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笑,「都什麼時候了?你應該陪我回宮,而不是陪著這些木頭。」
她深吸口氣,看向他,「我相信後宮應該有很多妃子等著服侍王,何況,這段日子我已得到王太多寵愛,將心比心,王也該寵幸其他妃子,尤其是身體一直不適的金妃。」
還真是勇敢!但這一席與過去相互矛盾的話,倒是讓他明白了她這陣子在想什麼。
他的手輕撫上她誘人的臉頰,促狹道:「在我用生命俘虜你的心后,不平凡的你又想給我一個新挑戰了,是不?」
「……我不懂。」她裝蒜。
他笑得狡猾,「你懂,你愛我,視我為你的全部,但很不公平的是,你卻不是我全部,於是,你想乾脆讓自己死心,把對我的愛全部抹去,是不?」她驚愕的瞪著他。
是啊,她的確是這樣想的,因為她發現,即使刻意不去想,夜深人靜時,那些因他而起的感情和傷害仍舊會自動鑽進她的腦袋,可她又停止不了愛他,所以,只好積極的想法子讓他不要她,好讓她多一點機會能回到翔兒跟爹的身邊。
但這複雜糾纏的心緒,卻教他那麼輕易就看穿,她很不服氣。
「傻瓜,你認為我還會為了哪個女人闖地宮、徒手挖墳?」他直勾勾的望著她,像要看進她心裡似的。「更甭提回來這段日子,除了你,我沒碰過任何人,所以你就別再掙扎,好好愛我就好,別想將我推給別的女人,我現在只對你有感覺。」
見她小嘴張了又闔,臉上有著被看穿的狼狽,他溫柔的轉移話題。
「替我雕個像吧。」他很想看看,她眼中的他是什麼模樣,會不會和他戴在胸口的皮繩項鏈相同?
「……我肚子餓了,下回吧。」心事被洞穿,左瀠瀠撇開頭,悶悶地道。
他挑高濃眉,黑眸里有著明顯的打趣,「不敢刻,是擔心我發現你的秘密?」
她不刻,是不想讓他發現自己原來是個徹頭徹尾的負心漢!左瀠瀠在心中嘀咕。
見她只是瞪著他看,阿史那鷹爽朗的大笑。
「無妨,來日方長,我也不急著揭開謎底,就如同看一本書,若是直接看了結局,就少了中間的精彩部份。我們就慢慢磨下去吧。」
反正,他們會有一輩子的時間,而他很有耐心,絕對能等到謎底揭曉的那一日。
【第五章】
幾個月過去了,左瀠瀠的授課似乎打響了名號,現在她教的對象除了原有的孩童外,還多了幾名對雕刻有興趣的妃子及大臣。
對此,阿史那鷹其實並不開心,尤其在得知赫昕也因慕名她的雕工,成為她的學生之一后,心情就更差了。
此刻,只見他的好友成了她的雕刻對象,讓她那雙美眸一來一回的仔細注視,低頭細刻,再抬頭微笑。
那恬靜動人的神情本是他獨佔、是他才能擁有的,她那麼大方的讓其他男人看見,他實在很難高興得起來!
「參見可汗!」
近十名男女在見到阿史那鷹到來后,趕緊放下手邊的雕刀及木塊行禮。
赫昕也不得不從椅子上起身,朝好友爾雅一笑,「王也來了?」
阿史那鷹勉強一笑,先要大夥起身,再瞥了眼似乎不太歡迎他這名不速之客的女人,才看著好友道:「我聽說你也成了瀠妃的學生,天天準時來報道,而且,還送了不少養生的補品?」
赫昕無半點不自在,笑得坦然:「一來,她與我國女子相比,太過瘦弱,二來,這位夫子不肯收半分學費,所以我只能拐個彎表達謝意了。」
阿史那鷹直勾勾的看著他。他似乎忘了自己要他跟瀠瀠保持距離的話,不過,見他如此坦然大方,自己若再提及,倒顯得肚量窄小了。
「看來你的補品效果不錯,她看來嬌艷欲滴,更加美麗。」
聽見這話,左瀠瀠不以為然的抬頭,正好對上那雙逐漸變得深幽的黑眸,心不由得砰然一跳。
那是他陷入狂野情慾時的眼神,這男人竟然在此時……
她連忙低頭,但粉臉已飛上兩團嫣紅。
赫昕順著好友的視線看向她,自然看到她羞怯避開的嬌羞神情,心裡有些羨慕,但別開臉時,卻見到呂傑的目光也定在她身上。
似是察覺到他的注視,呂傑很快的將眼神放回主子的身上。
阿史那鷹走到她身邊,拿走她手裡的雕像,仔細打量。
左瀠瀠的心倏地一驚,就怕他看出什麼端倪,但隨即又想起他是外行人,這才安心了些。
