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訪吳
此為防盜章管家得了信息提著衣擺直往千帆堂飛奔,一入廳里就跪下報喜道:「中了中了!二少爺中了!」
吳美卿雙手合十,念著阿彌陀佛。李心默與妻子謝遠黛對視一眼。李心歡和李心巧兩個握緊了對方的手相視一笑。最後還是朱芸道:「起來說話——中的多少名?」
管家忙起身道:「二少爺中的九十三名,吳家表少爺中的四十五名。」
雖然李心質這成績明顯是倒數,吳畏壓了他不少,吳美卿仍舊欣喜不已,吩咐道:「快去給我哥哥家賀喜、報喜。」
朱芸淡笑道:「看榜的人有賞。」
吳美卿喜上眉梢跟著道:「都有賞!」
李心巧從圈椅上下來,走到吳美卿面前道:「母親,二哥怎麼還不來?快叫個人給他報喜去,省得他躲在房裡憂心。」
屋裡的幾個人都笑呵呵的,吳美卿搭著女兒的肩膀道:「他是情怯,我這就叫人去告訴他。」
管家剛退出去,李心質就來了,穿著一身銀色石斑暗紋直裰,長發以銀簪束起,精神抖擻地進了廳內,給老夫人和眾長輩請安問好。
吳美卿連忙扶起兒子,道:「你與你吳畏表弟一道中了,這會子好了,兄弟兩個趕在一處了,將來進京趕考,相互也有個照應。」
李心質喜色形於臉上,卻還是強自抑制住驕傲自滿的情緒,又給老夫人磕了三個頭。
老夫人親自下榻再把李心質扶起來,淡笑道:「好孩子快起來,你這樣很好。」
李心質握著朱芸蒼老粗糙的手,想起她昨日說的話,心裡彷彿有東西沉澱了下來,叫他十分安心。縱使前路再多波折,他也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往後自該更加小心謹慎,不驕不躁方成大器。
沒多久,吳家報喜的人也來了,說吳畏中了四十五名。吳美卿打賞了梅花金裸子,還道改日親自登門道喜,方送走吳家僕人。吳家人一走,廳內熱鬧了起來,一家人挨個的給李心質道喜。
輪到溫庭容的時候,他面上沒有笑容,語氣不卑不妒,十分真心。
李心質還了個禮給溫庭容,懇切道:「多謝你往日的指點。」
溫庭容微微頷首,便坐回去了。
舉人身份確定了,剩下來就是大人們的事。李心歡給李心質道了喜,也悄悄從人群里退開。二哥中舉,李家所有的人都圍在他面前賀喜,實在不少她一人。
李府的管事和有頭有臉的媽媽們也都來賀喜,李心歡坐在圈椅上瞧瞧地打量溫庭容的神色,卻發現什麼都看不出來,似乎舅舅全然沒往心裡去似的。
中午在千帆堂擺了宴,李心歡時不時覷著隔壁席上,仍舊沒發現溫庭容有何不妥。一整個下午李家女眷都在商量堂會的具體事宜。直到入夜,眾人才散去。李心歡回了一步堂,又踏著月亮獨自跑到幽篁居門口偷看,發現溫庭容的房裡和以前一樣,院門快下之前也就熄了燈。
李心歡吹著冷風回去,搓了搓手臂,心裡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正進門,門房婆子就催了:「我的小姐,您快進來,梅渚和峰雪姑娘都急死了。」
李心歡小跑回去,兩個丫鬟拿著披風站在門口等,見了人影忙上前給主子披上。峰雪還念叨說:「小姐,這大半夜您跑哪兒去了?招呼也不打一聲。」
進屋喝了熱茶,李心歡垂眸對她們道:「我去看舅舅了,我怕他不開心。」
峰雪「嗐」一聲滿不在乎道:「當您去了哪兒呢,原是去了爺那裡。您實在想多了,今兒在千帆的時候奴婢瞧著了,爺沒半點不高興,和往日里是一樣的。況且爺又不是易悲之人,您別擔心了。」
李心歡握著青白釉的茶杯,長長的睫毛掩蓋住黑亮的眸子,抿著唇低聲道:「是啊,和往日里都是一模一樣的。」
峰雪也來催促:「小姐過會子就睡吧。」
李心歡應聲,放下杯子往弦絲雕花架子床上去,脫了鞋平躺在床上,睜眼看著梅渚放下湘妃色水綢的帳子。
屋裡一會兒就黑了,李心歡聽見梅渚睡下的窸窸窣窣聲,過了許久她才睡去。
夜裡李心歡做了個夢,夢裡溫庭容中了解元,在次年春天又中了會元,接著是金鑾殿上被皇帝欽點為狀元。舅舅穿著錦衣華服衣錦還鄉,李家門庭若市,全都是來給他道賀的人,而她呢,就站在他身後看著這一切,替他歡喜。
