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花醉知道裴大少向來以小眼睛、小鼻子出名,得罪了他千萬別想逃,那只是把自己逼向懸崖邊,進退兩難。
為了江寡婦唯一的命根子,就算現在要她赴湯蹈火也得去。
畢竟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一個年幼的娃兒遭受無情惡少的摧殘,所以再怎麼害怕、不安,她還是得親自上裴府跟裴少爺要人。
一早,花醉便起床梳洗,今日依然身穿她最喜歡的粉櫻色衣裙,一頭長發整齊的梳成雙髻,頭上依然只插著銀釵。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裴府,一踏入大門的門坎,她就告訴自己,前方是一條不歸路。
視死如歸。
花醉低垂著小臉,隨著裴府的總管左彎右拐,前往裴胤禎所居的廂院。
她無心也無暇欣賞庭園裡的假山流水,只知道裴府與花府一樣大得讓人咋舌,不過她自小就被花府收養,這樣的大宅她早就見怪不怪。
須臾,裴總管將她領到東側的院落。
「少爺——對不住,春霏再也不敢了——少爺,求求您大發慈悲,饒了奴婢——」
花醉才前腳踏進院子里,就聽到一陣凄厲的呼喊聲,就像她兒時曾在市場里聽過屠夫殺豬時豬只的慘叫……不,應該說還要再凄慘好幾倍。
「奴婢真的不敢了,求少爺饒了賤婢,啊——好痛、好痛,別打了——」
年輕姑娘的聲音哭得驚天動地,在這清新的早晨聽來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直到她走進院前里,才發現在一株桃樹下,有名年輕的婢女被兩名漢子強押在長凳上,另一名高大的男子則手持長棍,往婢女的臀重重落下。
「李爺,饒命啊——求求您饒過春霏,春霏再也不敢了——好疼、好疼……」婢女哭得小臉全花,不斷聲廝力竭的大喊饒命。
掌刑的男子每一下的重擊都足以令人皮開肉綻,這樣的場面,連壓制住婢女的大漢們全都別開眼,不忍卒睹。
花醉在前方看得傻眼,沒一會兒,她見到婢女的裙上已染血,更別說棍子也沾上了血絲。
她想,那衣裙下的皮肉應該全打爛了。
花醉站在原地,耳邊不斷聽見婢女的哀號痛哭,使得她的心情開始浮躁不耐。
在花府,別說是這種責打,就連總管要罰下人不準吃飯,都會被小姐斥責,小姐總是說,人若不吃飯,怎麼有體力幹活兒,因此花府的奴僕所受的懲罰最多就是做比平時多一倍的工作。
何況她眼前的只不過是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怎麼有命撐得過一個大男人這麼重的毆打?
「夠了,你們沒見到她已經奄奄一息了嗎?再打下去,她的小命准沒了!」當花醉回神時,話已經脫口而出。
而話說出口,就像潑出去的水已收回不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她的身上,表情有著愕然以及無限驚恐,可是四周卻靜得無聲。
直到掌刑的男子抬起一雙漠然的黑眸。「還有十五下。」
「姑娘……救命!請救救我!」春霏哭得滿臉通紅,連忙向外人求救。「再這樣下去,我的小命會沒了……」
掌刑的男子並沒有手下留情,依然下重手杖責婢女,直到花醉衝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
她攏著眉道:「雖然這是裴府的家務事,但人命關天,你們再這樣打下去,她連半條命都沒了。」
「主命難違。」男子淡淡的開口,手腕一轉,便輕易將花醉拽離他面前。「家有家規,既然有膽子以下犯上,受主子懲罰也是應該。」
「花姑娘,你離遠些,棍子不長眼的。」裴總管上前將花醉拉離。「李爺說得是,你也說得是,既然是裴府的家務事,你就別插手了,省得被少爺見到你為婢女求情,怕是罰得更重……」
花醉一聽,美眸圓瞠,不滿全湧出喉頭。「做錯事懲罰是應該,但是這不會罰得太重了嗎?你們瞧瞧她,大伙兒都是為主子做事,看到這一幕,難道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為她向裴少爺求情,有這麼難嗎?」
當她話一說完,屋內突然傳來拍掌聲,啪啪啪好不響亮。
「我說,你真的有一副好心腸,與你不相干的人,你也能夠見義勇為?」裴胤禎一身華服,自屋內步出。
狹長的黑眸往她身上一落,發現她的小臉上全是氣憤。
看來她真的對他很不滿,是嗎?
