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聽說她父親早逝,六歲失恃,這六年來,她在平家究竟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竟連笑一笑也要小心翼翼地遮掩嗎?
平子甄有些愕然,又有些羞臊,微紅了臉,完全沒了之前那種氣定神閑的模樣,尷尬地輕喊了一聲,「世子……」
她完全沒有料到蓋頭會突然被掀起,害她被瞧見那不文雅的模樣。
自己這個小妻子如今才有點小丫頭該有的模樣。瞧著她臉上的燦笑,鳳連城忍不住開口打趣她,「嫁給我這般開心?」
這是他第二回同她相處,每次只要在她身邊,他就會覺得心裡特別鬆快,連他性子里因為打小被毒物折磨所養出來的陰鷙似乎也散去了不少,都會開玩笑了。
那話雖然輕浮,但平子甄能從他那含笑的眼神中瞧出他並沒有惡意。她抿唇不語地瞧著他,似是用眼光指責著他那過度的自信。
沒等到她說話,鳳連城急急地追問道:「怎麼,難不成是我說錯了?」
「世子爺的話自然都是對的,只不過似乎還有許多禮節尚未完成,不如等做完了這些,咱們再聊?」
平子甄眼尖,早就看到喜娘和一群丫鬟、嬤嬤站在門外等著伺候,想來應是還有一些禮儀沒完成,她可不想明天傳出什麼流言蜚語,且也因為心中尷尬,於是出言提醒。
誰知聽到她的話,鳳連城渾不在意地聳了聳肩,恣意說道:「就讓她們等著吧,咱們先說說話,你一個小姑娘在這兒待了那麼久的時間,就不害怕嗎?為何你身邊連個親近的侍女也沒有?」
方才他進門的時候,就瞧見她那小小的身影穿著一身大紅,一個人直挺挺地端坐在那兒,看起來是規規矩矩的,可不知怎地,瞧著她這模樣,他只覺得莫名不舍。
一般閨閣千金都該有貼心的侍女,可他每回瞧見她,她都是孤伶伶的一個人,連在平家的院子里,他也沒瞧到多少伺候她的人,顯然平家是虧待她的。
而她一個人住在那冷僻的宅子里,再加上時不時有著關於平家賣女的傳聞,難怪她的性子這樣冷,膽子卻這樣大,不曉得謀劃了多久,才讓她等著了永覺寺的那一回。
迎著他探究的眸光,她筒單地答道:「我不太喜歡丫鬟們近身。」
人多口雜,待在平家時她孤立無援,身上又有著太多秘密,所以她在平家從不讓人近身伺候。
「怎麼會呢?」聽到她的回答,鳳連城更加的詫異,也更加的心疼,那得多孤單啊?
「我娘就是被從小伺候她到大的貼身丫鬟出賣的。」她看著那幽深黑眸中透著的心疼,竟沒有隱瞞,說了真心話。
「哼,這種背主的丫鬟就該賣到下九流的地方,讓她受盡折磨,才能贖她犯下的過錯。」鳳連城聽了倒來氣,一屁股坐在平子甄的身邊,然後朝著門外守著的丫鬟、婆子掃了一眼。
那些人慌張地退下,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平子甄有些傻眼地看著鳳連城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心裡卻有一些猶疑。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再怎麼說,家裡還是有老太君這個長輩在,就算大家都以為她是被選來沖喜的,可到底是嫁進王府,該守的禮儀還是要守,不然這一大家子的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
她有些不安,卻沒有多說什麼,可光是眼神閃過的疑慮就讓鳳連城瞧了個正著他想要安撫她的不安,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凝視著她,說道:「別擔心,祖母很喜歡你,交代我要護著你,在這王府里,你就是主子,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就是天塌下來,也有我和祖母為你頂著。可別說我沒先告訴你,這宅子里的牛鬼蛇神可不少啊!」
