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寄生怨靈
「我,我願意。」
聲音雖小,但是他應該能足夠聽得清楚,楚南棠愉悅的笑了出來。
「夫人,天色不早了,回家去吧。」
他扣過我的手,一手寶貝的抱著琴,走向燈火闌珊的街道盡頭。
對於我要學古箏,沈先生似乎並不是很高興。
「你可以和嫤之一樣,學學鋼琴和跳舞,這對你會有用。古箏這種東西,在現代來說並沒有學鋼琴或者小提琴那些廣泛。」
他找了很多彆扭的理由,可是我心裡的決定並未動搖。
「我只是閑暇的時候,學來打發時間的。」
「與其有這個心思,不如你多花點時間在學習上。還有你那把帶回來的古箏,我不是很喜歡,從哪兒拿回來的,還回到哪裡去!」
那是我第一次與沈秋水發生分歧,也覺得他有時候太過於霸道。
於是我連續一個多月沒有與沈秋水說話,直到他妥協為止。但那一個漫長的過程,他似乎很不能理解,為什麼我要去學古箏。
如同我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拼了命的去反對一樣。
楚南棠悠然的撥弄著琴弦,輕嘆了口氣:「你要是覺得在這裡生活得不痛快,可以跟我走。」
他曾經提過,但我以為那只是個玩笑。
「我們能去哪裡?」我抿唇問向他。
「天大地大,去哪裡都好,沈秋水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
我有些遲疑:「我只是覺得,這樣做有些忘恩負義。其實沈先生對我很好……」
「不必再說了。」楚南棠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我先教你基本的指法與要點,過來坐。」
「嗯。」我挨著他坐了下來,他像是一個很有耐性的老師,就算學生再笨,也能保持微笑,一遍一遍強調並講解。
將指法練了不下十遍,感覺有些疼了,才停了下來。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時光一下子靜止了般,我坐在他的身邊,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琴弦,心事重重的收回了手。
「南棠,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為何這麼問?」我轉頭看向我。
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我惹你不高興了,也惹沈先生不高興了,可是我不知道錯在哪裡,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心裡很難受。」
楚南棠猛然深吸了口氣:「你沒有錯,靈笙。錯的是我……」
「你又哪裡做錯了?!」我懊惱的拉過他的衣袖,十分自責,楚南棠這樣的人,應該是洒脫而從容的,為什麼我要把他變成現在這樣?
「我做錯了很多很多事情,一直……一直想要彌補,我沒你想像中的那樣從容洒脫,跟你們一樣,是個俗人,俗得不能再俗的人。也會被七情六慾所牽絆,也會有執念,也會放不下。我不應該隨意來打擾你平靜的生活,一開始,就是一個錯。」
「你後悔認識我了?」我哽咽著問他,眼淚無端滾落。
「怎麼會?」楚南棠抬手捂住了我的雙眸,眼淚落在了他的掌心裡。他說:「我是害怕你終有一天會後悔,遇到一個叫楚南棠的鬼魂。」
他放下手,待我看清楚眼前時,他已經消失了。
「南棠!」
次日清晨,醒來的時候。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看著擱在窗檯前的古箏,想到昨晚的那些事情,眼睛有些酸澀。
我想要快點長大,快點決定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動。
然而很多時候,想像中的世界,並沒有那麼美好,大部分人一開始都以為可以把握自己未來的人生,其實你人生的軌跡早已註定。
沈先生親自做了早餐,算是一種服軟。可我並未感到快樂。其實他不需要這樣做。
「沈先生……」
「一個月了,不……一個月又三天,我才肯跟我說話。」他低垂著雙眸,放下了手裡的調羹。
顧希我拉起正在喝湯的嫤之:「該送你上學了。」
「你幹什麼拉我!?」嫤之憤憤的甩開了顧希我的手:「我還沒喝完湯,沈先生煮的味增湯真好喝!」
顧希我那雙眸冰冷刺骨,落定在嫤之身上,嫤之打了個冷顫,乖乖的站起身跟顧希我往外走,頻頻回頭往這邊張望。
「沈先生,我也上學了。」
他看了眼白金腕錶,沉聲道:「時間到了,我送你去。」
「哦……」
「你要學古箏那就學吧,我請個老師好好教你。」
