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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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歡仍舊微抬腦袋看著吳畏,道:「表哥請自去二哥的院子,我也回去休息啦,晚上還要跟祖父祖母吃飯,可不敢出差錯。」
手掌把花枝握的緊緊,吳畏頷首道:「你且去吧,我尚清醒,自己能去。」
李心歡交代完,自己便去了。
吳畏低頭看著手裡的花,心中五味雜陳,真要把它送給大哥嗎?
吳畏的母親鄭眉原是前任南京衛指揮使鄭廣深的獨女,因指揮使是世襲的官位,鄭廣深去世后,這位置就由吳畏的父親吳正卿承襲。
吳、鄭夫妻二人感情甚篤,不過鄭眉體弱多病,生大兒子吳輝的時候就已經艱難,哪曉得吳輝五歲的時候從樹上掉下來,摔斷了腿,這才有了吳畏,只不過身子虧損的更加厲害,如今已經不能經常下床活動了。
吳輝自五歲起便不能行走,常年坐在輪椅上,因他從不出府,李家的孩子也很少與他來往,有時過年也見不上一面。外面的人也都曉得他兩腿殘疾,性格孤僻,縱有指揮使長子的名頭,是以今年二十歲也未曾娶親。
吳家這兩個兄弟,用外面人的話說就是:一個大才,一個廢物,老天也算公平了。
所幸兄弟兩個關係尚可,雖然言語之間沒有關懷,好歹也相互敬重。縱有一個殘了,另一個總不會拋棄他就是了。
只不過今日李心歡可算是給吳畏出了個難題,把這種女氣的東西送給兄長,興許還要說上點什麼矯情的話,他如何開的了口?
張了唇,吳畏揉揉額角喃喃道:「罷了罷了,總歸是她一片好心,不能辜負了。」
……
李心歡從放眼亭下去,出了園子沿著夾道往一步堂走,正好路過幽篁居的時候腦子還清醒,便又去找了溫庭容。
溫庭容此時已經歇好了起來習字,寫的是隸書,旁邊還有一列寫著同樣的字,不過用的是台閣體。
李心歡帶著紅撲撲的小臉進來,歪著腦袋笑道:「舅舅,中午吃好沒有?」
溫庭容瞧她雙頰紅彤彤,料想她酒還未解,招呼碧梧化一碗溫糖水過來。
李心歡咬著上嘴唇走過去,睜著黑圓的大眼道:「舅舅我沒醉呢。」
溫庭容不理會,仍叫丫鬟快去,他又提筆寫字,低聲問:「好玩嗎?」
李心歡朝他哼一聲,偏了腦袋道:「不好玩,舅舅竟然叫他們都笑話我!」
「事情是從你口裡說出來的,與我何干。」
「你不講,我又怎麼會被逼著解釋。」
「你不作弊,桂花又怎麼會傳到我手上。」
李心歡無言以對,露出細白的牙齒,撓頭道:「舅舅都知道了?」
少女的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香,混合著花香十分醉人,稚嫩甜美的容顏宛如畫中仙,溫庭容淡嗯一聲,便沒再說話了。
李心歡湊近他,傻笑道:「舅舅,以後咱們一家人,年年都一起過中秋,好不好?」
湖筆一頓,溫庭容沒有應聲,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李家的這些人都不會陪他太久,每年都一起過中秋啊……有點難。
目光轉向李心歡,對上外甥女滿含冀望的眸子,溫庭容眨著眼,仍舊沒有作答。
李心歡忽然一笑,拍掌道:「就這麼說定了,明年咱們還一起過。」
碧梧端了糖水來,李心歡心裡高興,一口喝完,沾了糖水的嘴唇粉嫩晶瑩,剔透可愛。
……
晚上,李家所有人一起,在上山擺了中秋月宴,遠處還有煙花一朵接一朵地放起。
李心巧把狀元桂別在衣服上,靠著朱芸的身子講了李心歡做的蠢事,就連朱素素也大笑不已。
李心歡端坐在旁邊一臉平靜,被嘲笑兩次了,她臉皮已經練厚了,哼。
老太爺李懷韞鶴髮童顏,精神矍鑠,一把白須尤其好看,他舉杯道:「怎的慈姐兒沒來?」
李心巧道:「姑姑中午也來同我們吃酒,有些咳嗽,方才打發人來說了在休息。」
朱芸心疼道:「明明也不是大病,這孩子怎麼總是不見好。」
吳美卿和朱素素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夫說她憂思過重,是心病連累了身體,只不過這小姑子實在難得來往,她們也不好多言。
