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生命最後（5）倒v

「觀眾們請看我身後那裡升起的濃煙,就在剛剛城西的一處工地發生了大型爆炸，人員傷亡慘重，現已有四人死亡十六人受傷,」現場報道的主持人一臉嚴肅地說著，「根據情報，此處工地是由亞威地產……」

電視被突然關掉了，遙控器被人用力摔了出去,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手的主人顫顫巍巍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按了好幾下才安准地方打開了通訊記錄。

最上面的號碼讓他抖得更加厲害了。

「咳咳咳！」他突然咳嗽起來，聲音痛苦，他拿手捂住自己的嘴，但止也止不住。

什麼東西透過他的指縫落在了地上，暗紅的顏色——是血。

他怔怔地看著手上自己咳出的鮮血，面上的表情痛苦而內疚。

他不是故意的,他沒有想這樣的。

****

BAU和警局的人趕過去的時候,爆炸現場一片混亂，救護車和火警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到處都是哭喊聲，一個又一個的傷患被擔架抬出來,有一些只受了輕傷，有一些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這和當年又有什麼區別呢？

Viola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景象,漸漸緊握住了雙拳。

「Ma'am,請讓一讓！」

醫護人員的喊聲讓她回過神來，她連忙側過身，看著他們急急忙忙地把一位重傷的工人抬上了救護車。Viola看見那人臉上全是血，已經昏迷過去了，而原本應該是右臂的地方現在空空如也。

「現在情況如何？」Hotch眉頭緊蹙詢問著負責緊急搶救的警員。

「很糟糕，爆炸不僅僅使整棟房子炸毀，還讓地面下陷了，很多工人被埋在了地下，傷亡遠遠不止現在得到的數量。」警員的臉上也很焦急。

「你們的側寫不是說在午夜嗎？！怎麼會這樣！」Tomson警探對BAU眾人的側寫能力的信任正在逐漸降低，面前的這場爆炸可與之前的三場性質完全不同，這次的人員傷亡數量多到慘痛的地步。

他已經能想象到自己被降職的未來了。

「Tomson警探，請你冷靜一點，」Rossi說道，「現在的重點是救援，而不是吵架。」

警探煩躁地用手低著額頭，轉身離開了。

「發生什麼了？」一個清脆的聲音，聽上去年紀不大。

大家轉頭看過去，發覺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面上的表情驚慌極了。

Viola向同伴們比了個手勢，然後自己走了過去。

「Ma'am，請問這裡發生什麼了？」少女說話很有禮貌，只是眼中的焦急已經要呼之欲出了。

「這裡剛剛發生了爆炸，現在還很危險，不能靠近。」她柔聲對少女說道。

「可、可是我的爸爸，他是這裡的工人。」少女急得快哭出來了，眼眶當中蓄滿了淚水。

Viola覺得自己呼吸一窒，她儘力扯了一個安慰的笑容，輕聲對面前的少女說道：「你爸爸叫什麼名字？我幫你去問問他們有沒有看見你爸爸，你先在這裡等一下，可以嗎？」

少女重重地點頭：「我爸爸叫Finlay·Van，求你、求你找到他！」她哀求地看著Viola。

女探員心頭一酸，不知如何作答，她的父親如果當時正好在工地之中，那麼不受傷的幾率就很小，且有死亡的可能性。

「我會的，等我一會兒。」

Viola回到隊伍中，略微解釋了一下那個少女的情況，然後就去尋找記錄現場傷亡者的警員。

兜兜轉轉問了幾個人，這才在一片混亂之中找到了一個手拿記錄表的人。

「Finla·Van？」警員把手上記錄表裡的名字挨個看了過來，然後對Viola搖了搖頭，「沒有他的名字。」

「好的，謝謝你。」

她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應該煩憂，少女的父親可能根本不在這裡，也可能被炸毀的房子壓在了地底下，如果是前項那當然是好的，但若是後項……

