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隱形翅膀

第二日一大早，玄奘便牽了龍筱白繼續趕路。

想起昨晚太白金星的一番話，龍筱白真是一個頭兩個大，西行就西行，取經就取經，為什麼還非要收齊三個徒弟才算功德圓滿？又不是七龍珠，要集齊七個才能召喚神龍。

可她又實在想回現代社會，去實現那尚未來得及實現的演員夢。

這個未知的世界讓她心裡很沒底。

山野中行路艱難，玄奘此刻沒有騎馬，只是牽著韁繩走在她前面。看著玄奘的背影，龍筱白心情十分複雜，說是難過吧，但這難過和忐忑之中莫名又多了一絲安全感，總感覺有眼前這個人在，西行之路也許沒有自己想的那麼艱難。沒準咬咬牙，一閉眼再一睜眼，時光飛逝，轉眼就可以歡樂大結局了呢？

又走了大半日，他們在傍晚的時候抵達兩界山，落日的餘暉在林間梭巡，彷彿是一大片透光的金色蜂巢。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看來他們今天要在這山野中休息了。

咻！

突然有東西破空而來，龍筱白嚇的渾身一激靈，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獵戶設下的箭矢機關。好在那聲音只是一下，且準頭不好，並沒有傷到他們。

玄奘法師停下腳步，環顧四周，眉頭緊鎖。

龍筱白也屏住呼吸側耳去聽，卻再無聲響，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

只可惜這世界上有種法則叫做墨菲定律，你越不想發生什麼，它就越有可能發生。

「哎呦！」

龍筱白聽到聲音馬腿一抖，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啊啊啊啊啊……」

突來的慘叫讓氣氛驟然凝固，這聲音鬼哭狼嚎，此時已近黃昏，荒山野嶺渺無人煙，聽起來活似鬧鬼。

「你他媽的是不是沒長眼啊！剛才都提醒過你了還踩到我！」

龍筱白狠狠地嚇了一跳，順著聲音朝來處望去，只見近處一個不高不低的岩石縫中，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正沖著自己齜牙咧嘴。

那東西毛絨絨，圓圓的，上面還有兩個小洞，活似一個去了殼的毛椰子。

龍筱白看這椰子卡在岩石中的造型，苦思半晌，終於從落滿了灰的記憶力扒出一個金光閃閃的影子，她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這不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嗎？

他怎麼是這種造型？他的火眼金睛呢？

卻見那孫悟空痞里痞氣的敲敲眼皮底下的岩壁：「喂！和尚，你的馬踩到我了！你打算怎麼賠償？」

龍筱白聽不下去了，心說老娘的蹄子離你十萬八千里，如何踩的到你？難不成是踩到了你隱形的翅膀？你要臉不？

師父！這猴子訛人！龍筱白馬尾一擺，縮到了玄奘的身後。

「你躲什麼躲？！我說踩到了就是踩到了！」孫悟空喊聲如雷，斗大的巴掌拍在山壁上啪啪直響，「快把吃的喝的交出來，否則別想過去！」

龍筱白簡直崩潰，這是赤果果的碰瓷啊！沒想到大聖你被壓在這裡幾百年，竟然是以碰瓷為生的。並且從兩人之間的直線距離來看，這個瓷碰的有點強行了。

快醒醒，你可是敢大鬧天宮與天比肩的齊天大聖啊！到底是打哪兒學的這幅投機取巧、敲詐勒索的小人嘴臉，這些年被壓在山下你到底經歷了什麼啊！這一切的背後，到底是猴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哐」

是九環錫杖輕輕頓地的聲音。

龍筱白渾身一顫，立刻想起了什麼似的向旁邊的玄奘望去。

「妖？」玄奘輕輕喝問的聲音充滿不詳。

龍筱白心中警鈴大作，生怕一個晃神又看到空中一道殘影，然後毛椰子一聲慘叫被打成椰漿糊在地上。

「害怕了吧？乖乖聽話把東西拿出來饒你不死，要不然等本大爺破山而出，叫你這禿驢想跑也跑不了！」

大師兄你他媽的少說兩句吧！感覺到玄奘怒氣值飆升的龍筱白簡直崩潰，這貨的腦子絕逼是在煉丹爐里的時候蒸發殆盡了，上趕著的來找死！

在孫悟空的言語挑釁下，玄奘慢慢往岩石的方向踱了兩步，這看在龍筱白眼中無異於是死神來了，一步兩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

