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長睫落寞掩下,易風暖以為被識破的她正蓄勢待發大鬧脾氣,不料她只是靜靜回身倒茶,端來他面前。
「喝下吧,感覺會好點。」他遲疑接過。「我先回房了。」
「我送小姐……」
「不用!」背對他的纖肩微顫,「很近,我可以自己走。」
她撩起裙擺,快步跨過門檻,不料右腳抬得不夠高,竟被絆倒了,整個人撲跌在地,好不狼狽。
「小姐!」易風暖忙放下茶杯,奔過去將她扶起坐地。「哪兒傷了?」他急切的打量。
她忽然撲進他懷裡,緊緊摟住他的腰。
突如其來的親昵讓易風暖渾身僵硬。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走……」
他不懂她的意思,或者該說,他不敢懂。
她都這樣大膽主動抱著他了,他還是不肯有任何回應……
林真玉直起身,揩掉頰上的淚。
「扶我起來,我膝疼。」
他輕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扶起。
「你會聽我的話,是吧?」她忽問。
濃眉微蹙,「小姐有何吩咐?」她想幹嘛?
「請你現在就躺回床上,直到丫鬟送早膳過來。」她很堅定的道,「這是小姐的命令!」
她是小姐,他需唯她是從,若柔情無用,那她只好端起臉來了。
還好這「小姐的命令」還是有效果,他在她的強迫之下只好回去休息,她還叫來紫薇監督,若姑爺敢下床,就打斷他的腿。
回想他當時五味雜陳,敢怒不敢言的複雜神色,真是好笑。
坐在涼亭的椅上,背靠著樑柱,她心想這招真是有用,早在她那日叫他別過來服侍她,起了效用后,她就應該察覺的。
可是啊,她想要的心他是死都不肯給,就算她想使溫情打動,他也很乾脆直接挑明他不能順她的心意。
她明白強扭的瓜不甜,可明明是夫妻,當真要「相敬如冰」直至老死?
這跟當情婦來比,哪個比較悲哀?
低嘆了口氣,轉頭望著僅剩一片碧綠湖水的蓮池,涼風徐吹,她微眯著眸,覺得困意上涌,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易風暖走過蓮池,一眼便發現涼亭內的白皙身影。
綉著蓮花的裙擺隨風飄呀飄,露出一雙僅著襪的小腳,繡鞋並和在地,他心生困惑,細想著郎芙潔可有在外脫鞋的習慣。
走入亭內,雙眸合上的平靜小臉顯見人已睡著,螓首失去重心的晃點,偶爾突然醒來,眨了下眼,迷迷糊糊的又睡去。
那模樣,看上去好純真、好惹人憐愛……
微風陣陣吹拂,夾帶著湖面水氣,顯得過涼,她未穿外袍就在亭內睡著,醒來時恐惹風寒。
他脫下身上的衣袍,沿著她的小腳往胸口處蓋上,拉高至纖肩時,他的臉離她不過一個掌心遠,小巧臉蛋上的紅嫩唇兒微張,均勻的吐納,似朵含苞待放的粉蓮,是那麼的輕靈雅緻。
他,從不識那嫩唇兒的柔軟。
抿唇暗忖,她應不會那麼快就醒來,偷一會香,應無妨……
偏首,薄唇欺近,鼻尖擦過她微翹的鼻頭,就要印上唇面時,水靈瞳眸忽然大張。
他心神一凜,猛地抽息,急速退開,俊顏浮上窘色。
「天冷,我為你披外衣。」
她不語,一雙似看透的眼直勾勾盯著他,盯著面頰上難以忽略的紅暈。
該死!他在心頭咒罵。
所有以冷漠淡然築起的城牆,就只因他一時的心猿意馬,瞬間如落地的陶瓷摔成碎片。
他有目的的讓她以為,他對她已經沒有感情,他也以為,自己在一次次的受辱之中,愛情也跟著死絕,沒想到,一切都是徒然。
她調移視線,不想再讓他感覺無地自處,低著頭,抓著身上的暖衣,溫聲道:「謝謝。」
他僵硬著嗓,不自然的回,「不客氣。」接著又道:「天色漸暗,小姐快回房去吧!」
「嗯。」
纖巧足掌下了地,他輕握著小腳,為她套上繡鞋。
他蹲跪在地,垂著頭,她可輕易的瞧見他頭頂,夕陽照耀他一頭黑髮閃耀,其中夾雜的銀絲更難以忽略。
他才幾歲?