「厚此薄彼!」
突然冒出的這句話,說明了阿史那鷹的不滿,他將那未完成的雕像交到好友手上,徑自拿起一旁未刻的木塊,再拿過她放在一旁、放置各種雕刻刀具的腰帶,拉著她的手就走,「跟我來。」
「課還沒上完——」
但阿史那鷹才不管,硬把她拉到他平常處理國事的敬事殿。
這還是第一次,他把一個女人帶來這裡。
就連左瀠瀠也可以看出這裡的不同,雖是富麗堂皇的廳堂,但卻隱隱透著霸氣及肅穆,讓人剛踏進便不敢放肆。
阿史那鷹走到長桌後方坐下,桌上備有文房四寶,一堆書卷整齊地堆在桌旁,他拿起毛筆沾了點墨,再瞥她一眼,看著另一旁的椅子,「坐下。」
「這是你處理國事的地方?帶我來做什麼?」
「自然是陪我。」
「我晚上幾乎全給了王——」
「不要埋怨,也許時間不多了。」
她一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經過這幾日的巡視,我發覺屬於鐵勒部族的回紇部落正蠢蠢欲動,也許再過不久,就會有一場戰爭。」
她臉色陡地一變,「你要上戰場?」
他點點頭,看著她擔心的神情,滿足一笑。「如果我走上跟我父皇一樣的路,就算你要陪我,也沒有機會了。」
是了,她聽赫昕說過,他的父親是在戰場上中箭,爾後重傷昏迷身亡的。
「你身為王,一定要親自上戰場嗎?」她真的害怕起來。
他睨著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很壞,這種部落想自行出頭的獨立戰爭,在這北方大漠一年總要打個好幾回,因為他們這些蠻族人的身體里都有著驕傲不屈的血液,要對別人長期俯首稱臣沒有異心,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的軍隊長期都固定操練,還有紀律森嚴的黑衣侍衛,近六名謀士帶著百名侍衛駐營在回紇部落十裡外的山城,真要打起來,他這方的勝算高出太多,可是,他就是要看她為他擔心。
「我上戰場,你應該高興才對,不是嗎?」他故意問。
「為什麼這麼說?」
「這是我的感覺。就算我紆尊降貴也討不了你的歡心,我常在想,自己究竟是你的救命恩人,還是跟你結了深仇大恨的仇人,要不,為何要你替我雕個像你也能避就避,對其他人倒是來者不拒。」
這句挖苦令左瀠瀠臉上浮現一抹紅。根本不是這樣的!她是擔心這一刻,成品會跟他身上的項鏈太過相同,到時她要怎麼解釋?若是被他逼出或是查出翔兒的事,這一世不就糾葛不完了?
她終究是不想留在這裡與他人共事一夫,不想讓翔兒跟著金妃的孩子一起叫他父皇,甚至有朝一日可能看見自己被打入冷宮,然後陷入日後的權位之爭,她是一個母親,想的事很遠很遠啊……
「想什麼?為何不說話?」
「我——」她深吸口氣,將更多的不安於憂懼壓抑后,這才抬頭看他,「那麼,我現在幫你刻一個吧,你也是想要這個,才把木頭跟刻刀帶進來的不是嗎?」
阿史那鷹的目的明明得逞了,可黑眸中仍帶著壞壞的調侃之光,「狠心的女人,在這當下才願意。」
她被糗得臉一紅,連忙低頭,開始動手。
他靜靜的凝睇著她,此時的單純相守,沒有他人的干擾,他的心是如此平靜,即使處在這個總是被煩雜國事包圍的敬事廳里的也很安穩,想想,她還真不簡單!
左瀠瀠知道他根本沒在處理國事,而是持續將目光對著她,可她不敢抬頭,因為她的眼眶含淚,因為她的回憶正在荼毒著她。
那時的他們多快樂、多恩愛、多單純,可此時此刻,他的身價、即將而來的戰役,全都令她不知所措。
注視她半晌,阿史那鷹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他看過他的巧手,大至青石雕刻,小至手掌大的木雕,就是那般利落,可為何刻起他的雕像卻顯得如此笨拙,手顫抖不停,好幾次還差點傷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