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剛才,就在他要走向她的時候,她已經想要開口,說她已經懷有身孕,才正想對他說是宸妃要向她下毒手,沒想到就已經被人給先告了惡狀[來人,把皇后請回中宮!]劍韜說完便轉過身去,懶得再看她一眼。
藺熒心咬著牙,按住了想要跳出來替主子辯解的雅兒,被常總管派人請回了中宮……好冷。如冰似的寒意一陣陣地襲上,藺熒心緊緊地抱住自己,蜷成了一團,縴手緊緊地揪住錦被,試圖多留住一些溫暖。
[娘娘!]張羅宮女們備了火盆,把房裡弄得暖烘烘之後,雅兒走到床邊跪下,擔心地呼喚,[讓雅兒去請太醫過來吧!]藺熒心勉強自己睜開眼,[雅兒,我的肚子……好痛……幫我,我真的好冷……][雅兒這就命人再去多備幾個火盆立刻要人再搬來幾個火盆,多加些炭火,把寢宮裡給弄得暖,不夠就再去搬些。]但藺熒心還是覺得冷,[娘娘,感覺好些了嗎……][娘娘!]雅兒暮然瞪大雙眸,吃驚地看著主子身下的床褥漫開一片血色,而那些血是從她的身子里淌出來的,紅艷艷的,就像是盛開的紅花般染紅了整床墊褥。藺熒心被虛弱地搬挪到一旁的長榻上,她用了最後一絲力氣捉住雅兒,好讓自己可以坐起身,細緻的臉蛋蒼白如紙,美麗的眸子噙著淚水,看著宮女們收拾炕上的一片零亂。
[怎麼了?我到底是怎麼了?]她低聲地喊著,細弱的嗓音伴著急促的喘息,蒼白的臉蛋上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冷汗或者是淚水。
[娘娘……]雅兒噙著淚,沒讓自己哭出[娘娘小產了。]被趕忙請來的宮裡老嬤嬤勉強鎖靜地說,因為在宮裡當差幾十年,經驗老道,一直深受藺熒心的信任。
自從知道有孕之後,藺熒心也一直倚重這位老嬤嬤,聽說,二十多年前,當今皇帝,也就是三皇子劍韜就是在她手裡被接生出來的,也因為這份淵源,所以就算她已經年紀老了,依舊沒被遣送出宮。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熱辣辣的淚水盈上藺熒心的眼眶,讓她的視線模糊,[怎麼會呢?][娘娘,你太不懂事了,你跌到冰冷的湖水裡,肚子受了寒,那時候就該跟皇上坦白,請太醫過來診治開安胎的藥方,怎麼會到這個時候,還想跟皇上逞強呢?]老嬤嬤眼角含淚,嘴裡雖然在責備,暗地裡可是心疼得很。
[我開不了口,嬤嬤,我開不了口啊!]那時,劍韜看著她的眼神是如此冰冷,幾乎凍進她的骨子裡,讓她不由得噤聲。
老嬤嬤是明眼人,自然明白皇上對皇后的冷酷無情,她輕嘆了聲,原本她還想著親手替皇上接生孩兒呢!
[娘娘,要通報皇上嗎?]老嬤嬤看著主子,沉緩地問道。
藺熒心咬住唇,好半晌,她說不出話來,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有一串串淚珠子不停地滾落。
[娘娘的意思,嬤嬤知道了。]這時,一名宮女端著湯藥進來,老嬤嬤端起湯藥,遞給了雅兒,[娘娘,請喝下這碗葯。][為什麼要喝葯?]藺熒心沙著聲,看著雅兒手裡端的湯藥。
[娘娘肚裡的胎兒確定是保不住了,如果只是尋常小產,不需要喝到這碗葯,只是娘娘的胎兒已經足四個多月,如果孩子已經產出,應該可以看見成形的血塊,但至今未見到血塊,表示胎兒還在娘娘肚子里,所以需要喝下這碗催產葯,用藥力逼迫娘娘把孩子產下。][不能不喝嗎?]藺熒心搖頭流淚,孩子明明就還在她的肚裡,為什麼要逼她把它給殺掉呢?
