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章 腦袋
「小天、小天別哭了,拔拔沒事。」
直到一隻手撫上他的腦袋,才淚眼朦朧地抬頭,莫景沖著他笑。「寶貝,別哭了。」
沈天昊開心極了,一把抱住他。「拔拔,你醒了,嚇死小天了。」
「對不起,讓小天擔心了,拔拔真的沒事。」
「可麻麻說,拔拔的腿斷了,以後不能再走路了。」嘴巴一癟,豆大的淚珠子又要往下掉。
「那是拔拔騙麻麻的。」莫景眉宇透露出些許得意。
「真的?」小天搖搖頭。「小天不信,拔拔一定只是不想讓小天擔心。」
「拔拔沒騙小天,就是骨折了而已,沒問題。不相信,拔拔動給你看。」莫景試圖活動一條腿,不小心扯到傷口,一吃痛。
沈天昊趕忙阻止他,「別動別動,小天相信拔拔。可是拔拔為什麼要騙麻麻呢?」
莫景眼裡掠過一抹古怪的意味。當時候發生車禍,誰都沒有料想到,猝不及防。他也受到了驚嚇,腦子裡什麼都來不及想。唯一的念頭是,她絕不能有事,便不顧自己安慰,撲上去救她。
還好他身手利落,躲過了最致命的重創,閃到一邊,但還是被撞傷了腿,暈了過去。
其實在救護車上,他就已經醒過來了。但聽到沈暖心一直在哭,很擔心他,便冒出了裝癱瘓這個邪惡的想法,並脅迫醫生幫他一起騙她。
這幾天她沒給他好臉色,是該好好懲罰一下。還有一點,他不願承認,他喜歡看她為自己擔心,那證明她在意他。不是她說的,兩人毫無關係,她恨不得他死。
「小天希不希望拔拔麻麻在一起?」
沈天昊用力點頭,「當然希望。」
「那小天幫拔拔保密,不告訴麻麻。」
「可是……麻麻說,騙人是不對的……小天不想騙麻麻。」
「但這是特殊情況,小天乖,相信拔拔。」
沈天昊猶豫了好久,最終抵不過想讓拔拔麻麻重歸於好的渴望,答應了。「不過,拔拔也要答應小天,不能騙麻麻太久哦!」
「好!拉鉤。」
不愧是兩父子,演技了得,沈暖心沒察覺出半點異常,紅著一雙兔子般的眼睛,心裡難受極了。
沈天昊哭累了,沉沉睡去。沈暖心把他安頓在旁邊的病床上,一直守著莫景,直到晚上十點多,他才醒過來。
「你醒了!」沈暖心緊抓住他的手,既高興,又害怕告訴他那個可怕的事實。
「嗯!這是在哪?」莫景眼神渾濁,很是迷惑。
「醫院。你為了救我,被車撞了。」
「哦……醫生怎麼說?」
「他、他說你沒什麼大礙,只是……只是骨折。」沈暖心鼻子發酸,始終說不出口,忙避開目光。
癱瘓被她說成骨折,她還真考慮他的感受!不過,莫景自然有他的辦法,皺起眉頭,緊盯著她的眼睛,「你在騙我?」
「沒、沒有。」
「沈暖心,你不善於說謊。告訴我,我究竟怎麼樣了?」
她的眼淚頃刻間決堤,捂著臉拚命搖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看到她哭得這麼難受,莫景有些不忍。但既然戲都演到一半,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只好硬起心腸繼續演下去,一臉的狂怒。「別哭了!我要聽實話。」
沈暖心泣不成聲。
下巴被他強行抬起,與他對視,帶著哭腔的聲音由牙關擠出來。「醫生、醫生說你癱瘓了……再也站不起來了……」
她等著他發怒,對他咆哮,瘋狂發泄怒意,但他只是慘白了臉,不可置信地問:「你說的,是真的?」
莫景不想演得太誇張,讓她擔心,有傷在身也不想大動干戈。因此,只是保持著臉上青筋突冒的狀態,死死抿著嘴唇沒說話。
但這在沈暖心看來,無疑更讓她痛苦,哭得更厲害了。「我知道你很生氣,不要忍著好不好?我寧願你發泄出來,哪怕打我也好,發泄出來!你這樣,我很難受。」