瞧他自曝王府里的秘辛,平子頓原本是想認真聽的,但那手心裡傳來的暖意讓她亂了心神。
她默默地抽了抽手,可是他握得很緊,想要不著痕迹地抽出,幾乎不可能,只好任他握著,並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拋頭露面的經商,你也不在意?」
他有些詫異地問道:「你喜歡經商?我以為你會想要開藥鋪,做坐堂大夫呢!」
他想說她能憑一手醫術救活他,定是喜愛行醫,卻沒想到她不想行醫,而是想經商。
「行醫走的是人脈,經商走的是錢脈,我想做的事,兩者缺一不可。」她抬頭定定地看著他,沒有瞞著他的心思,話說得理直氣壯,小小的臉蛋上有著不容人撼動的堅持和固執。
當初她和鳳老太君的交易就是要借著王府的大傘做自己要做的事情,所以她現在沒有理由畏首畏尾。
「你倒是沒有瞞我。」鳳連城笑了笑,沒說贊成或不贊成,只是盯著她看。
她年紀還小,沒有長開的臉帶著些圓潤,可這一刻,鳳連城似是看出了壓在她身上的千斤重量,他眸中倏地閃過一絲心疼,突然很想成為她的依靠。
他道:「其實,你於我有大恩,我的身子還要靠你調養,你若想做什麼,大可以說給我聽,我會幫你的。」
沒有想到他竟會說這樣的話,平子甄心頭一熱,但還是沒打算求人,只道:「有些事讓旁人幫著做,不如自己做來得痛快,世子爺只要好好地養好身子,別讓人有機會說我克夫,將我掃地出門,那麼我便已心滿意足。」
鳳連城沒有想到平子甄會這樣倔強,只能睜大眼瞪著她,可她絲毫不怕,目光澄澈地回望著他,那依舊理直氣壯的模樣讓他想不認輸都不成。
他明白她不是嫌棄他中毒體弱幫不上忙,可他終究是個男人,知道小丫頭連依靠他都不肯,自尊心怎麼可能不受傷。
瞪了半晌,發現她仍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只好粗聲粗氣地開口說道:「我讓她們進來把該做的做一做,你便早點歇著吧。」
說完,也不等她應聲,直接開口將人喚了進來,讓喜娘和丫鬟們將灑了一床的率啊、花生什麼的收拾收拾,然後吃了生餃子,再飲了交杯酒。
儀式進行得很順利,只不過鳳連城一臉鐵青的神色讓一干人等都嚇壞了,整間屋子只剩下平子甄還能漾著淺淺的笑容,跟著喜娘的話一步一步地將婚禮該做的事給做完。
隔天敬茶過後,剛用完早膳的鳳老太君眼睛幽亮地瞧著站在她面前俯身和她說事的嚴嬤嬤,心頭的訝異消退些許后,她才興沖沖地問道:「她真的這麼同城兒說話?」那驚疑的語氣帶著濃濃的不相信。
她的孫子她自個知道,別看城兒體虛,可脾氣大得很,稍有點不如意,臉色便沉得嚇人,別說府里的小丫鬟不敢惹他,府內有點地位的管事婆子也都供著他,只要一瞧見他臉色差,便會想方設法的哄他開心。
他那霸王似的脾氣幾時能對旁人忍氣吞聲,可昨天不但忍了,還忍著把所有的儀式都做完,被請出甄丫頭的院子后,悶著頭回到自己的院子。
「老太君,世子夫人只是還沒有學好規矩,您別生氣,反正還小,咱們從宮裡請個嬤嬤來好好教教就是了。」
嚴嬤嬤倒不是在幫平子甄說話,她不過是擔心鳳老太君氣壞身子。世子的病才剛好,若是老太君此時有個好歹,那康平王府就真的要變天了!
鳳老太君抬眸,狹長的鳳眼睨了嚴嬤嬤一眼。嚴嬤嬤知道她向來心疼連城,怕她對讓連城吃虧的甄丫頭印象不好,這才向她支招,要她找來宮裡的嬤嬤教導甄丫頭,但她可不這麼認為。
連城從小因為身子里的毒,讓眾人寵得脾氣大了點,將來要做大事的人,怎能有那些不好的脾性,她反倒覺得用甄丫頭來磨磨他也是好的。
「我說你啊,這宮裡的嬤嬤能教養出什麼樣的人,你不曉得?」
嚴嬤嬤顯然完全不明白鳳老太君的意思,只是怔怔地瞧著也正看著她的主子。
「我的意思是,連城打小身體不好,又是尊貴的世子,脾氣早被養大了,這樣下去可不是個好事。甄丫頭我瞧著不錯,毫不畏懼,應能好好磨磨城兒。」
「但那終究是世子,世子夫人既然嫁進了王府,難道不該以夫為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