……
又是個陰雨天,李心歡大清早是被鞭炮聲音給吵醒的。梳洗罷了起來看,才曉得是正院隨遇堂那邊在放鞭炮。
李心歡叫峰雪去庫房裡挑了一套文房四寶,用錦盒裝好了準備送給李心質。隨後便去了上房,問朱素素堂會事宜。
李心歡這才得知,吳李兩家的堂會錯開辦,李心質明兒就辦,吳畏的留到大後天。
朱素素臉上一直帶著笑,看得出來她也很開心,「在舉業方面,你大伯管教你兩個哥哥特別嚴苛嚴。他們幼時每逢年節,或遇先生病了家中有喪事,都是請我和你祖父來教。你二哥小時候鬼心思多,聰明活潑學東西很快,只是不容易專心,常常學一段時間就失了耐心。十五歲的年紀能中舉已經很難得了,若日後能沉下心來,兄弟兩個齊心協力,咱們李家門楣才會興旺。」
想到另一個方面,朱素素輕嘆道:「你祖母不許兒子孫兒納妾,於夫妻和睦自然很好,子嗣方面就略顯單薄了。」
李心歡眨著眼道:「母親,不是還有舅舅么?」
朱素素不與女兒視線相對,避開了這個問題。溫庭容到底是姓溫,不信李,李家人做不了他的主。
不談溫庭容,朱素素把李心歡拉到身邊,憐愛地摸著她的臉頰,道:「明兒是你哥哥姐姐的日子,你只去見一見人就是了,不要喧賓奪主。」
李心歡點頭,乖巧道:「女兒知道,我就乖乖地吃好吃的,不出風頭。」
朱素素笑笑,又道:「給你二哥備好禮沒有?要是沒有,就從我庫房裡挑。」
「備好啦,還想再給舅舅準備一份。」
朱素素一愣,半晌才應個好字,昨日太繁忙,匆匆掃了義弟一眼,卻沒發現異狀,便沒往心裡去,李心歡一提,她才覺著把溫庭容忽略了。
「也從我庫房裡挑吧。」朱素素道。
……
次日上午的時候,已經有客人陸陸續續地到了,謝遠黛和李心巧兩個在吳美卿身邊幫忙接待客人,李心歡只是在花廳作陪,偶爾有人搭話了,才說上兩句。
前院有李拂一父子三人招待,一切有條不紊。內院外院的來客不乏跟錢家交往過的,聽過傳言都暗暗打量李家大房的人,卻見小郎君俊逸不凡,待人有禮,小娘子進退有度,端莊大氣,完全不像錢夫人家說的那樣。
外院席上,南京的幾個從京中調來的官員有些倚老賣老,故意考驗李心質。李心質雖然和溫庭容、吳畏比起來有所不足,可放在南直隸那也是有名的青年才俊。大部分提問,他都對答如流,或是遇著有人存心刁難,便虛心請教,反倒贏了一片讚美之聲。
內院花廳里,李心巧端的是賢淑貞靜,大方得體,既不過分張揚,也不怯場,幾家夫人看了她都很喜歡,並不覺得李家小娘子難得相處。再加上旁邊還有個乖巧可愛的李心歡,你跟她對上視線的時候,笑起來尤其招人疼,不明真相的外人對李家姑娘印象反而更好了。
吃過午宴,下午看戲的時候,吳美卿也點了出《感天動地竇娥冤》,故作委屈,卻隻字不提錢家的事,幾個平常與她不相熟的夫人也都來勸,說李家的小娘子都是頂好的,若再遇人詆毀,她們定要同他人理論個明白。
朱芸瞧著風向已經轉了,便先一步回去了,李心歡見祖母走路顫顫巍巍的,同母親打了招呼離場,也悄悄跟著去了千帆堂。
李心歡還未到千帆堂的時候,在夾道上遇著了吳畏。
適逢三年一度的鄉試,從今年七月開始,南直隸秦淮河畔就格外熱鬧。
是夜,秦淮河邊聚集了不少,沒多久就要入貢院考試的考生。
秦淮河上畫舫無數,有一艘正逐漸靠岸,船頭上兩頂縐紗紅燈籠隨風搖擺,忽有個穿著寶藍色直裰的少年郎挑了帘子從船里出來,他站在船頭上享受著清風拂面,紅燈映照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紅光滿面。
閉上眼嘴角彎彎,他想,還有半月就要開考了,真期待。
他身後陸陸續續又有人從船里出來,其中一人拍著他的肩膀阿諛道:「吳公子,您今年才十四吧?等到考完放榜那日,便是您年少成名的那日啊。」
南京指揮使的嫡次子吳畏,五歲成詩,十歲能挽長弓如滿月,在南直隸他早就成名了。若是十四歲的時候還能中舉,前途無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