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帝王年少時⑤
「誰在那裡!」
容夙推門而出,竟暼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清喝:「站住!」
話落,那日文淵閣...素若秋水的畫中美人依言回首,她緊咬下唇,一雙清眸隱含淚水。
「檀嫿,你怎生...哭了?」容夙微微訝異,道:「本宮未曾怪罪你。」
檀嫿的淚卻是如何也止不住,一張小臉好不可憐,容夙望著,莫名就想到母妃逝世時的自己...可檀嫿無親無故,又為何人而哭呢?
蘇府嗎?
思及此,容夙心中一緊,他轉身欲去看看蘇袖月,衣擺卻被一隻柔弱無骨的小手拉住,「太子殿下,檀嫿...我,我是...」她眸色苦痛,卻不知礙於什麼遲遲未說出口。
「你是...什麼?還是...你是誰?別怕,告訴本宮。」
容夙到底惦念著與逝去阿若的情誼,他心中雖擔憂蘇袖月,卻也期待檀嫿說出她是誰。
「我...我不是,我是...」檀嫿連連搖頭,竟是語無倫次起來,容夙輕嘆一聲,只好遣人把她送回後院,顧自去尋蘇袖月。
然而...未靠近院落時,他已隱有不好的預感。
「蘇大人!」
容夙踹開房門,昔日靈秀的「男子」一身縞素,他站在小几上,正眸中無光地給穿過橫樑的長布打結...
蘇袖月要上吊!
這個念頭一出,容夙猛地抱住她,「蘇大人,你...你知曉了?」
蘇袖月木然地點頭,她取出懷中的血書遞予容夙。他抖開一看,正是蘇家圈養的信鴿送來的絕命信,從此...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蘇袖月!你還有本宮,聽見沒有?」容夙的心微微酸澀,失去至親的感覺他再清楚不過,當年生母被先皇后迫害至死...時隔多年,父皇才得以殺了皇后,廢了太子。
終歸...替母妃報了仇。
「蘇大人,從今往後...本宮當你唯一的親人。」容珏欠你的,欠我的,本宮都會盡數討回。
「臣,謝太子殿下。」
蘇袖月跪拜在地,她斂眸,暗自思慮...容珏當真是個狠角色,虧得她不是原來的蘇袖月,如若她是,定然叛變。
不對!蘇袖月的心驀地一沉,這本身就有邏輯問題,容珏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他定然會料到這層,除非——
除非...他拿捏住了真正的蘇袖月,拿捏住了原主......
細思極恐。
蘇袖月再次叩首,沉聲道:「太子殿下,臣請回府。」
「蘇大人快快請起,本宮亦隨你去趟蘇家。」容夙體恤道。
「太子殿下,臣斗膽請求...一人回府。」蘇袖月忍著淚水,道:「臣想保住...家父家母,最後一點體面。」
「蘇大人,本宮明白了。」
*****
厚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蕭蕭風聲里,精緻的別苑早已面目全非,家丁僕婦的屍體更是隨處可見...蘇袖月凝眸,面不改色地踏過屍海,邁向長者的廂房。
推開吱呀作響的門,靈堂前...重色的棺槨上,紅衣墨發的少年薄衫輕敞,他一腿曲起,一腿輕晃,精緻的眉目凝著手中染血的劍,笑意...卻是純良。
耳畔傳來熟悉的鈴鐺清響聲,容珏知曉來人,沒有抬眸。他提袖拭去劍上鮮血,忽地一轉,清冽的寒光盡數反射到蘇袖月的臉頰上。
「太傅,可驚喜?」
蘇袖月沒有回話,她停在蘇父蘇母的屍首前...鄭重跪下。
「果然——不是自己的親人,是不會痛的。」容珏從棺槨上躍下來,他提著劍,有意無意地劃過蘇袖月薄弱的頸間。
「太傅,你知道嗎?蘇袖月他喜歡本宮,和你看本宮的眼神...太不一樣。」容珏徐徐收回劍,饒有興緻地提起蘇袖月的手腕輕晃。
清幽鈴鐺聲中,他輕笑:
「這手鏈...驅邪的。」
「殿下——」蘇袖月仍舊面色如水,她略一沉吟,穩重道:「在下...甘願為殿下驅馳。」
「太傅...你很聰明,本宮確實需要你。」容珏輕捏著她的下巴,問道:「告訴本宮,你這縷魂...原本是男子,還是女子呢?」
「回殿下,臣是男子。」
容珏點點頭,不知想到什麼,他眼角眉梢都染上促狹的笑意:「魂是男子的話,倒和這身體也相稱。」
不像原來那個...男子的魂卻跑到了女子身上。
他不再發難,蘇袖月亦靜默無言,她悄然低首...果然,這身體的原主穿到了別人身上。
蘇袖月斂眸,照目前的情況,原主只怕已經和容珏相認了,只是原主似有所顧忌...她沒有告知容珏——這身體本來就是女子。
蘇袖月理清思緒,耳邊忽然傳來容珏的聲音,他貼得極近,低聲道:「太傅,那句話,未曾有假...」
我若稱帝,你必為相。
「殿下,反之臣句句是真,除了——心悅殿下。」蘇袖月抬眸淺笑,「臣到底是正經的男子,比不得這身子原來的主人豪邁,也不敢肖想殿下。」
「是嗎?」容珏輕嘆一聲,「那可真是...有些遺憾。」
本宮好不容易對你生了興趣,你卻...沒有斷袖之癖呢。
那該,如何是好?