一直到了子時,李家人才散去,丫鬟們收拾了殘羹冷炙,管事媽媽使喚人把金銀等茶酒器皿收了,一一清理乾淨對著冊子入庫,才紛紛回倒座房歇去。
圓月當空,桂香襲人,也不知幾更天了,李府才漸漸寧靜。
……
中秋過後,李心歡夜裡著風生了一場病,李拂慈自那日喝酒回去,舊病沒好,又得了新病,再次病倒。
溫庭容看書遇著困惑,來了一步堂沒見著李拂念,便同朱素素請教了「為君難,為臣不易」作何解。
朱素素雖未混跡官場,君臣之事她自有一番見解,說君之難,難於得臣;臣之難,難於得君。后又從《尚書》講到《周易》,兩人你來我往論了又半個時辰,方把這題揭過。
溫庭容準備從一步堂回去的時候,想起李心歡生著病,便折回去外甥女的屋裡瞧了瞧。
李心歡聽說溫庭容來了,趕緊換了白色紅蕊攢枝梅花褙子,寬袖挑線裙,在次間里見了他。
溫庭容見她鼻不通氣,聲音變粗,便道:「既然病了,又何必要苦撐見客,自去休息便是。」
李心歡忙道:「不妨事,在房裡躺的久了,就想起來走動走動,只是怕病氣過給了舅舅。」
溫庭容小嘬一口浮沫清茶,也道:「不妨事,我鮮少生病。」
李心歡眸子晶亮,就曉得舅舅吃這招。
舅甥兩個也無甚特別的話要說,李心歡鼻子不透氣,微張紅唇吸氣,溫庭容端坐於花梨花卉紋藤心圈椅,不喝茶時就閉目想事。
約莫過了一刻鐘,梅渚進來告訴李心歡,大房的四個都過來了。
李心歡讓人請他們進來,次間里又添了一張黃花梨螭紋圈椅,她鼻音濃重地問他們:「你們怎麼都一道來我這裡了?」
李心巧走上前去,問李心歡:「你怎麼也生病了?我和哥哥嫂子原是要去探望姑姑,正想叫你一塊兒去的。」
其餘的幾個人皆向溫庭容作揖行禮,得他點頭方坐下,嘗了丫鬟上的熱茶。
李心歡擦擦鼻子道:「中秋晚上飲酒吹了風,然後就病了。你們先去看姑姑,改日我再單獨去一趟,給她賠個不是,今日實在是去不得了。」
李心質又囑咐李心歡好好休息,又問溫庭容去不去,被拒絕之後便沒再說話了。謝遠黛與身邊的丫鬟咬耳朵,不曉得說了什麼,如此,一行人才一道走了。
溫庭容走後,甘來居的人送了冰糖雪梨來,對李心歡的病症很有好處。
李心歡賞了那丫鬟兩個四分的梅花銀裸子,心道大嫂雖然內向,還挺細心善良。
……
這廂邊,大房的幾個都去了思柳堂,李拂慈聽說來了好些人,也從床上爬起來穿戴整齊見了客。
李拂慈待客的次間里擺著紫檀貼皮雕瑞獸花卉羅漢床,床上設著一張方形金絲楠木小几,牆壁上懸著一副《溪堂詩思圖》已經積了塵,地上四張紫檀圈椅對放。屋裡裝飾不多,簡單大氣,倒是和主人家的性格相去甚遠。
尤其是那幅畫,畫面上描繪的是峻岭虯松,茅堂臨溪,后倚飛瀑,中藏寺觀,得深山幽居之意趣。畫者筆墨蒼勁,雄健豪放、遒勁蒼澗,頗見生機,有曲盡清幽高遠之趣。這幅畫李拂慈並不喜愛,因是朱芸挑選贈與,又頗珍貴難得,她才把原來那副《牡丹圖》給換了下來。
次間里,李拂慈坐在羅漢床上面無顏色,下巴越發尖瘦,顯得兩眼更大,瞧了就叫人生憐。她捏著帕子問:「怎的不見心歡來?」
李心巧與李心歡最親厚,便答道:「她也病了,我們才從一步堂看了她過來。」
李拂慈咬咬唇,眼皮子一抬,把帕子捻的更緊,比起一步堂,壓枝苑和甘來居明明離思柳堂更近,但他們卻先看了李心歡這個晚輩才來看她,豈不是太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
心有不悅,李拂慈並未表現出來,依舊讓丫鬟們上了茶來,其他人也未往心裡去,面上皆無異色。
今日來李府吃酒宴,吳畏穿的是石青色白色斕邊曳撒,腳踩一雙皂靴,大方莊重,儀錶不凡,他路遇李心歡面帶笑容問道:「表妹要去哪裡?」
李心歡與他見了個禮,軟聲道:「祖母才從宴上回去,我正要跟去看看。表哥怎的不在前院吃酒,到後院來有什麼事?」
李家今天賓朋滿座,後院多是女眷,吳畏來了難免有衝撞,遇著年輕的小娘子不太好。
吳畏明白李心歡的意思,笑容疏朗道:「是父親一定要我親自來給姑姑賀喜,我只去問個安就回去。」吳正卿是個粗人,酒過三巡略有些發暈,便忘了這層顧忌。
吳畏把手放在腹前,拇指用白色的紗布包紮著,透著淡淡的血紅色和黃色。
李心歡正說:「那表哥快去……」話音還沒落,視線降低,她提高音量問:「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