「發泄?發泄有什麼用?發泄就能改變殘疾這個事實嗎?」莫景演技大爆發,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相當逼真,毫無演戲痕迹。
「你有什麼好哭的?不是很恨我,一直詛咒我死嗎?現在我落得這種下場,又何必假惺惺裝作為我難過,我看了噁心。」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沈暖心拚命搖頭,「我不想這樣的!是我對不起你……」
「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換回我的腿?」
「我沒有這麼想,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我知道你很恨我,我現在去打電話給莫羽兒,讓她過來,你不用再看到我了……」
莫景狠狠拽住她的手,眼中怒火熊熊燃燒著,面色駭人,彷彿要吃人。「沈暖心,你倒是很聰明。我恨你,所以不想讓我看到你?呵,多麼巧妙的借口。」
「不是借口……」
「那是什麼?你之前就想盡辦法擺脫我,現在看到我是個殘廢,就更加急不可耐地擺脫我!」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只是很愧疚,沒有臉面對你。」沈暖心哭得厲害。她知道一雙腿意味著什麼,尤其對莫景這種心比天高的男人。讓他一輩子只能坐在輪椅上,比殺了他更殘忍。
「如果你覺得愧疚,就好好彌補我!你給我記住,你爸欠我們家兩條命,你欠我一雙腿。這輩子,你都別想還清楚。」
他尖銳的聲音如鋒利的毒鑽鑽進沈暖心大腦,她頹然絕望地倒回座椅上,如同陷入了漆黑冰涼的深淵。
她不知道為什麼老天對她這麼殘忍,她一直想要逃離的噩運非但無法擺脫,反而糾結得更深更痛苦。
如果說上一輩的罪孽不該由她背負,他無權以此折磨她。那麼現在,卻是她欠他的,應該由她去承擔。無論他如何對她,她都不該有任何怨言。
她眼中的絕望令莫景動容,覺得自己太過殘忍。但他告訴自己,這是她罪有應得。她狠狠蹂躪了他的心,讓他痛不欲生過。無論他如何對她,都無可厚非。
折磨,才剛剛開始。
那天以後,沈暖心只能寸步不離地守在莫景床邊,伺候他吃飯,上洗手間。他的性格陰晴不定,有時候好像沒發生任何事,有時候又莫名拿她出氣,對她一陣冷嘲熱諷,各種言語攻擊。
但她只有忍耐,將委屈和淚水統統咽進肚子里。夜深人靜時,躲在樓道口一個人偷偷地哭。
有時候連醫生都很心疼她,很想告訴她事實。但礙於莫景的勢力,只好三緘其口。
他們真的想不通,明明是很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要互相折磨,愛得這麼糾結,這麼痛苦,兩個人都傷痕纍纍。難道驚天動地,虐得撕心裂肺的愛情才是真愛?
這樣的愛,太沉重太痛苦,將對彼此的感情消耗殆盡,最終難以挽回。
什麼時候,他們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對彼此坦白。認識到平淡的感情,才是愛情所在,才是真正的幸福……
台市。
在與莫景失去聯繫整整三天後,莫羽兒徹底飈了,整個人精神發狂,好像神經病一樣。她打聽到沈暖心的下落,連行李都沒收拾,就急匆匆趕往機場,但被通知,她被禁止出國。
想也知道,是莫景不想她去打擾他和沈暖心那個賤人,狐狸精!