就差把孫悟空按在岩壁上摩擦，摩擦。

龍筱白真的很害怕玄奘一怒之下把孫悟空給弄死了，那她的任務可就徹底失敗了，太白金星說的明明白白，三個徒弟一個都不能少。

為了保證任務不出紕漏，龍筱白只能深吸一口氣，快步上前，一口咬住了玄奘的衣袖！

嗯……鹹鹹的，味道還不錯。

玄奘感覺到後方的拉力，輕輕一拂袖，把袖角從龍筱白嘴裡拽出來，但也沒有繼續向前。

摸了摸龍筱白的下巴，隨口道：「不怕。」

龍筱白低眉順眼的瞟了一眼玄奘，你別再靠近孫悟空，我就不怕。

玄奘默默的轉過身，從馬屁股後面帶著的行囊中取出各種吃食，這些東西有的是早就準備好的，有的是從獵戶家臨走的時候裝上的，有麵餅，有水果，還有幾兩揉了香油的蒸面。

孫悟空也不知道是幾百輩子沒吃過新鮮水果了，一看到玄奘拿吃的出來眼睛都直了：「乖和尚，快把東西拿過來孝敬你爺爺。」

口氣理直氣壯，似乎料定了眼前這個和尚不敢輕易得罪自己。

見他對自己男神如此不客氣，龍筱白恨不得抬屁股就走，讓這碰瓷專業戶徹底變成釘子戶，在山底下再壓上個幾百年。

一顆蘋果突然遞到她鼻子底下，紅彤彤的散發著誘人的香氣。男神親自喂自己吃水果，龍筱白想也沒想就一口啃上去大快朵頤，兩三下吃完，還意猶未盡的吧唧了幾下嘴。

玄奘微笑著看她：「好吃嗎？」

好吃！龍筱白想都沒想，嘴巴吧唧的更加大聲了。

剛吧唧了幾下龍筱白就覺得不對勁了，怎麼這吧唧嘴的聲音這麼大，聽在耳朵里跟有回聲似的，四下一看，龍筱白樂了，只見那卡在岩縫中的孫悟空一雙眼睛瞪的老大，下巴上口水吸溜吸溜地流了一大灘，正跟著她的節奏一起吧唧嘴，兩者一前一後，產生了奇妙的共振。

玄奘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見孫悟空在原地乾瞪眼，更是悠閑地把各式各樣的吃食都拿出來，在距離孫悟空一步遠的地方，滿噹噹擺了一地。

這個摸摸那個聞聞，好像可選擇的餘地太多了，有些苦惱，一時決定不了先吃哪個。

別人坐著他趴著，別人吃著他看著，對於一個被飢餓折磨了五百年、天天吃土喝風的人來說，簡直是難以言喻的酷刑。

望梅可以止渴，望飯只能越看越餓。

對食物的渴望促使孫悟空伸長手臂，但那堆吃的擺的極有技術含量，看著沒多遠，但無論孫悟空如何掙扎，指尖永遠距離最近的美食0.001毫米。

「喂！和尚！你別光顧著自己吃啊！給俺也來點兒！」石縫裡的猴子急的抓耳撓腮。

玄奘拿著香包子的手紋絲不動，沖著孫悟空原話奉還：「我等著『大爺』你破山而出呢，你倒是快點出來呀，出的來我讓你隨便吃。」

孫悟空：「……」

什麼叫做完虐！這就叫做完虐！

龍筱白彷彿聽到了孫悟空磨后槽牙的聲音。

到此時，龍筱白才敢斷定，玄奘顯然是已經看穿這孫悟空是被法力鎮在此處，根本無法脫身，如果只用強勢圍觀就可以輕鬆虐待這隻妖的小心靈，那又何必要親自動手呢？

龍筱白瞅了眼已經氣到五官變形的孫悟空，完全被男神的腹黑所折服。

強行碰瓷的孫悟空在玄奘這裡不僅一點好兒都沒討到，反而受了一肚子氣，便也不再聒噪，氣哼哼的繼續當毛椰子。

天色漸漸暗下來，玄奘就近拾了點乾柴，點起篝火，挑了一處山壁凹陷的背風處，開始打坐休息。

龍筱白湊上前去，四蹄一收，卧在玄奘身邊。

玄奘睜開半眯的眼：「這猴子也是古怪，不知道哪裡來的。」

這猴子可是你將來的徒弟呀，以後你就知道了。

龍筱白一邊想，一邊愜意地把頭擱在玄奘腿上，鼻尖突然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龍筱白閉著眼只覺得這東西十分有彈性，下意識的又往前頂了幾下。

