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古之時,有凡間帝王渴求名劍,不惜派遣使者攀爬不周天徑,只為求得那司掌冶鍊的神女親手鑄造的兵器。【鳳\/凰\/更新快無彈窗請搜索f/h/xiao/shuo/c/o/m】那使者穿越了正在交戰中的幽國和冀國,翻越了橫斷九州南北兩地的昱山,橫跨了令無數人殞命的雪妖荒原,最終又登上了棄雲崖,才來到不周天徑。他以凡人之軀,一路向西北走去,也不記得過了多少個寒暑春秋。然而不周天徑卻是他要面對的最後的、也是最難的考驗。
那使者多次進入不周天徑,卻都被裡面的幻境困住,再回過神來時已經又回到了起點。最終,他知道自己已經再無力氣行走,便跪在不周天徑前,向神女祈禱。姽嫿天尊被他的精誠所感動,便贈予他長風折柳劍。他成功地將寶劍帶回,卻也同樣帶回了關於不周天徑的故事——
——姽嫿天尊不喜訪客,縱然是仙靈來訪她也時常閉門不見。為求清凈,她在通向自己道場的不周天徑的沿途以混沌之氣布下了幻境,名曰南柯一夢,所有走進這個幻境的人,即使是修為絕頂的仙神,也將為心中最大的願望能在這虛幻的夢境中得以滿足而停下了腳步,被困在幻境中,直到姽嫿將他們放走。想要闖過不周天徑,要麼心中毫無念想,要麼便是實力高於梅仙姽嫿,否則只能無功而返。
……
沈厭夜在姽嫿的帶領下走上了不周天徑,終於來到了冶雲宮。由於女主人已經離去多時,原本華麗精緻的亭台水榭早已殘敗不堪,宮殿前,鑄劍台旁的石碑上的字跡也已經斑駁,腳下的石板更是坑坑窪窪。冶雲宮為混沌之氣所包裹,日光和月光無法射進,故而這裡個地方雖說看上去破敗,卻並沒有叢生的荒草,詭異極了。
然而這些都不是吸引了沈厭夜注意力的。他的目光越過了破敗的鑄劍台,望向了陸欺霜的身後。她的身後,是一個半圓形的結界,透明的結界壁上隱隱有靈力的光澤一閃而過,像是月光照在被風吹皺的池水上時煽動的光澤。而那躺在結界里,長發覆面,側卧在地上的人,不是蓮瑕又是誰?!
沈厭夜離得較遠,縱然他目力超群,亦然看不清蓮瑕的具體狀況,但是他無聲無息地側卧於地,長發散亂,衣衫也像是紅棘花的花瓣一樣鋪陳於地,顯然情況不好!
「沈蓮——?!你怎麼樣?!!」
蓮瑕渾身一震,便要抬起身來,然而這個動作卻牽動了胸口的傷,令他痛呼一聲,嘔出一口鮮血。那鮮紅的顏色噴濺在透明的結界壁上,仿若點點紅梅。修長的五指按在透明的壁障上,蓮瑕吃力地抬起頭,另一手胡亂地撥開落了滿臉的長發,苦笑著對沈厭夜道:「抱歉……這次又要和之前你和重淵決戰時候一般,我又拖累你了。」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從鴻蒙觀天鏡里看到了。你為什麼不和我說一聲?」
蓮瑕苦笑。而陸欺霜笑道:「如果跟你說了,你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即使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因此這種事情當然要偷偷瞞著你做了。不過呢,厭夜,你也不要擔心,他受的傷並不嚴重,這個結界可保他不受你我二人決鬥時的餘波衝擊,我只是不希望他會影響到我們二人之間的決戰罷了。」
沈厭夜將目光再次集中在了陸欺霜的身上,這才驚覺她居然已經換下了寬大的白衣,換上了修身黑色的長袍,將她原本就高挑的身材襯得更加纖細。她的披風雖也是黑色的,卻顏色稍淺,披風底端垂落著灰色的流蘇,在風中輕輕搖動著像是那些隨風飄搖的佩環。她戴著黑色的手套,穿著黑色的登雲長靴,白雪般的長發被黑玉髮釵鬆鬆挽起,穿梭於長發之間的髮帶亦是夜色般漆黑。不得不說,也許深沉的黑色才更適合這個女子。她就像是在暗夜中張開枝葉的黑色花朵,在黑暗中奔涌不息的洋流,詭譎莫測,危險卻美麗。
沈厭夜注意到她的胸前綉著一株他認得出的花朵。狹長的花瓣,絕望的色澤,分明是那盛開在忘川畔的忘情花。
「這是大司命的服飾,亦是我在鬼界的朝服。」陸欺霜笑著說道,「但是我卻從來都沒有在昭夜面前穿過。他是個仁慈的裁決者,但是卻不是一個強大得能令我俯首稱臣的君王。若說這六界之內,還有一人可能讓我俯首稱臣……那便是你,厭夜,我的孩子。」