她大鬧機場,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滿腹怨氣地回來,正氣得七竅生煙。小悅陶抱著芭比娃娃走了過來,可憐兮兮地拉著她的衣角。「媽咪,爹地呢?」
「媽咪帶陶陶去找爹地好不好?陶陶好想爹地……」
她不耐煩地推她,「乖,快去睡覺!」
「爹地不在,陶陶睡不著,媽咪……帶陶陶去找爹地……陶陶要爹地……」
莫羽兒一下就火了,一巴掌狠狠打在小悅陶臉上,猙獰地大吼大叫。「找什麼爹地,他都不要你了,還找他做什麼!」
小悅陶從來沒挨過打,被嚇哭了,嚎啕大哭。
「哭什麼哭,不準哭,我叫你別哭了,聽到沒有?」莫羽兒越聽越火,抓過悅陶拚命打她。「不準哭,不準哭!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叫你別哭了!」
荷媽聞聲趕來,趕緊將可憐的小悅陶從莫羽兒魔掌下解救出來。看著她通紅的手臂,心疼得要命。「三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就算生氣,也不能拿孩子出氣!悅陶還這麼小,不懂事!」
莫羽兒氣得冷笑,「她是不懂事!如果這個蠢貨有沈天昊一半的心機,她爸也不會讓人搶走!」
一開始,他還以為即便莫景再喜歡沈暖心那個狐狸精,也會為陶陶留下。結果才一個星期就按耐不住,就拋妻棄女,整個家都丟下,跑去找她,氣得她想殺人。
荷媽護著陶陶,「三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可陶陶是無辜的,你不能當著她的面說這種話,對陶陶以後的成長會留下陰影。」
「要你嗦!我的孩子,我自己會管教。你就是個管家,有什麼資格說我!」
簡直不可理喻,荷媽不想跟她說下去,抱著陶陶去上藥了。
莫羽兒越想越生氣,恨不得立刻插對翅膀飛到沈暖心面前,一刀捅死她。無奈連國門都邁不出,只能在原地氣死自己。越想越心煩,情急之中,想到了一個可能幫她的人--伍蓮。
晚上十點,伍蓮剛結束一天的工作,整個人精疲力竭,骨頭快散架。按照以往的安排,打算去酒吧買醉。其實他已經很厭倦這種生活了,每次喝完酒,胃都跟刀割一樣痛。再喝下去,遲早胃穿孔,非進醫院不可。
但除了喝酒,他還能做什麼?滿腦子都是沈暖心,太痛苦。他寧願用身體的痛,換哪怕一個小時的麻痹,至少不用再去想她。
正開車漫無目的地尋找酒吧,突然接到電話,對面傳來幽幽的聲音,「伍少,還記得我嗎?」
「莫羽兒。」
「伍少記性真好……」
「這麼令人反胃的聲音,怎麼能不記得?」
「也對,畢竟你曾經和自己反胃的人合作過。」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還有事。」
「沈暖心在婚禮上甩下你,應該讓你很沒面子吧?要不要我告訴你一個更讓你痛苦的消息?沈暖心現在在荷蘭,和莫景在一起。」
車身一個大幅度調轉,險些撞在樹上,伍蓮眼裡逼出一股銳利。事實上,他早就猜到會是這樣,但親耳聽到莫羽兒這麼說,還是受到了致命的重創,痛苦不堪。
胸膛劇烈起伏,痛苦在體內咆哮,但他還是深吸了幾口氣,將那股怒火壓下去,冷靜地反問:「所以?」
「你甘心被他搶了女人?如果我是你,就該把她追回來。」
「如果我說我甘心呢?」
「……」
「她在婚禮上逃跑,你以為,我還繼續愛她?那樣的女人,我伍蓮不屑要。」
「你越這麼說,越證明你在乎她。因愛生恨這個道理,你應該懂。」
「所以,你是打算再找我聯手拆散他們?七年前你拉我和你合作時,就該知道我一向過河拆橋。你從我身上,討不到什麼好處。」
「我不是那麼蠢的人,沒對你報什麼指望。我只有一個目的,決不讓他們在一起。至於我能得到什麼,我無所謂!」
「那你覺得,我跟你合作的幾率有多大?」
「我打賭,你會跟我合作。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幫我出國。剩下的事情,我會搞定。」
「對我來說,確實很容易……但你算盤打錯了,我不會跟你合作。現在對我而言,沈暖心只是個背叛者,我不會再愚蠢到為一個背叛我的女人大動干戈。你給我聽清楚了,別再煩我!」
伍蓮狠狠掐了電話,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她果然還是和莫景在一起……即便她有再多苦衷,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她真的,不值得他繼續執迷不悟下去,他必須放手!。
莫景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沈暖心請了護工照顧他,自己倒也沒怎麼受刁難。。
在家煲了湯,送到醫院,莫景正在看報紙。她沒見著護工,以為去洗手間了,便默默整理東西。又過了十分鐘,還是不見人。只好倒了湯,遞給莫景。「我剛煲的豬腳花生米湯,趁熱喝吧!」
他從報紙上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雲淡風輕地說。「你喂我。」
「護工呢?」
「我辭退了。」
「可是你的傷還沒好……」
「不是還有你嗎?」他冷笑,「怎麼?害怕伺候我這個殘疾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沒有護工專業。」
「找借口已經成為習慣了?一副為我著想的模樣,其實還不是自己害怕麻煩。」
「……」自知在他眼裡,她就是個不堪的女人,索性不再辯駁,「我喂你吧!」
湯匙送到莫景嘴邊,他皺眉。「你想燙死我嗎?」
「……」這燙明明溫溫的,剛好,他分明故意刁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