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75章 放棄

周瑜終於跟沈諒重新說話，是在幾天後的周末。她偷偷摸摸從學校後門離開，躲開等在正門的沈諒，卻躲不過他站在家門口，無助的眼神。

她一直忘了，所謂家人，就是在家裡，無法不見到的人啊。

沈諒在門口摁響門鈴，她在門內與他靜靜對望。嘆著氣，終於屈服了，「你不是有鑰匙嗎？自己開吧。」「好。你肯見我就好。」沈諒打開門默默走進來，兩個人一言不發坐在沙發上，距離很遠，就像初相識的陌生人。

似乎過了四季交替的時間，沈諒開口說，「小瑾，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周瑜說，「我沒有躲你啊。」

「你說這話自己信嗎？」

周瑜笑了，「真的，我自己也不信。可是沈諒，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啊。」

「不喜歡我，就連見面也不行了？」

「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怕耽誤你。」

「什麼叫耽誤我？你倒是說說看。」

周瑜突然發現，沈諒之前的溫柔都只是讓著她，真正咄咄逼人起來，真是讓人無法反駁的犀利。她兩手一攤，「那怎麼辦呢你說？你覺得咱們還能像從前一樣嗎？」

「為什麼不行？沒有東西有變化啊。我以前也是喜歡你的，只是沒說出來罷了。有什麼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了，你沒說，我不知道。你對我好我心安理得。可是現在你說了，我知道了，再腆著臉接受你的好，我就覺得說不過去。」

「小瑾，」沈諒看著她說，「你真是太愛想東想西了，不累嗎？」

「嗯，累的。」周瑜聽到這句話，突然委屈的很想哭，「還不都是你害的，害得我好累，好煩啊！」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周瑜看著曾經一笑就風靡萬千少女的沈諒換上無法展容的眉頭，心裡疼的呼吸都不能暢順。「你為什麼非要喜歡我呢？為什麼？沒你在我真的好不習慣啊！」周瑜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沈諒不在身邊的日子，真的好難過啊。不能安心的使喚沈諒，教育沈諒，拉著他吃飯、逛街、看電影。

不能見到想見的人。

不能有想要的人陪在身邊。

周瑜的眼淚，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好了，對不起，別哭了小瑾。」沈諒手足無措的跪坐在周瑜面前，不敢上前，也不敢後退。他不知道自己的喜歡會帶給周瑜這樣大的壓力，第一次懊悔對她的感情。但他內心也有說一些說不清楚的安慰，因為周瑜看起來還是需要他的，對他很是依賴。

他本以為以後就要這樣下去，看著周瑜愛上別人，然後自己慢慢習慣，慢慢好起來。可現在，也許一切還有希望。

只要努力追求，也許，真的有希望吧。

沈諒當時並不知道，這一追，就追了整整一年。

~~~

大二的時候，沈諒追周瑜的事情，已經傳遍校園內外，連校門口賣水果的阿姨，每次看到周瑜都會說，「我說小姑娘啊，你就答應了人家帥哥吧！」讓周瑜很無語。

直傳到到學校里對周瑜有點小意思的男生都退避三舍，讓所有明戀暗戀沈諒的女生男生，都恨不能抽了周瑜的皮，喝她的血。

他們都不懂周瑜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忍心拒絕沈諒這樣的男生。他難道不應該是被女生追求，然後勾勾手指人家就過來的資格嗎？就算讓仙女下凡來配他，怕也不嫌高攀的吧。她周瑜是誰？怎麼敢這樣對他？

許願不止一次的勸她，沈諒這種男生，地球上再找不到第二個。到底是要猶豫什麼，才不接受人家呢？

周瑜搖搖頭，她承認許願說的有道理，自己死死拿著「姐弟戀」的理由做借口，是有點太教條了，可不然也沒有更好的理由去拒絕了啊！這話，就像說給沈諒聽，更是說給自己聽的絕佳盾牌。你看，我不是不想努力，是因為「姐弟」，而無法努力。這樣她就可以不去想，不去問。因為她討厭改變。

如果沈諒比她大，如果不是認識那麼多年的家人，她也許會很容易喜歡上沈諒吧。誰不喜歡他呢，有這樣討喜的樣貌，又有細心好脾氣的性格。可是，哪有什麼如果呢？陌生人可以承受也許成功也許失敗，最終相愛或者分離的結局。可她不行，她和沈諒不行。

周瑜不是不想像郝恬和王小維說的一樣，先試試看，再來下定論，然而他們都不明白她的掙扎。就像只有一塊錢的乞丐，可以輕易的把那一塊錢硬幣扔進許願池，尋一場一夜暴富的美夢，因為他可以失去的太少。可真正的富人，又有哪個敢把全副身家投入一場不確定的旅程呢？

她和沈諒，正是因為得到的太多，不能失去的太多。所以，在她無法確定自己心意的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抱著「試試」的心態，去賭一個不確定的未來。

王小維說，你看起來是喜歡沈諒的。郝恬說，你應該是喜歡沈諒的。沈諒說，你可不可以試著喜歡我？

誰能給她肯定的答案？誰敢說，她真的喜歡沈諒，沈諒也真的喜歡她。他們可以牽著彼此的手，從此天長地久？

誰來給她找個保證？

於是乎，周瑜在中文系的日子變的很難過。每每忍不住跟沈諒抱怨，說自己又因為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你就不能不喜歡我嗎？」周瑜經常這樣問他。在躲避幾天失敗以後，她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嘴上說一切都不一樣，不能再像原來那樣看待沈諒，可實際上還是忍不住還像以前一樣，就像寄生在大樹上的枝蔓，口口聲聲要離開大樹去找更廣闊的天地，可身體卻無法離開。

因為離了大樹的養分，就會死掉。

只是她會經常拿「喜歡」來說事兒，反覆跟沈諒強調，「我不喜歡你，我這麼做是因為你是我弟弟，知道了嗎？」

沈諒總是笑笑說知道了，我不會誤會的。周瑜會刻意忽略他語氣中的悲傷，自顧自的繼續說，「你知道你喜歡我帶給我多大的壓力嗎？」

