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這句話讓準新娘的好友聽到，可大大不得了！

「……」衛英傑繼續沉默，無法回答。

向來精明銳利的眼神完全消失，他的兩眼除了血絲之外，只是一股極度壓抑的疲憊，從容優雅的貴族氣息，已蕩然無存了。

取代的是焦慮、茫然……誰能令勝券在握的衛大公子茫然？齊子非皺起眉頭，慎重提醒。

「阿傑，如果你現在的腦袋裡裝的女人不是汪嘉綺，我勸你要好好考慮……到底要不要娶她？」

「然後呢？」不娶汪嘉綺？然後呢？

衛英傑開始思索他的人生如果不按規畫中的藍圖走，那他該怎麼辦？

「把你喜歡的女人追回來啊！不然，你的魂怎麼叫得回來？」齊子非的唇邊漾著調侃的笑意，輕捶他的肩膀一下。

沒想到失去心愛的女人，衛英傑會走樣成這副德行？

雖然茫然無主的衛英傑也頗有笑點，但他要是常常這樣，他就不想要衛英傑當他的好哥兒們了。

「把她追回來？」也對！他是應該把她追回來，問清她到底搞什麼飛機？

「咚！」地一聲，右拳用力捶打齊子非的肩膀一下。

「你殺人哪！就算我講話不中聽，你也不用這麼用力吧？」摀住肩頭，齊子非瞪著好友，齜牙咧嘴。

「還不至於。」衛英傑沒給確切的答案，但腦袋已開始轉動。

他的雙瞳雖然還是充滿血絲，但炯炯有神的神采終於染上，嘴角也浮現篤定的弧度。

「那你到底想怎樣？」齊子非比較好奇這個。

「新郎，請準備哦！」已備妥一切的飯店服務生采出頭，打斷兩人的談話，請休息室中的貴客預備登場。

「知道了。」衛英傑迅速起身，戴上白手套，下意識摸摸口袋中的婚戒。

「你……」揚起眉梢，齊子非繼續追問。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看到門口已有人在等他，衛英傑做個手勢，擋住死黨的疑問。

