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孤獨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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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信,卻是胥仲宰當年舂陵之戰時寫給一個人的。不知為何沒有送出,也不知是誰將這封信送到她手裡。
「大師親啟;舂陵危機,吾念胥家將遭劫數。仲宰一身戎馬,全先輩榮名。然君永是君,臣終是臣。心掛先人創業之艱難,小輩何罪之有?吾兒吾女,不知內情,欲求大師周全之,泉下亦可息。舊年往事,萬勿重提。小女無辜,何其受累。唯有此事,不得終安。命貴不可言,安穩度人生,吾願僅此。」
沒有送到如今胥家家主胥錦的手中,反而送給她一個鄉野丫頭。究竟是誰,竟然拿整個舂陵城做賭局。
長姐胥錦對當年的舂陵之事諱莫如深,書信來往中不肯再提,只說胥皓如今越發的內斂,令胥氏族人甚為欣慰。
胥家已經為天下人不齒,賣主求榮,再也不是曾經威震幾國的胥家軍了。
胥華坐在小院中,逗弄著大師兄送給她的紅豆兒鳥。
你們能飛,卻被困在這裡。而我也能飛,卻是自己將自己困住。
罷了,這世上原也就沒有幾個人能夠隨心隨行而活的。二師兄與她皆是如此,端看數十年後,他二人誰活的更好吧。
步入大禹帝都平昌城后才知道,為什麼已經歷經幾百年的魏國會敗給建國不過百年的大禹。
或許這世上本就沒有永存的帝國,因為安逸的久了,腐朽和保守便會慢慢吞噬這個國家的靈魂。
浮華錦繡的背後,是早已經被噬空的枯木。哀怨的□□無論再怎麼悲寂,也敵不過歷史輪迴。
一路所聞所見,百姓安居樂業,雖不是處處祥和安泰,但到底是比魏國,曾經的魏國強了不知多少。
兩國交戰,比的不僅僅是軍強馬壯,勿怪舂陵要敗。
年長風常常說,璟山不屬於任何國土,他只認自己是天下人。
胥華也深知,魏國被滅,是命理。自古以來,疆土紛爭都是如此。國與國的界限,在她心中並不存在。
魏國,大禹,都不過是蒼生棋子,更沒有哪個人是她的仇人。
城敗能夠釋懷,父帥為國謝罪而亡的一片忠心竟是遭人陷害卻是無論如何要弄個清楚的。
黑衣人,五封密旨,嬌木珠,神秘信件,長姐突變,胥家遭難,賜婚聖旨,也都是要弄個清楚的。
人活一生,難得糊塗,但她不願。
在幺兒眼裡,兩個月來,胥華幾乎是沒幹過一件正事。
平昌城雖大,可是她家小姐一天一個地方逛的勻稱。
相中了城南劉記糕點鋪的丸子糕,看上了城東胡家戲院的俊俏小生,甚至是城西豪紳張家少爺養的一隻狗也想抱回家去。
鄰家女主人難產,胥華也頭個跑去看熱鬧。誤打誤撞的還救了母子二人,惹得那家人拉著她直蹭鼻涕。
這天,二人在茶肆無事,聽書生說書嗑瓜子。不過說的卻不是古史英雄,而是當朝局勢。
「話說最近這平昌城中啊。有三事,最為重要。其一,楚陽河修道之事,聽說已經惹得皇上是龍顏大怒啊。其二,這左丞相公羊大人,六十大壽將至。各路達官貴人紛紛來賀,老爺子排場也是夠足。這三嘛…這三…」
周圍人一通亂鬨,紛紛言說最近發生大事。
書生大笑兩聲,眼睛眯起,故作神秘道;「這三嘛…就是那醉桃院的頭牌兒這個月掛出了牌子」