Viola走回去，看到少女坐在不遠處的一家廢棄房屋的台階上，神情憂慮，眉頭全部皺在了一起，身旁放著少女剛剛過來時就拿著的紙袋子，裡面可能是今天少女父親的晚飯。

「嘿，Honey，」她走過去，蹲下身子與坐著的少女平視，「嗯……你爸爸他暫時沒有消息。」

少女一下子就綳不住了，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得往下掉。

「他、他是不是還在裡面？」她帶著哭腔結結巴巴地問道。

Viola頭一次感覺這麼慌張，以往面對受害者的家屬她一向鎮定，卻見不得面前的小女孩哭泣。

因為，這總讓她想起了自己。

「他不一定在裡面，不要往壞處想，」Viola看著少女低下頭用手拚命地擦眼淚，雙手扶住少女的肩，「Honey，你叫什麼名字？」

「Salley……」少女抽涕著回答道。

「OK，Salley，聽我說好嗎？」她讓面前的小女孩看著她，「現在沒有任何確實的情報證明你的父親在下面，或許真的有這個可能性，但是他還有你呢，他捨不得你的。」

Salley吸吸鼻子，點點頭，緊緊咬著唇，看上去想要止住眼淚。

「你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媽媽了嗎？」Viola詢問道。

「我沒媽媽。」

女孩的回答讓Viola神情凝滯，她不敢相信如果Salley的父親真的在地底下該怎麼辦。

「Mill。」有人在身後喊她。

Viola轉頭看過去，是Hotch走了過來。

「剛剛Tomson警探接到警局的來電，」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說是有一個自稱Mr.D的人來警局自首了。」

她睜大了眼睛，面上的表情詫異極了。

「自首？」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Hotch點點頭，說道：「我們需要馬上回警局。」

他這句話剛剛說完，Viola覺得身後有人在拉她的衣服，她轉頭一看，是Salley。

「你要走了嗎？」她的鼻子因為哭泣而塞住了，聲音聽上去有些悶，「我……我不想一個人在這裡……」說話聲音越來越輕，掛著淚水的眼睛盯著Viola直看。

Viola的心瞬間就軟了，她轉頭懇求地看向了Hotch。

「我能把她帶回警局嗎？」她詢問道。

這並不違反什麼規定，Hotch自然是點點頭首肯了。

「Salley，跟我去警局等你爸爸的消息好嗎？」Viola再次蹲下來，握住女孩的手，望著她的眼睛，認真地問道。

「恩。」Salley淚眼朦朧地點點頭。

*****

回到警局，Viola把Salley放在警局的休息室里，叮囑她不要隨便亂跑，然後自己一人退了出來。

她已經和爆炸現場的警員說好了，一有Salley爸爸的消息馬上會給她打電話。

另一邊審訊室里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他看上去有些病態的模樣，面色蒼白沒有血色，且不停地在咳嗽，夾克衫看上去好幾天沒有洗了，上面還有些暗紅色的痕迹。

看他的樣貌，這是他們要尋找的Denis·Moore。

「Hotch。」她喊住了正要去審訊室的Hotch。

他停住腳步看向她，Viola向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借一步說話。

Hotch疑惑地走了過去。

「我想來審訊Moore。」她向Hotch提出了請求。

他有些奇怪，挑挑眉回答道：「自然可以，待會你和Rossi一起……」

「不是的，Hotch，」Viola打斷了他的話，「我想一個人審訊他，我知道這聽上去很奇怪，但是……Please。」

她淺藍色的眼眸中充滿著懇求二字，直直盯著Hotch看，希望他能答應。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執著，」他早就看出來Viola對這起案子有著莫名的執念，從一開始情緒上就不太穩定，雖然女探員一向很能控制自己，但是這不代表他們BAU這群眼睛尖得不行的人看不出來，「但是審訊的時候不能代入個人情感。」

「我知道，Hotch，我當然知道，」她認真地說道，「我只是……想和一位爆炸犯面對面談談。」

想知道，他們聽著爆炸的轟鳴聲，看著爆炸而產生的廢墟時到底是什麼樣的心理。

她只是想知道。

「我保證，我會按照正常的流程來。」Viola就差要發誓了。

Hotch盯著她看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他相信自己的組員，不至於連這麼一次機會都不給。

