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陸晟再次進入審訊室,周澤垂著頭看地面,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她在什麼地方?」
周澤不說話,指尖抖了抖,隨後攥緊。
陸晟偏頭和身邊的劉洋低聲說了句,劉洋起身出去,房間內只剩下陸晟。「你知道那個受害人的名字叫什麼?」
周澤抬起頭看向陸晟,臉上閃過迷茫。
「十年前,以陳靜雅為首,她們四個女生誣陷老師猥褻,害老師家破人亡。對,就是你以為的自己,你知道他是誰?你見過他么?」
周澤的神情複雜,他只知道恨,恨誰呢?他需要為自己的父親找一個理由,讓父親不那麼面目可憎,這樣就能找到發泄的途徑了。
「你曾經患過心理疾病,你的治療醫師是誰?」
周澤抬起頭盯著陸晟,目光陰沉。
陸晟沒有再逼問,直視周澤,選擇了沉默。
漫長的沉默,周澤喉嚨滾動,抿了抿嘴唇,「我就是他。」
審訊室門被推開,陸晟回頭看了眼,站了起來。周澤一臉的麻木,他發現不對了,可他現在該怎麼做?精神病是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不然他只有死。
周澤很聰明,他永遠知道在什麼時候做什麼樣的事。他聽到了聲音,面前的警察看的出來,他們會選擇什麼樣的辦法來對付自己?來的人可能是心理專家,可能——
「阿澤——」
周澤愣住,倏然抬頭看到了滿臉淚的母親。他的腦袋木住,傻傻看著母親。
「阿澤,你告訴媽媽,你告訴媽媽事情不是你做的!」她想要往周澤這邊走,被劉洋攔住,她腳下踉蹌一步就跌在地上,劉洋連忙去扶。
周澤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他赤紅著眼睛吼,「你別碰她!」
劉洋一怔,立刻回頭看陸晟,陸晟示意他先別碰,劉洋就站在旁邊。周澤母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抹著淚,「你告訴他們!你告訴他們啊,你什麼都沒做,你是乖乖的孩子,你——你怎麼會殺人!」
周澤跌坐回去,拳頭攥緊,低頭緊抿著嘴唇。
大約有兩分鐘,陸晟遞給劉洋個眼神,讓他把人帶走。劉洋就強行扶起周澤母親,周澤又看了過去,掙扎著想從椅子里出來,眼睛里情緒複雜。
周澤小時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成績優異,老師家長眼裡的乖孩子。如果高中沒有發生那件事,他應該會考上優秀的大學,做一名醫生。對。周澤的夢想一直都是做醫生。可高三那年,他所有的一切都毀了。
周澤把臉埋在手心裡,深吸氣,淚滾了出來。
「為什麼要取出她的子宮?」史燕案,屍體被兇殘的劃開肚子。
「她不配做一名母親。」周澤咬牙,聲音似乎從牙縫裡擠出來,「她不配生孩子。」
「你說你的母親么?」周澤猛地抬頭,陸晟目光很平靜,「你父親去世不久,她便找了個男人。」
「你閉嘴!」周澤情緒突然崩潰,拍著桌子吼道,「你閉嘴!」
「她不斷的找男人,不在乎男人是什麼模樣,只要是個男人就行——」
「不要說了!」
「所以你把仇恨嫁接到無辜的人身上?」剛剛周澤看他母親的眼神很奇怪,那是種男人的佔有慾,而不是作為兒子的愛護。他對他母親的感情很複雜,那種感情荒唐,但是出現在周澤身上一切都合理了,他整個人生都是畸形。
「她們不無辜!」周澤說,「她們該死!害了一個家庭,還能活的好好的,憑什麼?」
「那孩子呢?她有什麼錯?」
經過DNA對比,周澤與史燕案拉杆箱遺留血跡屬於同一個人。孩子指甲里的皮膚也屬於周澤,孩子也是他殺的。B市那邊監控也調出來,在劉靜遇害當天,那條路口曾出現過周澤的車。時間地點全部都對上了,B市警方正在搜查周澤的住處。
「她父親不要他了,她母親被殺,她活著不痛苦么?」周澤目光里蘊含著瘋狂,「不如我送她走,來生投胎一個好人家。」
如果不是身上的警服,陸晟估計會一拳砸在他的臉上。
「從哪裡知道她們的信息?怎麼找到的?」
「他給我的——不是,我自己查出來的。」
「他是誰?」
周澤皺眉,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搖頭,「我不知道。」
審訊進行到一半,陸晟電話響了起來,他走出去接通。電話是林峰打過來,他急急說道,「陸隊,找到陳雅靜了。」
「活著么?」
