怔的,卻是靈素已奮力朝著獨孤長信和能打遊了過去,在佛像砸下來之前將他們推至稍遠處。可是他自己已經來不及再游開,青喬睜睜睜的看著佛像砸了下來,壓出巨大的水花。
靈素不見了,沒一會兒,暗紅自水底升出……
「靈素!」青喬痛得失了心魂一般,無法再思考什麼,深吸一口氣直接扎進水裡,可銅像砸入后在水裡攪起的混沌仍沒消失,再加上江水本就混濁,此刻愈發灰濛一片,刺得青喬雙目澀痛。她目不能視、口不能言,絕望而別無它法,只能順著唯一能看到的暗紅血跡去尋找,方才困住她的棉花此刻倒幫了她下潛,她無法思考,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找到靈素!
直到她終於尋到了暗紅的源頭,靈素已經暈迷,緩緩墜向江底。
青喬一直知道自己怕死,所以她為了生可以做任何的事情、且以此為榮。在她眼裡,為別人而傷害自己、或是為別人而讓自己陷入困境的人是最愚蠢的人。可她的全部原則,疲累與猶豫、懷疑,在看到靈素的這一刻消失殆盡。她拚命的救過去,拉住了靈素的手,抱住了他的身體,她看到暗紅的血是自靈素的背上湧出的,且越來越多。不能再耽誤,她試圖托著暈迷著的靈素浮上水面,可江底暗流洶湧不斷打著漩渦,以她的力量根本無法跟水流對抗,身上的棉花再次成為了累贅,快要窒息的疼痛鋪天蓋地的襲來,她無計可施,以最快的速度脫掉了全部的外衣、裹住身體的棉花包,只留褻衣褲,最後抱緊了靈素,在失去最後一絲清明之意前,終於浮出了水面。可顯然危險不會到此結束,青喬托著靈素,被翻滾著的水流不斷帶動越飄越遠。青喬無助的試圖在水中辨尋方向,可辨清了又如何,她全部的力氣已經消耗盡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石橋上的人逐漸變成小小的黑點,而她抱緊靈素的手臂也愈發的僵硬、逐漸在失去知覺,她心裡的恐懼並不是自己可能會死,而是她怕……懷裡的靈素會消失。
靈素,你醒來,求你醒來。
青喬在心底反覆默念,每一個字都念擰出了血一般,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只知道自己在絕望,在希望自己不要暈迷、死都要醒著,只有醒著才不會丟掉靈素啊。她死死的拉著靈素在湍急的江水中上上下下的翻滾飄浮,江水會流向哪裡她不知道也不在意,此刻可以掌握的不過就是護住靈素、不能讓他再受任何的傷。直到再沒有一絲力氣、直到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刻,靈素的手緩緩環上了她的腰,緊緊的摟住了她……
如果可以不用醒來,青喬情願就這樣一直睡著。
朦朧中,她能感覺到自己在靈素的懷裡、能聽得到靈素的心跳聲,她甚至覺得自己像是睜開過眼睛,身邊有靈素……他抱著她上了岸,踩在草叢中,他的步子不穩,踉蹌著,可他的懷抱卻仍舊堅實,她便不怕了,因為有他在……
身上愈發的冷了,她本能的湊近身邊最暖最柔軟的方向,仍舊是靈素,她窩在他的懷裡,呢喃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的話……
遠處,像是有人喊著她的名字,也像是有人喊著「世子」,她卻仍舊不想睜開眼睛,可身子忽地下落了,環著她的溫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青草的香氣、泥土的柔軟……
她不要這些,她想念靈素,她張開手臂,徒勞的揮向空中,卻仍舊乏得無法清醒,直到有人握住她的手,把她緊緊的擁在懷裡,她不冷了,拚命睜開眼睛,視線仍舊模糊,可聽到了獨孤長信的聲音在喊著:「能打,在這兒!」
她的身上隨即被裹上了暖暖的斗篷,斗篷上有著獨孤長信的氣味,是淡淡的薰香。
她想問,靈素在哪兒?可她不能……
深夜,京城和素府已重新歸於平靜,青喬房裡卻仍舊亮著燈,素陌和夫人剛走,櫻草小心伺候著青喬洗漱完畢。青喬身上的小擦傷、淤傷已經上了葯,問題不大。
「小姐,我真的覺得咱們府上風水是不是不太旺你,自從到了京城您就風波不斷,隔三岔五就病一病,今天可好,還掉進江里漂出去那麼遠。如果不是太子殿下親自帶著那麼多人去找,還不知道您再出點什麼事兒啊!」櫻草皺著眉,幫青喬擦乾頭髮,想了想,又好奇,又羞澀的,「話說回來,小姐,您……您回來的時候太子殿下……」
話音未落,門自外面打開了,遙星端著盅湯壺走了進來,是她守著后廚熬了一個時辰的趨寒湯。進來之後,將湯放在了青喬身旁的桌上,輕聲吩咐櫻草,「一會兒伺候二小姐把湯喝了。」
「是的,大小姐。」櫻草應著。
遙星點點頭,下意識望了青喬一眼,見她仍舊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心下一黯,卻也不能說什麼,只有低了頭朝門外走去。
「阿姐。」青喬終於開口。
遙星回過神望著青喬,期盼的眼神。
青喬沉默了會兒,嘆了聲,吩咐櫻草:「櫻草,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小姐,我不累。」櫻草認真搖頭。
「累。」青喬平靜補充:「我覺得你累了。」
櫻草看了看青喬,又看了看遙星,終於悟了……
「哦哦,那小姐早點睡。」櫻草手上動作就更麻利了些,幫青喬鋪好床,便趕緊輕手輕腳的離開。
櫻草離開后,房裡就安靜得可怕。青喬不開口,遙星便也不知說什麼好,怔怔的站在那裡。
「阿姐,你坐吧。」青喬看著遙星,說著。
遙星望著青喬,還是坐到了她身旁,沉默了會兒,說著:「青喬,靈素也被救回了世子府。」
「我猜到了。」青喬平靜的回應,「如果他出了事,你也好,爹娘也好,恐怕都不會像今晚這樣太平。」
遙星輕輕點頭。
「他的傷怎麼樣?」青喬又問著。
遙星想了想,坦白說著:「獨孤長信親自送你回來的時候,爹就旁敲側擊的向他打聽了,他是說靈素傷在背部,像是被銅像底座割出很長一條口子,失血過多,但是已經安排最好的御醫去診治。以靈素的身體,應該會沒事。」
「阿姐,我要見靈素。」
「世子府周圍有宮裡的侍衛把守,你進不去。」遙星說的是事實。美其名曰是世子府,其實就是質子府,常年有人監視著,是城裡人人皆知的「秘密」。
青喬注視著遙星,沉默了會兒,平靜的說著:「可是你一定有辦法,讓我見到他。」
遙星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