~~~

同樣是被拒絕，遠在北京的王小維，卻不像沈諒這樣有繼續的毅力。大二的時候，她扔下一封信給周瑜，就踏上了出國的路。

在最後的一次見面后，方柯直接了當的說，「小維，你是我的朋友，我們，還是保持這個關係，不要改變吧！」

漫天星辰沒有因為王小維的眼淚而墜落，北京的沙塵暴也沒有因為這個拒絕而消失。

「那如果，我不願意呢？」王小維還在堅持。

「那我想，就不要再見面了吧！」

兇猛飛舞的黃沙中，王小維結束了自己的初戀。

她留給周瑜的信里這樣說。

「離開，是忘記最好的辦法。只是沈諒沒有這樣做。你應該知道，他不是沒有機會，而是不願意放棄。方柯對我，是真的毫不動心。我能看得出來，沒有你和沈諒，他對我這個朋友的關心，就只是簡單的舊情，同學之誼。我們每次見面都在聊以前的事情，他抓著過去的影子不放，而我，不過是牽扯著風箏的那根線罷了。我放棄的無奈，卻不可惜。

可周瑜，你對沈諒呢？真的也是一樣嗎？如果今天沈諒和我一樣發下再不回國的誓言遠走他鄉，你會怎麼樣呢周瑜？你會怎麼樣？

別再固執得守著你的姐弟戀定律吧。愛不是永恆的東西，它很容易就被消耗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在沈諒轉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心意。我比大幾天，也比你先體會到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希望你永遠不要體會到像我一樣的苦澀。

想想吧周瑜，如果沈諒不再愛你了，你會怎麼樣？」

周瑜本就是一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王小維的出國給她帶來很大的打擊。她哭著問沈諒，「你會走嗎？你也會離開我嗎？」

沈諒無助的摟著她，「不會的，我一直都會在。」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殘忍？」周瑜從沈諒懷裡抬起頭，「不肯接受你，卻不願放掉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辦，不知道啊！」

「不會，小瑾。無論我們是什麼樣的關係，你都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我答應你不會分開，就真的不會分開。你喜不喜歡我，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也許該是時候放棄了。沈諒想。

換一種方式默默的愛她，以她喜歡的弟弟身份，就像小時候一樣。讓她從此不再有壓力，可以自由去追求，她真正想要的幸福。

而周瑜的幸福，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沈諒的頭等大事。

一直都是。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不用擔心我了，去喜歡別的男生吧。」很久以後沈諒終於鼓起勇氣，這樣對周瑜說。

周瑜啃著黃瓜，很不不以為意的說，「你別騙我我了，我不信。」

沈諒皺著眉頭，「是真的，你不用再有壓力了。」

「別開玩笑了沈諒，你是不是又想搞什麼花招？別給我來欲擒故縱那一套啊，姐姐我練過的！」

「沒有，小瑾，是真的。我喜歡上別人了。」

「是哦？喜歡上別人了啊？你到是說說，喜歡的是誰啊？別跟我說我不認識啊，我不信！」

「你認識的，許願。」

周瑜笑容僵在臉上，渾身打了個冷顫，覺得上海今年的冬天，格外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