[娘娘,你肚裡的孩子已經是死胎了,如果不將死胎逼出,只怕連娘娘的玉體都會損傷。][娘娘,請你喝葯吧!]雅兒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娘娘要保重身子,你不能有事呀!][倘若我不想喝呢?][如果娘娘不喝葯催產,將腹中的胎兒產出,胎兒會在娘娘的肚中腐敗,最後娘娘會因為敗血而亡。]藺熒心接過湯藥,看著碗里烏黑的湯汁,一邊聽著老嬤嬤說道:[請娘娘要有心理準備,喝下這碗催產葯,娘娘會肚痛如絞,屆時落胎的疼痛將不下於真正的分娩,請娘娘要有心理準備。][是嗎?要痛就痛得徹底些吧!痛得讓我知道這孩子曾經在我的肚子里活過,痛得讓我永永遠遠都不會忘記他。]說完,她仰首一口氣喝光了碗里的葯湯,鎮靜地把碗交給雅兒。緊接而來的劇烈疼痛,就像是快要將她整個人給撕扯成碎片,她再也忍不住哭喊出聲,讓這一聲痛呼喊出了她心裡最深沉的悲傷……這時,在養心殿中的劍韜沒由來地一陣心痛,就像是有隻手緊緊地捉住了他的心臟,讓他痛得快要無法喘息。他停下手裡的朱毫,按住了心口,半晌不能喘息。
[皇上,您沒事吧?]常總管見到主子的臉色頓時慘白,趕緊湊上前詢問,[瞧您身子不太舒服,讓奴才去請太醫過來。][不必了。]劍韜揚手喊住了常總管,皺起屆心,不解自己為何胸口一陣絞痛,一直以來,他就沒有犯心疼的毛病。
[皇上,今天稍早將皇后從湖裡救起來的護衛,說他有話想要直接面呈皇上。]一名宮人進來稟報道。
[皇上,那奴才不會是想要邀功吧!]常總管身為大內總管,最忌諱宮裡的手下做出向主子邀功的舉動,心裡反感得很。劍韜抿唇不語,想看那名護衛想玩什麼把戲。
[末將宋百參見皇上。]宋百被宮人引進門,一見到天子,立刻拱手單膝跪地,一臉誠惶誠恐。
看見宋百一臉木訥剛毅的樣子,劍韜立刻就知道他並非急功進利之徒,他示意宋百平身,說道:[你到底有什麼事要對朕說?][末將知道身為下人,不該妄自臆測主子們的事情,可是,末將在宮裡當差,沒聽說皇後娘娘……娘娘……][有話快說,別讓朕失去耐心。]劍韜一臉陰沉,一提到藺熒心的名號,便教他感到心煩意亂。
在今天之前,他以為她至少心地善良,身為中宮娘娘,就算心裡對其他的妃子感到妒嫉,卻仍舊可以維持母儀天下的寬容,但沒想到,她今天竟然想對宸妃痛下殺手,想害死她肚子里的胎兒。
[皇上饒命!]宋百一時心急,匍匐跪倒在地,[末將仔細想過之後,覺得這件事情不能不說,皇上,奴才進宮沒幾年,但也知道皇後娘娘倘若懷有皇子,勢必是宮裡的大喜事,可是奴才沒聽說皇後有孕的消息,但是,今天下午奴才攙扶娘娘出水之時,不得已碰到了娘娘的玉體,察覺到她的肚腹鼓起,似是……懷有身孕。][胡說!皇後娘娘要是懷有身孕,敬事房的公公豈會不知?]常總管出聲斥責,一轉頭就見到主子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末將不敢胡說,末將的媳婦兒上個月才剛替末將生了個胖兒子,記得她有孕四、五個月時,就是那個樣子。]宋百是個直漢子,沒想到在君王面前什麼話該說,而什麼不該說,但他今兒個回去宿房之後,越想越不對,因為,如果皇後娘娘有了身孕,就沒道理會陷害宸妃。
[宋百,你可知道在朕面前胡亂造謠生事,會有什麼後果?]劍韜沉聲問,眸光銳利地盯著階下臣子。
[末將知道,可是,一直以來,皇後娘娘就未曾虧待我們這些奴才,沒給我們臉色瞧過,要是娘娘真的懷上皇子,那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呀!]宋百笑得合不攏嘴,其實他悶在心裡沒說的,是今兒個在皇上面前裝得楚楚可憐的宸妃,平常就老是對他們頤指氣使,甚至於還要他們出宮去跑腿,要是沒照她的話去做,准有一頓責罰要捱,活似她才是中宮娘娘。