聽罷,所有人大笑。有人道;「你這書生,聖賢書中莫不是出了顏如玉?」
聞言,又是一通亂笑。胥華也嗑著瓜子跟著笑。最後還是讓幺兒從茶肆里拉了出來,委實是可惜,璟山上可沒有這麼多好玩的,白白被師傅禁了這麼多年,少瞧了多少好東西。
傍晚時分回到宅院,前腳剛進院門,鄰家柳曹氏便為著上次兒媳婦難產之事來道謝。
二人好好招待了她,嘮些閑話家常。柳曹氏見兩個女子溫順有禮,又於她家有恩,便是越發的喜歡。
送走柳曹氏后,胥華便讓幺兒退下。自己呆在房中寫了一封書信,第二天清早又吩咐幺兒將此信交給柳曹氏。
晚上,胥華正待睡下。突然,屋中窗戶一陣響動,她驚覺起身。桌邊坐了一個人,燭光微弱,模糊的看見人影。
「誰!」
那人影不動,聲音卻傳來,是男人聲「胥家二小姐,這進了平昌城。莫不是就要過河拆橋了?」
胥華心下一松,已經知道是何人了。她輕嗤一聲道;「錢財交易而已,何來過河拆橋之說。我出錢,你們辦事。怎麼?羅生門如今也要談情分了不是?」
黑影依舊不動,聲音再次傳來,聽不出情緒。「羅生門這兩年為你探了不少的事情,連你現在的鄰家馬夫都是我告訴你的。怎能說沒有情分呢?」
胥華看著那黑影,突地冷冷道;「方夜塵!你少來這套。我已經說過,不需要羅生門了。江湖規矩,見錢辦事,各不相認。如今你又來找我,不怕壞了這規矩嗎?」
這次,幽幽燭光下,那黑影漸漸逼近,可模糊看清容貌。胥華只覺得方夜塵那雙狹長的桃花眼,總是陰沉詭異。這人,她不喜歡。若不是各有所需,斷斷是不會招惹的。
「規矩?你我互為有利,便是規矩!胥華,你還需要羅生門。這平昌城,你才剛剛開始!」他語氣陰森低沉,只讓人不舒服。
在這平昌城內,若是有羅生門相助,怕是會省去不少麻煩。只是…胥華只一瞬的猶豫,便開口道。
「謝謝方少主的好意。只是胥華已經決意,從今往後只靠自己!方少主還是請回吧」
明明不冷,可她坐在床邊,手拿燭台卻感到絲絲的寒意。屋內空蕩蕩的,絲毫是不像有人來過。
方夜塵走的時候,只留下一句話。
「胥華,我怕是這世上知你事最多的。我不急,你遲早還是會回來找我的。我只管等著便是。」
方夜塵所說的話,她不是沒有心動過。但是既已經決定走下這條路,便不能再與羅生門有任何聯繫了。
不讓人抓住把柄的唯一方法,就是自己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以後是不是真的還會再去找方夜塵,若是有,那便是被逼到絕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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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兒給柳曹氏送信半月後,小院來人了。胥華留幺兒在家,獨自一人跟著來人去了城中最大的酒館。
臨走時,幺兒一直問胥華怎麼回事,但是她實在懶得解釋。
這處宅子,是她精心選的。柳曹氏的兒子是丞相府的下等馬夫,適逢左丞相公羊瓚大壽,便是下等馬夫自也能時常見到些尊貴的主子。
胥華隨人進了二樓雅間,便看見屋內上座的女子,還有幾位婢女和小廝侍立兩旁。這女子她曾經見過,在大禹的營帳內。
原來那青衣女子就是人人傳言的第一女謀士,公羊晴!
