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七：更迭之季

「啪啪……啪啪……」

一種極有韻律的腳步聲踩踏在古鎮富有年頭的青石路面。

薄薄的晨霧中，一道穿著粉紅衛衣的窈窕身影穿過安靜狹長的青石長巷，束成馬尾的長發隨著跑動而在身後搖擺著，跑近后，可以看到她美麗至極的面龐與眉目，長長的睫毛上竟然染上了一層細微的輕霜。

這樣的美人，彷如一幅畫。

「呼——」

突然間，窈窕的身影停了下來，喘著跑步后的氣息，微微彎下腰去，雙手撐在膝上，抬臉望了望我這邊！

「小槿呢？就你一人跑啊？」莫雲裳張著口，一邊喘氣一邊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

「我喊了她啊，不過奇怪的是她最近變得特別嗜睡，不願意跟我晨跑……」我苦笑著攤了攤手回答她。

莫雲裳歇夠了氣息，直起腰來，臉上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猶豫后說道：「嗜睡？該不會是又懷上了吧？」

說這話時，她的耳根不由得微微一熱。

畢竟丈母娘對女婿說出這樣的話，多少有那麼些許尷尬。

我頓時皺眉，仔細在腦海里過著一些細節，從年底悄然到古鎮這邊蟄居以來，確實因為古鎮的生活太過單調而沒少和莫槿過荒唐的生活，但我自己是醫生，如果莫槿有孕的話，我不該沒有察覺才對啊？

「應當……沒有吧？」我遲疑道。

「切！我看你啊，是沒把莫槿放在心上吧？果然男人就是不能有錢有勢，當初莫槿跟你在一起，我應當跟她父親一起反對才是！」

莫雲裳輕哼著，可是卻走了過來，和我一起站在江南的小橋上，趴在橋欄上望著下面緩緩流動的清水。

自從大山經歷尤羅嘉的那場絞殺以來，時間已經過去兩月有餘，在古鎮養傷之餘，我也不斷在接收著傳回到我這裡的消息。

十月，吳水水帶領著『絕殺小組』在山裡輾轉，一邊處理善後，一邊是徹查所有殺手的身份信息，每一具屍體都不曾遺漏，最終得到了一個讓人皺眉的線索——那就是國內有人配合著尤羅嘉的那批殺手在執行暗殺。

這是一個令吳水水感到不安的信號！

距離陸青峰死去的時間已經又是十多年過去了，這十多年間，我從當初不惜一切廝殺的毛頭小子，到如今應有盡有卻不得不連姓名都消隱而匿活於世，發生了數不盡的大事，江湖的更迭和勢力的輪轉，已經又到了一個讓我都感到無法莫測的時代！

所以整整幾個月以來，我打破了這幾年不斷遊走的生活常規，破天荒在古鎮這邊安靜的待了幾個月，目的正是在不斷的排查著那些可能存在的危機信息。

「你怎麼不說話？是默認自己渣了？」

莫雲裳見我一片沉默，奇怪的朝著看過來。

我搖了搖頭，眼神從緩緩流動的水面收回來，看了她這些年似乎毫無改變的面容，苦笑道：「莫姨說的話我哪能反駁？我只不過是在疑惑，這麼多年過去了，按道理說我自己才是初雪膏的研發者，可是我自己都在變老，而歲月卻絲毫沒有在莫姨你的臉上留下絲毫的痕迹，天道不公啊！」

「你……」莫雲裳忍不住呡了呡唇，嘴角浮起一絲忍不住的笑意，嗔道，「油嘴滑舌，你給我小心點，我可是你的丈母娘，跟我說這些話，小心我告訴莫槿去！」

說完這話，莫雲裳自己卻忍不住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她忽然想起聽聞到關於我和唐瑜的那些事兒……心緒奇怪。

「哈哈哈哈！」

我大笑著，不以為意！

這些年來，我跟莫雲裳的關係倒也融洽，有時候不像是長輩與晚輩的相處，更像是平輩論交了。

這一點得益於莫雲裳始終不停的學習能力，和莫槿一樣的強大。

隨著時代的推移，人與人之間大部分產生代溝與隔閡的原因都來自於信息接收的不對等以及接收方式的滯后！

但莫雲裳不一樣，十幾年前她其實不太用手機，那時候她是典型的古典美女，但現在的她竟然迷戀上了剪輯短視頻和拍攝！

在古鎮生活的這些年，她幾乎拍盡了古鎮所有角度的鏡頭，在APP上的關注度已經算得上是接近千萬粉絲的網紅了。

只不過她保密工作做得好，她自己從未入鏡，興許沒有人猜得到這位網紅是一位年逾四十的婦人。

說到這一點，莫雲裳確實有種神奇的魔力，她這些年彷彿在逆生長一般，絲毫不見皮膚的鬆弛與皺紋，臉龐依舊細膩，眼眸里偶爾還會泛出少女的明媚光彩。

人常說，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有這樣的神采，可是連我都感到納悶的是，莫槿的父親這些年久居燕京，哪裡有時間與她朝夕相處？