「太傅,你可知本宮想要什麼?」容珏轉過身,他悄然提起劍,眸光凝著雪白的刃面。
倒影里,蘇袖月試探著起身,她走上前,拂開劍鋒,輕輕打開容珏的掌心,徐徐寫下——
兵權!
「不錯!可是太傅...雲南王的兵權,不只本宮一人想要。」容珏反握住她的手,用力道:「你...不會背叛本宮,對吧?」
「殿下!臣...會儘力爭取到替容夙去雲南奪兵權的機會,臣...」明面上替容夙辦事,實際藉此暗度陳倉。
是以...敵方非但不會阻攔,相反會成為助力,蘇袖月抬首:「臣,不知殿下滿意否?」
「太傅,本宮果真未看錯人,你比原來那個,聰明太多。」容珏甚是欣賞地拍了拍蘇袖月的肩,這一次...不帶玩弄,不是兒戲。
蘇袖月微微頷首,她垂眸,手腕上的光亮果然比先前更甚。
一番交待后,容珏掀開棺槨躺了下去,蘇袖月心中明了,那定有暗道,她不禁凝眸...不過十五歲,周全老辣到如此,當真——
不好對付。
*****
笠日,容夙府邸。
關於雲南王兵權的事提上了議程,那夜書房裡,容夙靜坐於桌案前,對三五親通道:「眾所周知,一月後,雲南王會替獨女裴彧招夫。」
青衫謀士點頭稱是:「太子殿下,此次招親面向所有適齡男子,會試一分為二,歸為文試和武試。」
「方先生所言極是,那麼...您可有推薦的人選?」容夙曲指輕敲桌面,心中卻隱隱有了計較。
「太子殿下,依臣之見,這男子最好在會試前...與裴彧有所交集。」青衫謀士頓了頓,接著道:「雲南王的兵符也可智取,這裴小姐便是突破口。」
「方先生的意思可是...以情動之?」容夙抿唇,心中的人選更加明晰,有才智,忠心,年齡相當的男子,眼前就有一個。
「回太子殿下,正是。」
「那方先生認為...誰可勝任?」容夙正欲循循善誘,門外恰傳來通報聲:「太子殿下,蘇大人求見。」
未過多時,一身素白的清秀男子隨之入室,不卑不亢地跪下。
「臣...蘇袖月,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各位大人。」
她雙手合拜,叩首,恭恭敬敬行了臣禮,那一身素白惹眼得很,就像簌簌而落的梨花。
容夙的眸底閃過一抹驚艷,他驀然間回想起後院的那個女子,今日竟同樣一身縞素,依稀聽照料她起居的丫|鬟提起...
檀嫿昨夜似乎有悄悄拜祭過。
當真奇怪...容夙壓下困惑,認真凝向蘇袖月,笑道:「蘇大人來得正好,本宮正有意相請。」
他示意蘇袖月起身,偏頭對青衫謀士道:「方先生,您看如何?」
「回太子殿下,臣...無異議,只是不知蘇大人可有何高見?老臣私以為——」
先扮作女子接近裴小姐,了解她喜好后隨即行動...此番,再合適不過。
蘇袖月聞言,起身淺笑道:「臣...定不負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