上座女子清冷高貴,又給人淡淡疏離感。胥華上前幾步,拂了拂身子。
「民女年華,公羊小姐安好。」
從今天開始,她叫年華。拋卻姓氏,也要尋得一個真相。
年華,年華。你的人生這才開始。
胥仲宰也是瞪大眼看著跪地請言的胥華。眼中意味深沉,除了驚色,還夾雜著些許其他的。他是知道自家女兒脾性的。從小被送往深山,未得父母陪伴。平日里無關緊要的胡鬧,但確確實實是個樂觀,開朗的好性子。
「胡鬧!此系萬千將士性命之戰,怎可兒戲!」
營帳內的氣氛有些微妙尷尬了。
主帥不允,這二小姐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個女娃子,縱使是有幾分小聰明,也登不了檯面,擔不了大局。有一個人卻並非這般想法,便是那老練睿智的軍師。他見無人開口,也不過多思索。對著看似怒極的胥仲宰作揖言道;
「帥爺莫怒,此乃危急存亡之刻。當務之急是商量應敵之策。二小姐雖然莽撞,但也是一番好意。」說完,他又對著尚跪在地上的胥華道;「二小姐此時請求,老夫佩服。可是小姐可曾深思,這並非是唱台小事,雖是迫急,也不可草草。女子擔此重責,必會使軍心不穩。帥爺乃一軍主帥,首當要以將士安危,城之存亡為先。小姐也莫心生嫌隙,讓帥爺難做。」
胥華低頭道;「軍師所言甚是。是胥華考慮不周,還請父帥原諒。」
軍師見她點的通,心裡甚慰。點頭示意眾人。其他人也不傻,霎時都開口相勸,畢竟之前礙於胥華身份不好開口。
胥仲宰臉色終是和緩些。軍師見狀,又抓住機會。對他進言道;「帥爺,小姐之前分析,條條在理。如今最令人頭痛的確實是那城南將入的精良鐵騎。舂陵對戰一年,損耗頗多,城內兵力有限。方才小姐勸言,當以全部兵力城南阻擊,老夫也是贊同。畢竟我們從無對戰過顧家騎兵,不知敵情。只有押上全部,方有勝算」
胥仲宰微微頷首,以表贊同。他心中確實也是這樣的想法。
軍師繼續言道;「可是城乃根本,傾巢而動,便是內虛。一城無主,不攻自破。小姐之求雖是不能應承,但老夫有一折中之法。可由少爺出面以安軍心,再以小姐的才智,必能暗中出謀劃策護得城安。但少爺年紀尚輕,也不足以完全令人信服。可讓聶副將留城相助,以整軍容。如此,方是萬全。」
言罷,一眾附和。若是由少主出面確是能信服。聶超也站出請命。
胥仲宰看著跪在面前的胥華。他為人父,更是為帥。手握六軍性命,主戰殺伐。如今確是要把自己的兒女推出去,讓他如何心忍。良久之後,才點頭示意。
胥華承言領命,眾人心安。一番商討后,胥仲宰領眾將出賬。
胥華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聶超站在其身後。她突然問道;「聶叔叔,那藍袍軍師是和許人?」
「此人名喚楊譚,年約五十,四年前入軍。華兒你常年在外,他又不是軍中老人,以是不知。此人謀慮得當,幾分本領頗得帥爺賞識。前些日子被帥爺外派,所以你一直不得見。」
胥華點點頭。「這人言談處事滴水不漏,想不到父帥身邊有此良謀。半月前,若是他在,也輪不到我來指手畫腳了」
聶超回道;「這倒是實情。不過華兒你也不遜色。」
胥華沒有回他的話了,手裡握緊著一件物什,是剛剛胥仲宰給她的。良久后又道;「聶叔叔。這舂陵城便由我們來守了。」
話音未落,外面號角突然響起,聲音震天!那是敵人要發起進攻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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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史書載。舂陵之戰,血染激烈。主帥胥仲宰於最後一戰中,率兵阻擊,與顧家騎兵惡戰一日夜,以人數之優,拖得戰機。
舂陵城內僅留數千將士,誓死抗敵。胥家少將於此一役,初顯鋒芒。人皆道,胥家有子,遺乃父之風,秉家族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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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再次燃起,大禹的強勢攻擊,讓舂陵城殘破的城牆再次破敗。
胥皓不斷的指揮兵將守住城門,扔下亂石阻止妄圖爬上城牆的敵軍。滿天的箭雨,凄厲的叫喊。
可即便是死守城門,大禹的遠擲火球、滿天流箭還是不斷地落盡城內。胥家將士,一個倒下,另一個接上,死亡是似是沒有盡頭。
衝天的號角,兵器的交鋒,戰士的嘶吼。鮮血,再次染紅了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