「沈先生,我……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這樣做,對不起,對不起沈先生!」
「不需要?那你需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還是……你根本不需要的,是我?」
「我不知道……」我覺得心裡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難受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沈秋水暗暗吸了口氣,冷靜了下來:「你是不是背著我,見過什麼不該見的人?」
「沈先生怎麼會這樣問?」
「靈笙,我希望你能對我坦白,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我才是真心對你好的人,你明白么?」
沈先生很陌生,像是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他,從前那樣的溫柔,都化成了刺在心口的刀。
「時間到了,我送你去學校。」
「嗯。」我低頭輕應了聲,跟著他離開了別墅。
說實話,我想逃離,沈秋水給了我太多的壓力,他對我好我有壓力,他對我冷漠,我也有壓力。好像做什麼都是個錯誤。
我變得更加不愛說話,有時候就把自己藏起來,不讓人看見,一個人的時候,是最放鬆的時候。
「這可不像你。」楚南棠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邊:「把自己藏在黑暗中,什麼事情都解決不了。」
我自暴自棄的說道:「就算走出黑暗,也依舊什麼也改變不了,解決不了。」
「靈笙,我不希望給你負累,你完全不用考慮我的感受。你需我的時候,我就出現。等你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離開。」
想到他會離開,我猛然將他緊緊抱住,聲音沙啞:「別離開我。」
「傻瓜,我不會離開你,除非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現在你什麼都別多想,努力學習,去交更多的新朋友,你要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哪怕有一天你失去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可是你並不會失去自己的生活。」
我靠在他懷裡,拚命的咬著唇,細細哽咽著:「我不想這樣。我討厭自己這個樣子。」
「那就重新振作起來,沈秋水給你的壓力算什麼?等你真正長大以後,遇到更多的困難,你就會發現,曾經以為有多了不起的挫折,根本不值一提。」
後來我才明白,楚南棠說的是對的。
曾經以為有多了不起的挫折,等經歷了更多之後,壓根不值一提。
不屬於你的東西,不要去留戀。註定失去的東西,要放下執念。
我學會淡然處之。平靜的去面對所有發生的一切。可似乎越是這樣,沈秋水的控制欲就越強。
那天晚上,我主動去書房找他談話,他很驚訝。
「怎麼還沒睡?」
「沈先生,我們談談吧。」
沈秋水放下手中的文件,一臉嚴肅,問:「談什麼?」
「我希望你可以給我一些空間。」
「你是說我沒有給你空間?」
「可我並不想做你的傀儡娃娃,像對待嫤之那樣對我就好!太多的關愛,讓我無法呼吸。」
沈秋水騰身而起,衝過來扣過我的雙肩,眸光里的冷意讓我顫抖。
「你只是想要離開我。對嗎?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卻不需要,對嗎?嫤之又怎麼能跟你比?她的存在,只是因為你!不然她活著一點意義都沒有!」
「沈先生,我覺得很痛苦,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究竟是哪裡讓你值得這樣?」
沈秋水脫力的放開緊扣著我雙肩的手,輕嘆了口氣:「我只是想彌補你,不想看歷史在我們身上重演。相信我,我從來都沒想過害你。」
「可是沈先生,我覺得這樣快要活不下去了,你每天讓人觀察我的一舉一動,準點回家,只准做你同意的事情,讓我變得不像自己,如同行屍走肉。」
他沉默了許久,似乎終於開始反省,半晌才道:「我以後不再讓人觀察你的一舉一動了,你想做的事情,要告訴我,如果沒問題,我會同意。但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想逃離我的身邊!你只能呆在我的身邊,明白嗎靈笙?」
這樣的他,讓我覺得像個失心的瘋子。
「沈先生,晚安吧。」