「活著。」林峰的聲音有些激動,「你猜在什麼地方?」
「陳雅靜清醒著么?」
「還沒有清醒,剛送到醫院。」
陸晟鬆一口氣,陳雅靜沒死,這是好事。「我知道了,好好看著人,千萬不能讓她再出差錯。」
「我會的。」
掛斷電話,陸晟打算往回走,迎面看到局長。
「小陸,你跟我來一趟。」
陸晟一夜沒睡,這次審訊持續了四個小時,現在已經下午了他還沒來得及吃飯。他抹了一把臉,跟上局長往辦公室走,說道,「有什麼新的指令?」
「到辦公室再說。」
進了辦公室,局長指指面前的位置示意陸晟坐下,接了一杯水過來遞給陸晟。「最近辦案辛苦了。」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陸晟不想聽他繞彎,現在周澤情緒瀕臨崩潰邊緣,比較容易突破,他不想耽誤時間。
「那個最後一個被害的女人找到了?」
「找到了。」
「周澤是兇手么?」
「是。」證據確鑿,零口供也能定罪。
「你看,兇手自己都認了,我們還找什麼?」
陸晟喝水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局長。
「差不多就結案吧,這個案子上面追的緊。」局長今年五十多歲了,他做事中規中矩,能不插手的堅決不插手,能不立案的就給推掉。陸晟的意思他聽明白了,他覺得背後還有人,但是局長不那麼想,管他有沒有人,案子結了才是正事。他不單能卸掉肩上重任,還能藉此再立一大功。「人都抓住了,再說其他的也沒有意思。我們只抓兇手,你說的那些心裡操縱,太懸乎了,和我們無關。」
陸晟從局長辦公室出來,電話再次響了,他接通。
「陸隊,把周澤母親送回去么?」
「問出什麼了么?」
「沒有,她和周澤見面時間不多,也不生活在一塊。」劉洋剛要說下去,一頓,說道,「對了,還有件事,醫院放火確實是周澤通過她給王中建暗示。」
「先別放,再問問。」
掛斷電話,陸晟掐了掐眉心,B市那邊電話也打了過來。陸晟接通電話,電話那頭的人說道,「周澤的住處發現兇器,電視數據線與死者脖頸勒痕一致。洗手間瓷磚縫隙里有乾涸的血跡,這裡應該是第一作案現場。」
陸晟沒有再立刻回到審訊室,他在大辦公室遇到沈倩,叫住她,「有吃的么?」
沈倩昨天被陸晟嚇到了,今天看到陸晟還有些怕,生怕他和徐戈一樣,說倒就倒下去了。
「有。」沈倩緊跟著又問了句,「你要吃東西么?我幫你叫外賣。」
「不用叫外賣。」陸晟說,「馬上還要審人。」
沈倩小心翼翼打量陸晟,挪向自己的辦公桌,「我有麵包和酸奶。」說完快速打開柜子抽出一大包零食遞給陸晟,「你找找看自己喜歡吃什麼。」
陸晟接過從裡面取出麵包,「謝謝。」
「不客氣不客氣。」沈倩受寵若驚,怕陸晟下一刻再來個你是誰,「我中午去看徐戈了,她現在情況好很多,兩點多的時候又醒來一次。」
陸晟本來想拿了麵包就走,聞言就停住腳步,回頭:「她——醒了?」
「嗯嗯。」沈倩連忙點頭。
「說了什麼?」陸晟不想表現的太迫切,一邊撕麵包包裝一邊問。
「沒說什麼。」徐戈醒來的時間很短,沈倩都沒來得及湊到跟前,她就又睡著了,「她爸在,她爸爸——」沈倩想了一個比較理性的形容詞,「很強勢。」
實際上是蠻橫。
陸晟一想到徐富春那嫌棄的目光,就覺得麵包難以下咽。他一個錯誤的決定害徐戈差點沒命,這件事再讓徐富春知道,陸晟估計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徐戈了。
她會恨死自己吧?陸晟想著,轉身往外面走。
「哎陸隊——」
陸晟回頭,「還有事?」
他目光有些冷,沈倩縮了縮脖子。「沒了。」
陸晟吃完麵包,剛要往審訊室走,對講機里傳來同事小王的聲音,「陸隊,周澤暈倒了。」
陸晟拔腿就往審訊室跑,周澤暈的毫無徵兆,陸晟翻過周澤看到他臉色慘白,呼吸微弱,是個離死沒多遠的樣子,立刻命令下去送往醫院。
醫院檢查結果周澤並沒有嚴重問題,可他就是昏迷不醒。
陸晟從病房出來,交代了看守的人注意事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醫生話里話外的意思,周澤是裝暈。
裝暈,這真是沒辦法了,他們總不能把周澤打一頓拉起來吧?
陸晟走出住院部點了一根煙,轉頭看向醫院的另一頭,那邊住著徐戈。天已經黑了,沉甸甸的夜空沒有一顆星,他怔怔看了一會兒,扔掉煙頭抬腿大步朝那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