Viola面露喜色，笑著道謝。

Viola走進審訊室里，做到了Moore的對面。

「Denis·Moore？」她出聲道。

對面的中年人點點頭，一邊又咳嗽了幾聲。

「你說你是Mr.D，並且最近的這幾起爆炸案都是你製造的。」她聲音平穩，情緒非常的穩定。

「是、是的。」Moore有些結巴地說道。

他不敢與面前的人對視，一直看著自己放在桌上的手。

「那麼請你陳述一下你的作案過程。」這些都是必須的步驟，她不能心急。

Moore磕磕絆絆地說起自己如何策劃，如何部署，又是如何在各個地點埋下炸彈的。

Viola每聽一句眉頭就緊皺一分，握筆的手漸漸變得用力起來。

說道剛剛發生的那起爆炸的時候，Moore的聲音頓時充滿了愧疚，他的手不住地點著桌面，證明他變得很緊張。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還是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不敢抬起頭看Viola。

「我不知道那個電話是怎麼打過去的，可能是我不小心按到的，我、我沒想過要在那個時間引爆炸彈，」他抱住自己的頭，聲音顫抖著，「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炸彈是電話操控的，只要有人把電話打到那台手機上，就會引爆炸彈。

三個月前，他得知自己患上了肺癌晚期，沒有幾個月可活了。

又正好在那個時候，他的公司將他開除了。人生看上去過得毫無意義，他就要這麼迎來自己的結局。

一開始的時候，他恐懼過，他孤單地過了大半輩子，做一個老老實實的好人，為什麼最後卻迎來了這樣的一個結局呢？

孤獨地死去，世界上沒有人會記住他，這真是可怕極了。

他懷抱著這樣的恐懼，在某一天被趕出了自己的家。

當他看見Briggs手上的那張合同的時候，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可以確定自己沒有簽署過那樣的轉讓合同。

Briggs臉上嘲諷的笑容看上去是那麼的刺眼，他不明白。

自己雖然碌碌無為，但他想他應該是一個好人，路上撞到人一定會道歉，在車上會為老人讓座，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樣一個結局。

邪念就在那麼一瞬間升起了。

他不想被遺忘，不想在孤獨中死去。如果做一個好人沒有用的話，那麼他想要做一個惡人。

作為一位公園各種設施的維修人員，他有著出色的動手能力，製作炸藥這件事情對他來說並不是那麼困難。

他將自己所有的積蓄都花在了購買炸藥的材料上，住在一個便宜的旅館裡面，等待著自己最後的時光。

但是他不想殺人，他只是想讓大家都能記住他。

「你很抱歉？」Viola面上的表情終於冷了下來，像是結了冰霜一樣，語氣聽上去平穩，卻實則壓抑著怒火，「你抱歉了就有用嗎？」

Moore聽見她的話頭低得更深了，他顫抖著，不住地咳嗽起來。

「你炸掉的那家書店，店主是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了，那是他投入一生心力珍愛的店鋪，然後呢？」

「你把它炸成了一片廢墟。」

「你考慮過那位老人的心嗎？難道不是性命，那些別人珍視的東西就能讓你隨便破壞了嗎？」

「警局的休息室里現在坐著一個女孩，她沒有母親，而父親現在正在你製造的爆炸中生死未卜，你知道一個小女孩對這種事有多麼害怕嗎？」

「更不要提那些在爆炸中身亡的工人們，他們是兒子，丈夫，父親，你考慮過他們的親人嗎？」

「所以，幫我個忙，不要做出一副你也是有苦衷，也是受害者的樣子。」

「你不配。」

她的話擲地有聲，眉眼中的怒色無法掩飾。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快極了，一口氣有些喘不上來，為什麼會有這種人，為了這種理由，選擇了這種方式去傷害別人？

Moore被罵得呆住了，他終於抬起頭來看向了面前的探員，眼淚卻不住地流了下來。

「我真的很抱歉……」他喃喃地說道。

Viola深呼吸了一口氣，她還記得自己有些事情要問。

「我還有個問題，」她冷聲說道，「為什麼你要選擇那家書店？」

她還記得那位老先生執著的問題。

Moore有些反應不過來，只是楞楞地回答道：「因為那家店沒什麼人去……」

女探員直接被氣笑了，她臉上掛著笑容，眼底卻無絲毫笑意。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這麼一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