我轉身離開了他的書房,如果之前對他還有愧疚與自責,現在已經沒有了。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究竟怎樣才算是真的好?起碼,你要讓那個人覺得快樂,那才是真的好。
明明知道強加給他的東西會那樣痛苦,卻還我行我素,那不是愛,也不是真的好,那只是愛自己,想對自己好。
我拿出書本,認真的複習完了功課,伸了伸懶腰,舒展了下筋骨。
「想通了?」楚南棠突然出現在我身邊,笑問。
「是啊,想通了。」我抿唇笑了笑:「南棠,我覺得你說得很對,我要充實自己,要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我的人生應該是屬於我自己的,不屬於任何人。我要喜歡誰,我要去做什麼事,我想做什麼決定,這是我的人生自由,與他人無關。」
「我就怕你糾結太深,會走不出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想通了,不錯。」楚南棠眸光沉了沉,突然說了句:「沈秋水……挺可憐的。」
我心口一窒,下意識問:「為什麼這麼說?」
楚南棠失笑:「他當然可憐,一個牢牢抱著過去。死也不肯放手的可憐蟲。他以為可以控制一切,可笑的是,事物瞬息萬化,又豈是他能掌控得了的?」
楚南棠的笑,似乎沒有往日的純粹,隱隱透著我觸摸不到的東西。
次日去學校,白憶情急沖沖的跑到了教室將我給拽走了。
「小白,你幹什麼呀!小白……」
他喘了幾口氣,才說:「又……又驚現剝皮屍!」
「剝皮屍?」我想了想說:「不是真的吧?不然的話,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
「因為太詭異,事件太恐怖,怕引起社會的恐慌,ZF媒體隱瞞了下來,一旦有媒體或者網路報道,一率封殺掉。」
我打了個冷顫:「聽著好像很恐怖。」
「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很恐怖!昨晚被剝皮的那具屍體……」白憶情湊近我耳畔道:「就離我們學校不遠。」
楚南棠負手出現在我身邊:「有點意思,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白憶情搓了搓手心裡的冷汗:「說來慚愧,我們在網上建立了一個靈異偵察團,祖師爺爺有興趣參加嗎?我是副團長,如果祖師爺爺要入團,完全不需要任何會員費……」
「閉嘴。」
白憶情趕緊抿住了嘴,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
「好了。言歸正傳。」
得到楚南棠的赦免,白憶情終於從脫軌的狀態恢復了正常。
事件第一次發生,大約在四年前,在偏遠的一個小鎮。被剝皮的是一個三十歲的女人,身上整張皮都被完好的剝落,卻沒有留下一點刀劃過的痕迹以及任何外傷。
警察立了案,但是找不到出任何現索,就此不了了之。
第二次剝皮案件,發生在三年前,出現在一個小省城裡,被剝皮的是個高中男生。情況與之前的一樣,沒留下任何痕迹。
之後更加頻繁發生,到目前為止,一共八起剝皮案,在不同的地點,而且死者之間沒有任何關聯。他們戲稱鬼剝皮。
楚南棠淡然道:「所以現在這個『鬼』來到了我們所在的城市,已經開始按捺不住殺人了?」
「祖師爺爺,我在附近貼了很多很多感應符!只要那東西一出現,我就能感應得到!」
「呵呵……」楚南棠拿出一張被撕了一半的符出來,問:「你說的可是這個?」
白憶情大驚:「對!祖師爺爺,原來你已經如此關注我了!」
楚南棠一臉嫌棄,將符貼在了他的額頭上:「以後別再為難那些環衛工老大爺老大娘了,今兒個早上過來,我看他們在一邊撕一邊罵。」
我沒忍住笑了出來,白憶情慾哭無淚拿下了額頭上的符咒:「我可是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貼了大半夜。」
楚南棠撫額:「做事之前動動腦子。」
「我以後一定多動動腦子,祖師爺爺,你教我法術吧!我會好好學的。」白憶情信誓旦旦的宣示。
「快要上課了,先去教室。」我看了看時間,提醒了句。
下午的天突然變得陰沉沉的,外邊狂風暴雨,教室里一下子暗了下來。
老師放下手中的書本,想去打開日光燈,可是按了好幾下,燈管沒有反應,不由得嘀咕了句:「停電了嗎?」
下意識看了眼遠處圖書館的照明燈都是亮的,老師無奈的放下手中的書道:「同學們休息一下,現在光線太暗了,我去找人來修修燈管。」
突然,我嗅到了一股強烈的腐爛的血腥味兒,強忍住胃部的翻騰,用意識與楚南棠交流道:「南棠,你醒著嗎?」
「嗯,本來想打個盹,不過看來現在不是睡覺的好時機。」
「我聞到了腐爛的血腥味兒,就在這裡,離我們很近。」
「這東西把自己掩藏得很好,再等等……」
楚南棠話音剛落,只見一直不亮的燈管閃了閃,電流『嗞嗞』接觸不良的聲音,隨後那燈管閃得很快,『嘭』的一聲,竟然炸裂開來。