還未等沈厭夜說話,陸欺霜帶笑的聲音便又傳了出來,這次卻是對著姽嫿的:「鈴兒,數百年未曾見面了呢。我上一次見到你,你才剛出生,被如意仙子抱在懷裡呢。」
她不提如意還好,一提如意,姽嫿立刻就想到了之前那些痛苦的回憶。但是她並沒有放任自己再一次溺斃在這樣的痛苦之中,而是遣散了思緒,神情堅定地望著陸欺霜:「感謝您當初的救命之恩。只是這次,鈴兒註定要與您兵戎相對,請陸宗主恕罪。」
她話音落下,陸欺霜的眼神忽然黯了黯,像是秀挺雋永的江山被籠上了一層薄霧。她的臉上只會呈現出兩種表情,一種是明艷美麗卻隱隱夾雜著一絲被掩飾的瘋狂的笑,第二種便現在這樣——平靜極了,像是月光照耀下的幽深的井水。
「鈴兒,無需自責。世事無常,人與人之間,就算感情一如往昔,卻也可能有一日不得不拔劍相向,這一點我早就看淡了。無論是背叛也好,還是突如其來的投誠也罷,我從來都不會怪罪……或者感激任何人的。……厭夜,這句話我也同樣送給你。」
說完,她回望了一眼依舊靠在結界壁上,無法站起身的蓮瑕,顯然有意暗指兩人前夜的遭遇。蓮瑕垂下了眼睛,也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什麼其他的心思。陸欺霜回過頭去,卻見沈厭夜神色黯然,姽嫿亦是表情迷惘,便道:「不要擺出這樣的神色。厭夜,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能回心轉意,如果你希望能救回你的戀人,便盡全力打敗我。」
沈厭夜沉默良久,道:「你我之間,是否一定要有此一戰?」
「與『生』盡興一戰,是我畢生的心愿。」
「……既然這是您的心愿。」
最後一個字的話音還未落下,空氣中都然傳來了冰雪凝結的「咔嚓」聲音,冶雲宮前的廣場倏然間白光大盛,周圍的混沌之氣竟都被這凌厲的劍氣吹散了!沈厭夜的身影陡然被勁風托舉而起,飛離地面有數十丈,此刻正高高地舉起了結了劍訣的右手!一柄極為高大修長冰劍陡然在空氣中現形,然後從天而降,直直向著陸欺霜劈來!
面對這雷霆萬鈞的攻勢,陸欺霜並沒有動作,抬頭望著凌然立於一片風暴之中,眼神卻依舊波瀾不驚的沈厭夜。見那冰劍已然斬至眼前,她卻負手而立,左手五指張開,掌心發力,竟是硬生生地劫住了冰劍的去勢!然後,她張開的五指猛然握緊,像是抓碎什麼東西一般;而那柄巨大尖銳的冰劍夜應聲而碎,化作無數細小的冰晶碎片,在凜冽的氣浪中簌簌落下!
「厭夜,這就是你的決心嗎?這就是你對天道的體悟嗎?這就是你對蓮瑕的心意嗎?」在一片喧囂的氣浪和互相衝擊的靈力餘波之中,陸欺霜展顏一笑,美得令那忘川前的萬頃忘情花都要黯然失色,「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是不可能戰勝我的!」
話還沒有說完,她的身影閃了閃,就在高速扭曲的氣浪之中消失了。沈厭夜還沒有反應過來,陸欺霜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黑衣和白髮糾纏在一起,仿若自冥土復生的鬼魅,前來奪命勾魂。她伸出手指,十個玉蔥般的纖纖玉指凝上了堅固的寒冰,變做了十根銳利的尖錐。沈厭夜感到大事不好,卻也已經晚了——她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是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尖銳的指尖刺入自己的腹部!
沈厭夜忍住劇烈的疼痛,立刻一個手刀砍向陸欺霜的頸部。陸欺霜雖不至於被傷到,卻也因為要躲閃,而不得不放開了沈厭夜。黑衣的男子立刻向後掠了好幾丈,然後旋轉著落在地上,左手下意識地捂上了傷口,傷口中的鮮血還未曾流下,便已經被凍結成寒冰!
——沒有劍,他果然還是不習慣。
這樣想著,他的目光轉向了被困在結界之中的蓮瑕,對方也以同樣焦灼的表情望著他。姽嫿見狀,便對沈厭夜道:「師兄,我負責想辦法救沈蓮公子出來!你安心和陸宗主打鬥!」
然而陸欺霜聽完這話,卻大笑三聲,道:「鈴兒,在這之前,你還是先想想辦法打敗你的葉青竹吧!」
姽嫿如遭雷擊,立刻回頭望了過去。但見那一襲青衣,容顏雋秀俊逸的,不是那禽獸將她撫養長大的恩師葉青竹,又是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