等一下就知道？莫非他想當眾開演？

齊子非挑挑眉，沒再說話。其他五個在外等候的伴郎都朝衛英傑微笑，加上俊美帥氣的齊子非，這是個非常盛大的婚宴場合。

心底有主意的衛英傑嘴角噙著淡淡笑意，從容不迫地踏出休息室。

賓客們看到英氣逼人的新郎出現，紛紛鼓掌，禮炮也在角落零星響起，但還有更盛大的得留在最後，等這對新人許諾共度一生后，才會出現。

而準新娘也在半打伴娘的簇擁下，穿著法國空運來台的古典蕾絲婚紗現身門口，掌聲、禮炮漫天飛舞，她緩緩走到新郎身旁，對他微笑。

衛英傑點頭，不按牌理出牌，沒等台前的牧師說話，就牽起她的手，轉身面對參加婚禮的賓客們。

「哦……新郎要做什麼？」有人議論紛紛。

「笨蛋！看也知道，他要說話啦……」

被準新郎牽住手的新娘，雙頰泛紅，滿眼幸福地凝視未來夫婿，她不在乎他的脫序演出，反而期待他將要發表的談話。

因為等一下，她將接受眾人羨慕的眼光，成為他的妻。

站在男主角身旁的齊子非，連忙走到台前，跟證婚的牧師商借麥克風。

「今天，很感謝大家來參加我跟汪嘉綺小姐的婚禮……」接過好友遞來的工具，衛英傑露出從容不迫的笑容，跟眾人致意，「經過整晚的深思熟慮之後，我決定暫停婚禮……」

他從口袋掏出預備好的婚戒，在眾目睽睽下，放在身後的講台上。

瞬間，眾人嗡嗡的討論聲拔高，幾乎淹沒麥克風的聲音。

女方的親屬跳起，沖向前，想痛打新郎一頓；而男方的親屬則擋在新郎前，不讓對方碰突然改變主意的新郎一下。

一時之間，暴動聲響與錯愕表情在場內蔓延……

各有立場的人，沒人想再細聽衛英傑的話，而那天的混亂場面，最後就在兩派人馬全武行的咒罵聲里落幕……

【第十章】

半年後

「都記下來了嗎？下次要考。」

周筱楓站在講台前，把今天新教的英文單字寫在白板上，並要他們抄上作業本，回去複習。

「抄了。」台下的孩童開心回應，用崇拜的眼神看她。

「那我們……」周筱楓露出甜美笑容，耐心地帶著大家再念一次。

這是她離開衛英傑、辭掉航空公司的職務回到南投老家之後，暫時拿來填補空閑時間的工作。

被育幼院孩童的笑聲圍繞，讓她暫時忘記不受戀人鍾愛的傷痛。

衛英傑給她的名牌包包、服飾、珠寶，大部分都不可能再用到，所以她丟到網路商店或精品二手店賣掉換現。

籌措了可運用的資金，她在育幼院附近買了棟老舊國宅，拿來當棲身之地，空出來的房間規畫成教室，免費替育幼院的孩童上美語課。

得了好處的孩子們很開心，到學校猛說英文，引得大家側目。

附近學區的家長見她成效不錯，便把小孩帶給她教，她就順理成章經營起美語安親教室，成為補教老師一員。

在衛英傑身旁的炫麗奢華生活，瞬間消失，成為上輩子的記憶了。

「下課了。」舉起表，周筱楓看看時間，差不多了。

「哦耶！」孩子們趕緊把桌上的書本、文具收拾好，飛也似地衝出小教室，快樂玩耍去。

「真不受教耶！」坐在最後一排的方凈童，抱著書本，慢慢蹭到前頭來。

「好凶！你嚇死人了。」周筱楓愛憐地摸摸她的頭。

「本來就是！好不容易能課外補習，也不乘機多背一些單字。」方凈童一副老成樣，逕自坐在第一個位置，開始寫功課。

「真是人小鬼大。」周筱楓嘴角掛著淡淡笑意，眼底卻有掩不住的憂傷。

有方凈童陪她也是好的，身旁沒有人，她怕思緒會更往下沉，會不由自主想起衛英傑。

他是個大方的情人，加上工作多年存下的積蓄，她才能優閑地躲在鄉下，悼念失去的愛情；只是她不能常常想起心愛男人變成他人丈夫的事實，否則她一定會瘋掉！

剛開始，她還會幻想衛英傑回來找她，想像那昂揚的身軀出現在長長街道的末端……但時間一天天過去，每多看一次落日，她覺得希望就越渺茫。

到最後，她就不再等待了。

她不以為自己堅強到看到舊情人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可以無動於衷，所以她不看電視、不買報紙、八卦雜誌……拒絕接觸跟過往有關的媒介，她期待療傷期能快一點結束。

或許，她就會回到北部，回到她嚮往的空姐行列。

但是，每天下課後，待在悄無人聲的空間，不小心摸到掛在肚臍上的肚環時，陣陣空蕩便從那裡蔓延開來，讓她難受到蹲在屋子角落哭泣。

她就知道自己還沒忘記他……

真愛，哪是那麼容易就能遺忘的呢？

肚環上那顆閃亮的鑽石，就像逝去的戀情般耀眼。

她記得他嘴唇的溫熱、鼻間散發的氣息……想到要忘記他，拋棄跟他共有的記憶，她就難過到無法喘息。

但，不忘記，她怎麼走下去？所以她選擇躲在角落，像只負傷的小獸般，悄悄舔拭傷口。期待有天不小心碰到肚臍環時，能夠無動於衷，她就自由了……只是，真有這麼容易嗎？

「哦，我先回去洗澡。」

方凈童抬頭，看向窗外的晚霞，覺得天色晚了，趕忙起身收拾作業。

「你動作快點，天都快黑了……」周筱楓沒抬頭，繼續翻看手中的書本，忙著做筆記，沒多久，又聽到教室後頭傳來意憲窣窣的聲音，「童童，你又什麼東西沒帶到？你那是什麼腦袋……東漏西漏的？」

來人並沒有回應，只是默默杵在教室後門。

「童……」她才要問方凈童幹嘛躲在外頭裝神弄鬼，沒料到抬起頭，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傻傻愣在座位上，一動也不動，就怕看到的是幻影。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裡，你不歡迎我嗎？」兩手插在口袋，衛英傑左右打量，細細環顧周筱楓待了半年的環境。

「假、的……」周筱楓愣愣看著他，過一會兒，喉嚨里才發出干啞的聲音。

肯定是她太思念他，眼中才會出現這麼具體的影像。

「你在說什麼？誰假的？」衛英傑皺起眉，緩緩走到她身邊，俯視半年多不見的周筱楓。

再三聽到衛英傑醇厚的嗓音，確認是他之後……她有些暈眩。

「你……來這裡做什麼？你都結婚了……」沒有回答男人的問題，她只瞪著他，不斷喃喃自語。

男人黝黑的劍眉終於擰起，一把抱起為情消瘦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