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車輪下的手
我嘆了一口氣，既然已經接到了，索性把這一單跑完吧，要不然被投訴的話，又要扣我的錢。
我撥通了電話，是一個小夥子，地點就在旁邊。
我到了之後，才發現原來是三個人。
歲數都不大，留著小平頭，穿得衣服倒也普通，不像是小混混，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三個人看我的眼睛都直躲。
我見過的客人多了，也沒有太在意。
目的地是郊區的一個城中村，我嘆了一口氣，這是什麼鬼運氣。
那種地方，後半夜肯定也沒什麼人到市區來了，不用說又是要跑空車回城，這一趟下來能夠油錢就不錯。
不過人都已經上車了，我也不好往下攆。
後半夜的城裡車少，很快就出了市區。
到那個城中村，要經過很長一段空蕩蕩的路。
城北邊有山，算是這座城市的著名景點，這段路就在山腳下。
大概有五六公里的距離，是沒有什麼人的，一側是黑茫茫的林子，一側是一人高的荒草地。
三個小夥子上了車之後，一句話都沒有，各自低頭看著手機，只有手機屏幕的光照著臉，我從後視鏡上看到一個小夥子，額頭上都流汗了，心裡有點兒奇怪，車裡的空調開得挺足的，一點兒都不熱。
車子開到那段荒涼路段前面的時候，在最後一個加油站前面，我聽到一聲響，緊接著一陣焦臭味兒。
車子一下慢了下來。
我臉色鐵青，這破二手車，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兒出了毛病。
我趕緊給乘客道歉，下車之後，打開前蓋，借著加油站的光線仔細檢查。
但是檢查半天，也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我只好又坐上車，重新發動車子。
點著火之後，我鬆手剎踩油門，但是車子卻死活前進不了。
我急了，這時候車子壞掉怎麼交代？乘客要想再打車，肯定得走回去兩三里地，去最近的城中村看看有沒有車。
這還是小事，車子壞了找拖車去修，肯定又是不少錢。
我哭喪著臉下了車，再次打開前蓋，還是什麼問題都沒有，正想上車的時候，猛然間看到左後輪的縫隙裡面，伸出一隻乾枯的手，手指細長烏黑，跟竹節似得。
我的臉一下就白了，這不是我在夜宵攤兒上見過的，那個流浪漢的手嗎？他指著烤串要肉吃的時候，我可看的清清楚楚。
我什麼時候把流浪漢卷到車底去了？這可是人命啊。
我趕緊回車裡拿手機，打開手電筒，往車底下照。
但是看了半天，卻什麼都沒找到，難不成又是幻覺？
我已經快瘋了，再想打火，卻無論如何也打不著。
最後沒辦法，和三個年輕人說車子壞了，走不成。
三個小夥子一聽就炸毛了，最後我又賠了他們五十塊錢，這才罵罵咧咧的往回走，去最近的城中村打車去了。
我這一晚上備受打擊，先跑到加油站的便利店買了瓶飲料，回到車上正發愁大半夜找誰來拖車的時候，又順手打了一下火，居然打著了。
我試著鬆了手剎，一給油，車子居然順利的開了出去。
這一下我趕緊開著車回市區。
第二天一大早，我越琢磨越不對勁兒，想著去老鷂子那問一下。結果到了老鷂子的店裡，老頭兒正在看報紙，一見到我就跟我說，以後開車要小心一點兒，夜班最好不要去郊區，現在劫車的人多，這不剛死了一個司機，車子也被搶走了。
我一聽汗都下來了，搶過老鷂子的報紙一看，一則社會新聞，就是在昨天晚上我要去的那個路段。路邊的林子裡面，發現了一具司機的屍體，也是跑滴滴的，人都被燒得只剩下大腿，車子也被搶走了。
我打了個激靈，心裡頓時想到了昨晚我出車之前發生的事兒，胡亂猜測起來。
白天跑了一天之後，晚上我又去了一趟夜宵攤，但是卻再也沒有見到那個流浪漢。
我心裡總覺得不是滋味，總覺得好像欠了那個流浪漢點什麼。
我開車準備回家，快到家的時候，我停好車，在車子裡面看前車窗發獃，猛然間想起一個問題，渾身上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夜宵攤的老闆說過，這個流浪漢可不識字，也不會寫字！
那麼昨天晚上我車窗上的那兩個字是誰寫的？
又聯想起之前在殯儀館和郭家回來的路上，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身上開始一陣陣的發冷。
老鷂子不是說暫時沒事了嗎？
為什麼我總感覺，還是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一想到這裡，蘇穎那張絕美的臉龐，就開始浮現在我的腦子裡面。
我打了個冷戰，心裡默念著可千萬別再出現什麼東西，我的心臟已經快承受不住，這才下了車準備回家。
我住的地方，是個城中村，只不過位置比較好，加上樓下停車不要錢，只要給村口的保安每個月塞上幾包煙就行。