隨著我的笑聲，莫雲裳捋了捋耳邊的髮絲，微蹙起眉頭，眼中浮起一絲擔憂之色說道：「有件事問你，你在古鎮，莫槿肯定是開心的，這幾年難得你陪她一起的時間那麼長，只是她不問你，我不得不問你一句，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

我愣了一下，盯著她笑道：「能有什麼問題？」

「別給我打馬虎眼！」莫雲裳的眼神嚴肅起來，語氣肅然，「十多年過去了，算算時間，莫槿的父親差不多也該退了，他這個年齡幾乎是代表了絕大多數跟你有過故交的那些仕途中人的仕途命運都將面臨更替，而你這些年的影響力也已經伴隨著你的名字在江湖消失而漸漸不聞，兩個月前你負傷來這裡，你不說我也沒問，但臨近年關，你不打算說點什麼？」

莫雲裳畢竟是莫雲裳，聰慧不減。

我輕微的嘆了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江湖的更迭向來如此，一葉落而知秋，安叔都要退了，很多人其實早已替換，這些年我遊走各地，本來是有意要降低我的存在感，但真有人開始不把我當回事了，原來我還是會憤怒，呵呵……」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對付你？」莫雲裳眼眸里的神色變得凝重。

「唉！」

「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我苦笑：「資源是要分配出去才能籠絡人心，利益才是持久之道，這四五年來，隨著貿易上的種種衝突，有人從裂縫中拚命的攫取利益，財力瘋漲之下，權勢之心也隨風而起，藍道也好、候敦也罷，木已成林，他們成長到足夠龐大的時候，要考慮的利益變成了家族以及後人，而我……已經不算什麼了。」

莫雲裳微微嘆息：「自古人心如此，說世態炎涼其實也是人之常情，誰不為自己考慮呢？那你又怎麼打算？錢財你早就不缺了，我看權勢之心，這些年你也似乎並不在意，只是有人要暗害你，這事難辦吧？」

我點點頭：「嗯，現在跟以前不同了，拚命也很難有出人頭地的幾乎，富人恆富的時代，窮人終其一生，難在大城市全款一套房，而有資源的人卻可以輕而易舉的擁有大把的資源和資產，哪怕只是買地買房，足以讓往後二三十年內，子孫無憂……我倒並不在意以前的兄弟現在多有錢，我只在意，誰想讓我死！」

說這話時，我眼中閃過了罕見的殺意！

莫雲裳似有所感，微微一顫，抱起自己的雙臂，眉頭緊蹙著嘆道：「也是你自己軸，以你這些年的經歷，其實可以去國外生活，在這裡反而掣肘了你吧？」

我轉頭看了她一眼，無語道：「讓你出國定居，你願意？」

「那倒也是，根在這裡，去哪裡都是浮萍，有錢沒有歸屬感，其實也沒多大意義！」莫雲裳無奈嘆息。

這時候曦光已經破曉，古鎮的街道開始有了不少晨練的人。

我和莫雲裳一邊聊著一邊往居處回走。

說來也奇怪，我十多年前剛見到莫雲裳時，她還喜歡穿那種很顯身材的旗袍裝扮，但似乎最近她越來越喜歡年輕人的著裝風格，簡約寬大的衛衣或者闊腳褲都是她的選擇，加上難以分辨的年齡和出眾的美貌，她經常在路上遇到主動搭訕的年輕人，不乏一些膽大的大學生！

「唉，你看那個美女是不是極品啊？」

「極品又怎麼樣？沒看到人家身邊有男人了？」

「我就是說說而已，那個男的看起來長得不咋地啊，看樣子是個有錢人吧？瑪德，憑什麼這年頭漂亮女人都是有錢男人的？」

「呵呵，你別特么憤憤不平了，有本事你也成為有錢男人不就是了？」

「得了吧，我拼死拼活，能娶上媳婦就不錯了，我媽昨晚還打電話催我早點回家相親呢，說是只要相親成功就給我在縣城把首付給付了！」

「你家裡不錯了，說起我家裡，那就更……唉…………」

不遠處的橋邊，兩個不到三十歲的男子坐在橋墩上唉聲嘆氣，一邊鍛煉一邊朝著莫雲裳遠去的身影投去艷羨的目光。

這樣的議論聲，莫雲裳和我其實都聽在了耳中，只是情緒各異。

「媽……楊硯……你們又晨跑啊？」

這時候，青石小巷的盡頭剛剛照落一抹陽光，一道絕美的身影矗立在前。

莫槿帶著一臉明媚而慵懶的笑意，滿頭烏髮也沒挽起，瀟洒的灑落在肩后，雙手插兜里，笑盈盈的走過來。

我想起莫雲裳的話，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向她的小腹。

莫槿竟然察覺到我的目光所向，不知道想到什麼，臉龐驀地染上一片紅霞，眼神似乎有些閃躲的朝莫雲裳看去。

我心中一愣：「不是吧……難道莫槿真的又懷上了？」

暗潮湧動的時節，這到底算不算喜事呢？

我不由得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莫雲裳似有所感，轉過臉，表情複雜的看了我一眼，低低的嘆了一息：「別讓莫槿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