教室傳來一陣尖叫,烏雲遮去了日光,教室黑壓壓的一片。
「發生什麼事了?好可怕……老師怎麼還沒回來?」
「什麼味道?好噁心啊!我快要吐了!」
……
議論此起彼伏,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將教室照亮,我看到講台天花板的燈管上掛著一個人……
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血肉模糊的女人。她好像沒有皮膚,潰爛的肉暴露在空氣中。
「我,我看到她了,南棠!」
「不要看她眼睛,假裝沒有看到她。這東西有點詭異……」
「怎麼說?」
「行蹤讓我捉摸不透,以前我能準確的判斷出這東西的方位,但是這次完全沒有用。她彷彿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來去十分的迅速。」
教室突然變得十分安靜而窒息,又一道閃電劃過,我用眼角悄悄瞄了下,那東西已經不在了。
「不要,不要……不要再殺人了,不要再殺人了。」
突然蘇奈驚恐的低吶聲傳入我的耳朵,我轉頭看向她,只見她如同一隻把頭埋進沙里的鴕鳥,抱著自己的頭趴在書桌上。
「蘇奈?你怎麼了?」我伸手輕拍了下她的肩膀,突然手背傳來一陣黏膩冰涼。
我轉頭看去,只見那東西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後,如此近的距離,讓我看得清清楚楚。
因為沒有皮,所以她兩隻眼珠都是暴露在外的,臉部輪廓模糊,而她的手正搭在我的手背上。
我只能瞪大著眼睛盯著她,全身顫抖得厲害,忘了逃跑。
腦海傳來一道低喝聲:「別看她的眼睛!!」
我如同被一條蛇盯死的青蛙,哪裡還敢再動一分毫?她猙獰的笑了,然後朝我撲了上來,千均一發之際,眼前一道白影閃過,楚南棠的符已經飛出。
她慘叫了一聲,憑空消失了,連楚南棠也尋不到她的蹤跡。
烏雲散去,教室里的視線漸漸明朗,此時老師也帶著校衛工過來,將燈管給換了。
我舒了口氣,看著座位旁邊一直發抖的蘇奈,想了想安慰道:「蘇奈,蘇奈……沒事了,你別害怕。」
蘇奈驚慌的抬起頭來。滿眼的淚水:「你,你沒事?」
「嗯,我沒事啊。」
「謝謝,謝謝你沒事。」
這句話聽著有些彆扭,但我卻能深深感覺到,蘇奈剛才對我的擔憂與關心。
「蘇奈,其實你並不是真的冷漠啊,可以和我們多說說話的。」
蘇奈臉上閃過一絲動容,眸光帶著深深的渴切,隨後將臉埋進了書本里,如同往日里般。又不再說話了。
回去的路上,白憶情與我們一道,他的話還是那麼多,我沒給他說今天下午在教室里發生的事情。
分別後,楚南棠才道:「蘇奈那個人,你不要太過於接近。」
其實他不說,我也猜出了一些因果:「蘇奈是不是被那東西給纏上了?可是為什麼它不殺了她呢?」
「靈有很多種存在的方式,有一種本身有修為並獨自存在的,比如我。第二種是被怨念迷了心智,控制了思想,不斷以殺人增加靈力的。這種是靈生存在世間的常態,還有第三種,是寄生。」
「什麼是寄生?」
「故名思議,就是它無法獨自存活,只能依靠某些東西生存於世,寄主死了,它也就死了。而這種寄生靈,多半是活人的記憶與它牽絆太深,因怨念而生生不息,寄生在活人的思念與慾望之中。」
我暗自抽了口氣,聽明白了:「而蘇奈,就是它的寄主?」
「沒錯。寄生靈根本殺不死。因為活人的思想與記憶不會死掉,除非……寄主不再有思想與過去的記憶。」
「沒有思想的人,那和死人有什麼區別?」
後來蘇奈沒有再上學,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老師試圖聯繫了一下蘇奈的家長,卻使終都沒有接電話。
看著空空的座位,我在想她是不是繼續選擇流浪,為了不牽累身邊的人,繼續去下一個地方生活?
「南棠,有沒有辦法化解這種寄生靈呢?就算蘇奈離開了,可是寄生靈還是會害人的。」
「或許有吧,六道講究萬法歸一。」他出現在旁邊的坐位。一臉無奈的看著我:「夫人,你又想插手管閑事了?」
「我不是想多管閑事……」我為難的低下了頭不敢再看楚南棠,每次最後麻煩的還是他。
「低著頭看什麼?地上能被你看出朵花?」他湊上前笑問。
我臉上一燙,失落道:「南棠,要是我能像你一樣厲害就好了。你說過要收我做徒弟,還算不算數啊?」
「不算數了。」
我眉毛都快擰到了一起:「你不是想收我做徒弟嗎?」
「那你究竟是我夫人,還是我的乖徒兒?」
看來是二選一的決定,我氣鼓鼓的紅著臉道:「是夫人!」
楚南棠笑出聲來:「傻瓜!你是我的小夫人,我有什麼不可以教你的?嗯?」
我猛然抬頭看向他,心中滿是驚喜:「你又戲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