這裡住了不少各式各樣的人，幹什麼的都有，KTV的公主、批發市場的小工、黑車司機以及剛到這個城市落腳的大學生。
村口的店鋪挺多，大排檔、賣臭豆腐的、擺夜攤買小飾品的一堆，平時人也不少，但是今天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兩點鐘了，村口出奇的平靜，一個活動的人都沒有，只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還孤零零的亮著燈。
我一下車，一陣風吹過來，把村口馬路邊上的傳單、廢紙之類的，吹得飛起來，就跟出殯的時候撒的紙錢差不多。
我心跳的有些快，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腳步。
剛剛走進城中村裡面昏暗狹窄的巷子，就聽到身後有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在喊我，「徐浪！」
我心裡咯噔一下子，小時候在老家沒少聽過，晚上走夜路的時候，如果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千萬別回頭。
有種說法是人的頭頂和兩肩有三盞燈，是人的陽氣所在，如果走夜路的時候，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頭回得急了，就會滅掉，陽氣一滅，陰邪纏身，就會出事情。
我越走越急，已經和小跑差不多了。
如果有在城中村住過的就知道，這邊的樓蓋的距離特別近，巷子頂多也就兩米寬，樓上住的人隔著窗戶能握手。更誇張的是，很多巷子都是曲折幽深，東拐西拐的。
我走不快，等到家門口附近的時候，這才鬆了一口氣，扶著樓下的防盜門直喘氣。
四周一下子特別安靜，反常的一盞亮著的燈都沒有。
很快，下水道裡面傳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後一群老鼠，個頭得有小貓崽子那麼大，深灰色的毛油光發亮，突然之間就從陰溝裡面爬出來。
這些老鼠根本就不怕人，紅著眼睛，飛快的從我的腳邊爬過。
我跳著腳拚命的躲著，生怕一不小心踩到一隻。
好不容易，所有的老鼠都跑得不見了，還沒等我松下勁兒來，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些老鼠在幹什麼？
要知道城中村裡面的老鼠已經橫行霸道慣了，白天的時候還知道躲一下人，鬼鬼祟祟的，到了晚上碰到人都不躲。
這地方也沒什麼人養貓，不像老城區。養了貓也沒用，到時候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但是剛才這群老鼠，似乎是在逃避著什麼東西，看那逃跑的速度，驚慌的樣子，應該是很可怕的東西。
我忍不住往老鼠逃跑過來的方向看了看，那邊是巷子的盡頭，這是個斷頭巷，再往裡面走十來米，就是一堵牆。
裡面黑乎乎的，路燈早就壞了，什麼也看不清楚。
我猶豫了半天，想著要不要往前走兩步，去巷子的盡頭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尋思了一下還是算了，大半夜的還是不要作死的好。
隨後我掏出鑰匙，打算打開樓下的防盜門，趕緊回到我的小窩裡面，舒舒服服的沖個熱水澡睡上一覺。
門剛剛打開，就聽到身後又傳來一陣幽幽的女聲，「徐浪！」
我手一抖，鑰匙掉在了地上，趕緊彎腰撿起來，正想回頭，想起以前村裡老人家的說法，實在逼不得已要回頭，也一定要慢，這樣頭頂肩頭的燈才不會滅。
我就像舞台上的木偶一樣，一點一點的轉動著自己的脖子，如果有個人這時候路過，肯定會被我的動作嚇傻的。
聲音傳過來的方向，正好是斷頭巷那邊。
我轉過頭，在黑漆漆的箱子里，隱約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是個女孩兒的模樣，穿著一身清涼的白色弔帶裙，一頭烏黑的長發，看不清楚臉。
我壯著膽子喊了一句，「是你叫我嗎？」
那個女孩兒似乎又向前走了一步，當然光線昏暗，我壓根就沒看清楚腳，感覺更像是飄過來的。
女孩兒慢慢的抬起頭，我這才借著巷子外面的光線，勉強看清，那張曾經出現在我的夢裡的秀美臉龐再次浮現。
正是蘇穎。
我的腳已經挪不動地方了，手裡拿著鑰匙，對著蘇穎的方向可笑的比劃著，「你，你要幹什麼？你別過來……」
蘇穎沒有動，而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說了一句，「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不是告訴你別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