她心疼的想。
未滿二十五不是?
依銀絲的數量可判別非天生少年白,而是後天操勞所致。
指尖勾起一根銀絲,扭轉,扯下。
他因疼痛而錯愕抬頭。
她拉平銀絲在他眼前,「你有白髮。」
「小姐……」
「別動。」一手扣著顱側,另一手指尖挑勾銀髮,「我幫你拔掉。」
他的臉幾乎埋入她的胸口,她恍若未覺,他則不知所措。
「小姐……」別再想挑動他的心緒了!
「別動……又一根!」她獻寶似的兩指纏繞,拉平。「我幫你拔掉所有白頭髮。」
「請別這樣!」他霍地站起,「小姐請快入房,該用晚膳了。」
她落寞垂眸,手中的銀絲隨風飄去。
易風暖假裝無視她的失望神色,拿過長袍披在她身上。
他的衣服在她身上顯得過長,下擺整個拖地。
走在他的前方,她清楚感覺身後的男人亦步亦趨,想起剛才幾乎貼臉的距離,他……是要吻她嗎?
他不是色胚,更不是輕浮的登徒子,那麼他是真的想吻她吧?
輕拂嫩唇,她心中不由得暗嘆不該那麼早醒來,至少要在他吻上的時候才醒,這樣她就可以準確無誤的抓住他的心思了。
他不是真的無心,對吧?
他只是把心鎖起來了,用七千八百道鎖重重的鎖起。
既然如此,她就一道一道解吧!
入夜,沐浴過後,丫鬟已鋪好床,準備服侍她就寢。
她站在床沿,思忖一會,轉身問一旁正在整理衣裳的杜鵑,「姑爺回來了嗎?」
「應是回來了。」回話的是紫薇。「我剛經過他房,瞧見屋內有燈光。」
「小姐是不是不開心姑爺未過來伺候您?」杜鵑小心翼翼的問。
她搖頭,「是我叫他別來的,不是嗎?」
「但即使如此,姑爺還是該來才是。」兩名丫鬟覺得她們越來越無法揣測主子的心意了。
小姐叫姑爺別來,想當然爾是反話,姑爺當真聽從,小姐不氣炸才怪,可為何她面色如此平靜?
身為小姐的丫鬟,就得揣測主子心意過日,即使不願,她們還是在表面上對姑爺言語不太恭敬,誰知她們心中有多掙扎,但為了日子好過,也不得不委屈姑爺了!
「也是。」
就說嘛!丫鬟心想姑爺又有得好受了。
「那奴婢去叫姑爺過來。」杜鵑才要移步,就被阻止。
「我過去。」她不忘吩咐,「你們回房休息,別跟著我。」
「小姐……」丫鬟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決定閉嘴保身。
走近他的屋,燈光顯示他人的存在,輕敲門板兩下,不等他回應,直接推門而入。
正躺在床上,發梢還滴著浴水,手執書冊閱讀的易風暖面色詫異,「小姐這麼晚過來,何事?」
他欲下床,她抬手阻止,並直接坐上床沿。
「我想,今晚仍是合日。」既是受孕期,當然不只兩天而已。
她又改變主意了?為了子嗣,還是得愈不愛的人上床……
「我這就隨小姐回房。」
「要在我房間,我差人過來叫你即可。」她傾身靠近,二話不說,柔唇貼上他的。
他呆愣,沒想到她竟會主動吻他。
「我以為,夫妻間的親密,該由唇開始。」她跪坐於他身側,小手捧著方正的下顎,吻如蝴蝶般輕盈的落在他的面頰、拂過突出深邃的五官,再輕落唇上。
即使僅是如蜻蜓點水般的細吻,就已讓他血氣翻湧。
可她做的不只如此,靈巧的小舌竟勾畫起他的唇形輪廓,他一時喉頭乾渴,微張了唇,就被她取得機會,軟舌探入他的口,頂上他的舌尖,拉回自己嘴裡,吻得熱切,不肯放。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在歡愉巔峰之後,是渾身無勁的疲累。
即便如此,他還是強打起精神,替她整理腿間穢物,為她穿好衣裳。
她由著他服侍,因她認為這是夫妻間另一種親昵,而不是那公式化的體貼,沒想到他幫她穿好衣服后,竟又回復平靜冷淡的聲調,低聲道:「我送小姐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