「裴少爺,這是您的家務事,花醉本不該插手管事,但您瞧瞧這名婢女已去了半條命,若再挨完十幾下棒子,恐怕會一命嗚呼,鬧出人命來。」
「那又如何?」他冷哼一聲,抬眸睥睨著她。「規矩訂出來,就是讓奴婢們遵守,如今她有意犯上,擺明就是不將我當一回事,難不成我管教自家的奴婢也得經過你同意?」
花醉語塞。
他說得對極了,奴婢以下犯上,主子確實是有權處罰。
可是他的手段那麼殘忍,一個嬌俏的小姑娘被他亂棒打得披頭散髮,哀聲慘叫,難道他不曾在午夜夢過這些人苦苦求饒,或是他們的凄聲慘叫嗎?
這男人的殘忍冷酷在珍珠城頗為知名,如今讓她親眼見著,更覺得這裴家大少毫無人性。
「不管是主子還是奴婢,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裴少爺您可以扣她餉銀或是將她趕走,何必把她折磨成這樣?」花醉深吸一口氣,試圖與他說道理。
「怎麼,你上輩子是菩薩,轉世來救苦救難嗎?怎麼每回見面都和我說些大道理?」裴胤禎嗤了一聲,眸中滿是諷刺。「呵,你又想搬出那套路見不平、見義勇為是不?」
「我……」
「你今日是來向我討回那小鬼的半條命,這會兒又要救這個醜女人?」忽地,他唇角一挑,往她面前一站。「正好,兩個人加起來就是一條人命,別說我不給你機會救人,他們兩個人的半條命就由你來償還,你覺得如何?」
花醉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竟然出了這個難題給她。
可是,當她的眼角瞥見春霏正凄聲求饒,目光落在那滲出血絲的裙子上時,她心頭一震。
這樣的情況,又令她不由得回想起童年時那不堪的過去。
當初若不是她從牙婆手中逃了出來,也許今日趴在長凳上的人會是她。
「哼。」見她猶豫,裴胤禎嘴角的淡笑斂去,冷聲開口:「若你無心救人,就別為她出聲求情,這也是另一種殘忍。」
花醉咬咬唇,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救那名婢女脫離苦海時,裴胤禎已出聲要侍衛繼續責罰。
棍杖打在對方身上的聲音,如同針扎般深刺在她的心頭上,慌亂之際,她只好連忙大喊。
「別打了、別打了,我救她就是了!」她咬了咬牙,「連同小石頭的帳,都一併算在我頭上吧!」
她想,她背後還有花府撐腰,所以最壞的結果也許就是讓裴大少打個幾下了事。
因為就算裴大少再怎麼囂張,也不敢得罪花府,畢竟花府與當今皇后還有一些淵源,她至少還能搬出小姐,保住自己一條小命。
「很好,我欣賞你的勇氣。」裴胤禎冷眸打量了她一下之後,便回頭朝侍衛道:「把那個醜丫頭給我丟出府外,從今日起不準讓她再出現在我眼前!」
「是。」大漢們一聽,連忙將春霏自長凳上架起,迅速離去。
「至於你,」裴胤禎的眸光再度落在花醉身上,難得的大笑出聲。「好好準備還清你所欠下的債吧!」
被一個陰險的惡霸擺了一道,花醉只差沒哭著回去求小姐當她的靠山。
但是,陰險的男人就是那麼陰險,每下的一步棋都是為了將她逼到角落。
原本她打算跪求小姐為她處理這個她所惹來的凶神惡煞,萬萬沒想到小姐竟然與裴胤禎連成一氣,直接把她拱手讓人三個月。
對!這三個月,她必須無怨無悔的成為裴胤禎的貼身婢女,為他做牛做馬。
花醉可以說是欲哭無淚,前方的路途似是走向黑暗的深淵,她像是一腳踏入了地獄的門,裴胤禎是閻羅王,而她,就是他陰謀下的犧牲品……不,或許說是供品或許還比較洽當。
因為,一踏出花府的大門,她便被裴胤禎的侍衛強擄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