[你退下吧!朕自有定奪。]劍韜揮退了宋百]好半晌,臉色異常凝重,回眸問常總管:
[今天中宮有人去請太醫嗎?][回皇上,奴才沒聽說。]常總管也是心情沉重,要是皇後娘娘真的有了身孕,而他這個主掌宮中大小事務的總管卻毫不知情,那可真是罪過大了,[皇上,奴才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朕准你說。][奴才派人問過話了,手下的人說,今天是宸妃主動邀請皇後娘娘到御花園去,本來皇後娘娘不願應邀,是宸妃一再堅持,娘娘才勉強答應,奴才還聽說,今兒個一入夜之後,中宮就騷動不止,奴才正想派人過去探問……]聞言,劍韜的心更是沉重無比,猛然站起身,步下殿階,卻在中途停下了。[你差人去問問,要是出了事情,馬上回來稟報朕。][是。]常總管領命飛快離去。[慢著!]就在常總管走到門口之際,劍韜出聲唉住,[皇上還有何吩咐?][記住,別說是朕派你去問的,知道嗎?][是,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常總管拱手領命,片刻再也不敢耽擱。
明明只是產下沒有生命的死胎,卻仍舊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藺熒心虛軟無力地倚在迭起的軟枕上,緊緊地揪住覆在身上的被褥。但無論她揪得多牢,把自己蓋得多密實,卻仍舊感覺寒意打從心底泛起,徹底地冷了她一身。
[娘娘。]雅兒悄然地來到主子身邊,輕聲道:[總管大人差人來問,想知道今天中宮的騷動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知道了詳情好跟皇上交代。]一陣許久的沉靜,藺熒心像是石化了般沒有動作,最後,才轉頭對身旁的一名宮女交代道:
[你出去傳話,就回差人說,中宮沒事,哈事都沒。][娘娘……]雅兒不敢置信地低叫。但藺熒心對貼身婢女的吃驚視而不見,又說道:[再告訴他,如果皇上問起,就說中宮快活得很,這輩子……從來沒有一天,似今天這般快活,如果那男人問起,就這麼告訴他吧!][是。]宮女點頭,匆忙跑出去傳話。
聽見宮女離去的足步聲,藺熒心閉上雙眸,嗆鼻的熱淚幾乎是同時滾落下來,她全身失去了力氣,就連控制住淚水的最後一點力氣都提不上。
孩子沒了!
孩子都已經沒了,這時候再對他說有什麼用?
[不可以,娘娘,你不可這樣!]雅兒在一旁跟著掉眼淚,[娘娘怎麼可以不告訴皇上?不可以的!雅兒這就替你去告訴皇上……][不準去!誰也不準去!]她喊住了婢女,張開淚眸,眼裡依舊有著悲傷,另外還有更多的決絕。
[可是娘娘,這可是大事,您小產的可是皇子啊!雖是不幸天折,但是這小皇子可是有資格繼承大統的尊貴之軀,如果不讓皇上知道,那該怎麼辦喪事呢?難不成要草草替皇子辦了嗎?][他會心疼嗎?別說是孩子已經夭折了,就算孩子是安安穩穩生了下來,皇上只怕正眼也不會瞧他一眼吧!何必去他那兒自討沒趣呢?]她苦笑了聲,喚未了從她進宮以後,就在中宮當差的小六子,[小六子,你比較容易可以出宮去,你替我找個高僧,要找可靠一些的,讓他超渡這個孩子,然後,把他火化了,讓孩子跟在佛祖身邊吧!][娘娘……]小六子早就已經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如今聽主子這麼一說,更是不由得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