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62章 加護病房

周瑜不知道要找一個人會這樣困難。她突然理解了婚姻的意義。為什麼那麼多人爭先恐後的要結婚，要登記，要做合法的夫妻。因為不管相愛與否，只有這樣名正言順的身份，能讓對方在出意外的時候，變成順位的第一聯繫人。

你是家屬嗎？你是直系家屬嗎？

什麼弟弟，什麼家人，都是假的。

戶籍證書上是毫不相干的關係，所以當沈諒出了車禍，沒有人會聯繫她，沒有人會想到她，沒有人知道她渴望知道他的現狀，渴望到快不能呼吸。

她沒有娛樂圈的關係，不知道要聯繫誰才能得到沈諒的消息。網路上一片搜索的問號，每個粉絲都在問，言小寶怎麼樣了，怎麼樣了。她只想知道，她的沈諒怎麼樣了。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的不同，對於外人而言，她不過是其中之一激動的粉絲，根本不是重要的人。沈諒的親人。

周瑜好後悔昨天沒有留下沈諒身邊其他人的電話，他們明星不是都有經紀人嗎，應該記一下他號碼的呀。他本來說好有機會要一起吃飯的，怎麼會錯失了那樣的機會？

如果認識了多好，知道了該多好。這樣才能在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找到那個經紀人，讓他知道她不是一個普通關心偶像的粉絲。她是他最親的人，是最親的人啊！

正在這時，邱聞紹打了一通電話，要到了經紀人的電話。她感激的接過電話，刻意忽略了邱聞紹臉上的苦澀，和自己的殘忍。

她對邱聞紹，一直很殘忍。

正要撥出電話，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周瑜驚了一跳條件反射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王小維焦急的聲音，「小瑜，你家沈諒出事了呀，怎麼回事啊，人有沒有事啊？問題大不大啊？」