玄奘皺眉：「咳！」

龍筱白反應過來，哎呀！那是男神的腹肌。

玄奘視線下移，盯著枕在自己大腿上的龍筱白看。

好吧好吧，知道你不好意思了，這次放過你。龍筱白自覺地從地上爬起來，抖落了身上沾著的枯葉，找了離玄奘不遠處的一個樹叢，準備休息。

走了一天也挺累的，沒過多久，龍筱白便也慢慢合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她做了一個美夢。

夢裡她成為了娛樂圈裡最具人氣的新星，大小獎項拿到手軟，每天的工作除了趕通告就是趕通告，粉絲數量數以萬計的增長，存摺上的零多到她數都數不清。某次意外的機會，她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那人帥氣多金又柔情似水，最重要的是還長了一張跟玄奘法師一模一樣的臉，兩個人一起過了一段沒羞沒臊的日子，然後男神迫不及待的向她求婚了。

龍筱白是在猛點頭的時候醒的，自己把自己給樂醒了。

清冷月光灑在山林間，寥寥幾聲鳥鳴把夜晚趁的更加安靜，安靜得有些荒涼。

她睡眼惺忪地撩開眼皮，看到眼前有兩個金燦燦發光的小點。龍筱白心中一顫，瞬間清醒過來，定睛看去，便看到孫悟空扒在岩縫間瞅著自己。

「小娘子，夢見什麼了？瞧你笑的那傻樣。」

「你，你怎麼知道……？」龍筱白沒想到孫悟空居然能看穿自己的真身，她還以為除了太白金星那種知道內情的神仙，其他人一律跟玄奘一樣看不出來呢。

「我可有火眼金睛，雖然幾百年沒用，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你不是一般的馬妖，你身上沒有妖氣。」

龍筱白有些羞赧，因為她忽然想起來，如果孫悟空一早就看穿了自己，那也就意味著她晚飯的時候拚命對玄奘撒嬌，為了要半塊干餅使勁往玄奘懷裡鑽，表面貪吃，實則藉機吃男神豆腐揩油的行為也被這猴子看在眼裡了。

太丟人了……

她有些擔心的瞥了一眼玄奘的方向。

看到她的動作，孫悟空沒好氣道：「放心，那和尚睡著了，我感覺的到他的氣息。」

龍筱白用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你怎麼不睡覺？」

孫悟空的表情一瞬間有些落寞：「你在同一個地方躺上五百年，早就日夜顛倒，不知睡覺為何物了，我經常這樣，睜著眼睛的時候，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睡著還是醒著。」

龍筱白忽然覺得這樣的孫悟空有些可憐，想起西遊原本的劇情，此時應該是玄奘揭下符咒，放孫悟空出來，於是出言提醒道：「你就沒想過要出去？如來把你壓在這裡的時候沒交代別的？」

「說起那個夯貨我就來氣，」孫悟空伸出指甲把岩壁抓的咯咯直響，「跟我說什麼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救我，我等啊等、等啊等，一轉眼這都五百年了，我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就在這裡醉生夢死也挺好的！現在？哼！誰放我出來我跟誰急！」

這讓龍筱白想起了一千零一夜中燈神的故事，燈神被關在阿拉燈神燈中，第一年，燈神許諾，誰放他出來就贈予金山一座；第二年，換做銀山；第三年，又退至銅山；年復一年，依然沒有人放他自由；最後，他許願說，誰放我出來，我就殺了他。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想來如來當時是忘記告訴他，所謂的「過不了多久」是用天界紀年來計算的。

現在該怎麼辦？孫悟空必須要救，玄奘也必須要收他做徒弟，可是眼下這兩點，怎麼看怎麼不現實。

一個已經心理變態到根本不想出來，一個跟妖怪勢不兩立一言不合就要打回原形……

哎，神仙精怪，怎麼都這麼任性呢。

龍筱白苦著臉，從地上撿起一個白天沒來的及收起來的梨子，遞到孫悟空手裡：「希望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