周瑜愣住幾秒鐘，然後捧著電話，嗚嗚的哭出了聲音。

「哎呀你別哭啊，怎麼回事到底。你要急死我啊？」

「小維，我不知道怎麼辦，我找不到他。我該怎麼辦，小維，他如果死了，如果死了，我會跟他一起死。」

「媽呀這什麼事兒，你別說胡話行不行。你也不知道啊？你家在哪兒，你先別哭了我去找你，別哭了，我馬上到。」

王小維來到周瑜家，毫無預警的見到竟有一個陌生的男人。她摟著已經快哭崩潰的周瑜，有點尷尬的打招呼說，「你好，我是王小維，周瑜的朋友，請問你是？」

「我是她男……我是她鄰居。你來了，我就可以走了。」

王小維發現這個鄰居臉上青青紫紫很多傷痕，神色悲涼，他見她來了，什麼樣沒多說，轉身就走。臨到門口又不放心的回過頭留下一串手機號，「你好好照顧她，有需要打給我。」

「小瑜，他到底是誰啊？」邱聞紹走了以後，王小維忍不住問。

「是我男朋友，」周瑜一個問題一個答案的回答，腦子沒有運轉，「現在，也許是前男友了吧。」

媽呀這是什麼事兒！王小維有一種無語問蒼天的頹廢感，說不出話。

~~~

邱聞紹留下電話給王小維，不多說就離開了。

現在的周瑜，不是他能掌控，或者幫助的人。他的存在，只是無用而已。雖然知道這層事實很痛，可也只有離開，才是最好的辦法。

離開周瑜，也許就從今天開始吧。

「你別哭了，解決問題要緊。你到底打過電話給他沒有？」王小維推推哭的不成人樣的周瑜，要她清醒點。

周瑜指指電話，示意自己打過了，不在服務區。

「那你打過他經紀人電話沒？」

周瑜搖搖頭遞過來一個紙條，「我剛剛拿到的。」

話沒說完，王小維已經撥出了電話。

「嘟，嘟。」忙音。

王小維勸著，「別著急，現在肯定一堆人找她問消息呢，忙音也很正常。咱們接著打，一直打，肯定能接進去。」

於是兩個人一人一部手機開始沒完沒了的打電話，每次撥進去都是忙音，就掛掉繼續。王小維很好笑的記得自己上一回這樣拚命撥電話的時候還是在查高考分數那會兒呢。這場景，真是似曾相識。

想不到幾年後的今天，竟還有這麼一幕。

「喂你好，我是TT。」撥了太久都是忙音，真撥通的時候，周瑜一下子傻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小維著急的一把搶過電話，「喂TT你好，我們想知道沈言瑾怎麼樣了。」

「不好意思小姐，我們現在不對媒體發布任何消息，今天稍晚的時候我們會……」

「你是H中的TT嗎？沈諒的同學，那個TT？」王小維不耐煩的打斷她的官方言辭。

「呃，請問這跟您有什麼關係呢，你是哪家媒體，我說了我們不會……」

「快別假裝專業了TT，我聽出來你聲音來了，肯定是你。我是王小維啊，周瑜的好朋友，H高中5班的，記得不？」說完擔心TT跟自己不熟，一把抓過周瑜，把電話扔過去，叫周瑜說話。

周瑜開口說，「TT姐，我是周瑜，你真是TT姐嗎？」

「哎真是你啊周瑜，你怎麼拿到我電話的？」

「TT姐，沈諒他怎麼樣了？」

「唉，不好說，你要擔心就過來吧，地址是XXX。但我跟你說，情況不樂觀，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

王小維性子粗，記性很差。可她一直記得很早很早以前，初一開學的第一天，她按照老師分好的座位坐下去，旁邊是一個眉眼清楚的女生，低著頭。那女生留著齊肩短髮，看到她坐下來，乾淨朝她靦腆一笑，眼睛彎彎的，像個月牙。她當時想，這樣的瓷娃娃，可得離她遠著點兒，別碰碎了。

女生緊接著對她討好的說，「你好，我叫周瑜，多多指教。」王小維很不齒這種崇洋媚外的招呼方式，心說還多多指教咧以為自己是日本人啊，可還是輕輕的回答到，「你好我是王小維，多多指教。」生怕自己大咧咧的個性，會嚇到那個溫柔的女生。

誰知道女生突然「哇靠」的叫了一聲，拍著她肩膀說，「你叫小唯？你是畫皮的女鬼啊！」然後「哇哈哈哈」的發出驚聲大笑。王小維剛建立起來的唯美映像，整個幻滅。碎的渣子都不剩。

心中卻有個篤定的聲音嚎叫出來：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他們後來成為形影不離的閨蜜，王小維看著她跟沈諒分分合合一整個青春，就好像她目睹她自己的青春，一樣疼，一樣甜。

再後來，故事走到了盡頭，他們的友誼也無法繼續。王小維知道周瑜的個性，自己參與的太多，要拋棄掉過去，只能連她一起拋棄。所以她只是在心裡記掛這個朋友，雖然有責怪，卻也理解她，想念她，祝福她。

在與周瑜相識的這十幾年歲月里，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周瑜，就算是在沈諒和周瑜離婚的時候，她也沒有變成現在的樣子。脆弱的像是海邊剛剛壘砌的沙雕，任憑海水，或者海風，都可以隨時把她弄倒。TT說沈諒的情況不樂觀，她本想勸周瑜留在家裡，讓她去探探風。她怕周瑜會受不了。

但是周瑜堅持說，「我要去，我必須去。就算沈諒真的出事了，我也要一直陪著他。」

說這話的時候周瑜突然擦乾了眼淚，看起來像個英勇就義的戰士。王小維安慰說，「不會有事的，你別亂想。」

周瑜露出一個詭魅的笑，「沒事，我會一直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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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走過了一個世紀的街道，計程車停在醫院門口。王小維被門外圍堵的陣勢嚇了個大跳，辛苦擠出一個缺口，拉著周瑜走進門給TT打電話。

不一會兒有個頭戴鴨舌帽的小個子身影偷偷摸摸走到跟前，等記者反應過來衝過去，人已經帶著周瑜和王小維上了樓。

來不及敘舊也來不及回憶往事。TT眼睛很腫，她看著周瑜，眼神里閃著為難，「周瑜，他情況不好，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王小維搶著問，「不好？是多不好？他是怎麼出的事？」

「據警察說是在XXX大街，車撞在人行道的樹上整個變型，報廢了。車都這樣，那你想，人肯定好不到哪裡去，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快嚇死了。」

周瑜身形晃了晃，XXX大街正在她家旁邊，他肯定是一出門就出事了。

也許是因為她說了太重的話讓他太傷心了，也許是為了接她的電話走神了，無論什麼原因，肯定與她脫不了干係。她很想大聲叫警察來把她抓走，「我是罪人，我是害了沈諒的殺人犯。」，可沈諒還在鬼門關待著，她還不能走。

她想起之前糾結的兒女情長。有什麼辦法原諒，又有沒有能力相愛。這些剛剛看起來比天地都高遠的問題，現在竟然如此渺小。

在生死面前，什麼都渺小。

只要沈諒活著，只要沈諒活著，我什麼都可以原諒，什麼都可以放棄。周瑜雙手合十，跟老天爺祈求。

她經歷了太多在急診室門口的等待，以為自己可以一次比一次堅強。可事實上，只是一次又一次更煎熬的顫抖，不安，和無助。

在生死面前，你我都無助。

雖然TT說了很多，給周瑜打了重重的預防針，可她看到沈諒的一刻，還是差點沒忍住倒下去。

剛剛還好好的人，說他愛她，求她回到他身邊的那個人，此刻渾身插滿了管子，靜靜躺著。隔著厚厚的玻璃牆，醫生說的那許多內髒的傷痕都看不出來，沈諒的頭上包著一層又一層的紗布，擠的整個臉型都變了。眼睛鼻子嘴巴各自腫成奇怪的樣子，可是周瑜認得，他是沈諒。他不過是睡著了。

可他怎麼會睡著了？他聽不見我來了嗎？周瑜有些生氣。以前沈諒就算睡的再熟，也有小狗一樣的耳朵。半夜裡周瑜有一點動靜他就醒過來，拍拍周瑜說不要怕，我在。

現在他怎麼不醒過來呢？周瑜眨了眨眼睛，聽話的伸直雙手站在那兒，任由護士幫她穿上一套又一套的隔離服裝，讓她得以進入沈諒躺著的小房間里。

那裡寫著「特護病房」，她跟醫生求了好久才能進去。醫生說你是他的家人嗎？她點點頭，是的，我是。TT也點點頭，醫生，他們真的是一家人，你就讓她進去吧。醫生最終同意了周瑜的苦苦哀求。

周瑜想沈諒一個人待著一定特別害怕，自己一定要去陪他。

她想沈諒一定不願意看到她掉淚，她要堅強。所以她不哭。

她握著沈諒的手說，「沈諒，我是小瑾，我來了。」

一滴斗大的眼淚流了下來。是她的，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