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後座的小女孩兒
剛才路過老頭兒的時候,我的車子大燈一晃,一下子看清楚了。
老頭身上穿著的衣服,是那種杏黃色的棉布長袍,上面還有銅錢一樣的團花,而且身上沒有一顆扣子,只用小條布帶系著。
這是壽衣啊,在我們老家,只有死者穿的壽衣長袍,是沒有扣子的,用帶子代替紐扣,暗喻會帶來兒子,後繼有人。
這還不是最嚇人的,老頭兒的臉色鐵青,手上拿的東西是一個相框,裡面有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老頭兒自己。
看清楚之後,我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想起司機群裡面的傳聞,當年修橋的時候,施工隊的老闆正是騙了一個老頭兒來鎮橋。
不管真假,我是不敢停車了,腳下的油門猛踩,一路開過去。
等到過橋了之後,這才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順著後視鏡看了看,身後的大橋一片漆黑,什麼也沒有。
經過剛才一嚇,我的手都在發抖,一路上都在疑神疑鬼,趕緊把滴滴軟體給關了,把導航設置到紡織廠宿舍。
才開了幾公里,眼瞅著就出開發區,車上的風鈴又響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安靜的車上,聽著風鈴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我這人最怕靜悄悄的了,趕緊打開收音機,最好來點兒勁爆的音樂,清醒一下腦子。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那破車的收音機也出了毛病,裡面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不管我怎麼調,還是不清晰,到了後來就只剩下沙沙的聲音,加上後視鏡上的風鈴響個不停,讓我心煩意亂。
我索性關了收音機,一邊開車一邊伸手準備把風鈴拿下來,手伸到後視鏡的時候,猛然間在後視鏡裡面,發現自己車子後排的座位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大概五六歲的樣子,手裡抱著一個破破爛爛的洋娃娃,身上穿著雪白的連衣裙,兩個小臉蛋白得嚇人,一雙眼睛正通過後視鏡看著我。
我忍不住叫了一聲,猛踩剎車,車子的慣性讓我一下子趴在方向盤上面,額頭的汗水流進眼睛裡面,眼睛刺痛,眼前一片模糊。
我趕緊擦了擦眼睛,打開車頂燈,回頭一看,後排座上空蕩蕩的,哪有什麼小女孩兒?
我的頭疼的厲害,太陽穴不停的跳,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左手,把那串風鈴從後視鏡上面摘了下來。
風鈴入手的一瞬間,感覺像是燒紅的烙鐵一樣燙手,我一下子把風鈴丟在副駕駛座位上。
剛才頭疼的感覺消失了,整個人似乎都清醒了一些,正準備啟動車子,繼續往前開,看了看前面的路,又是一身冷汗。
我忍不住罵了一串的髒話,車燈前面的路面已經消失,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居然開到了一座還沒有完工的高架橋上面,前面不到一米的距離,就是斷頭路,下面黑洞洞的,不知道有多高。
我剛才要是沒有踩剎車,現在肯定已經連人帶車掉到下面去了。
我強忍著恐懼,倒車掉頭,為了讓自己能集中精神,把嘴唇都咬破了,嘴角流出腥甜的血。
在回去的路上,我福至心靈一般,想起了白天從醫院出來,半路上遇到的那個老太太的話。
後面那個我當時沒聽懂的詞,根本就不是什麼「楞調鳳梨」,而是「扔掉風鈴」!
那個老太太在警告我,可惜她說話口音太重,嘴巴漏風,我居然沒聽懂。
到了紡織廠宿舍附近的時候,我幾乎已經虛脫了,一路上又驚又嚇,加上還有點兒餓,已經快開不動車了。
我索性把車子停在路邊,一步一步挪到一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一瓶紅牛和一包煙。
飲料一口氣喝光,然後大口大口的抽煙,晃晃悠悠的往車裡走。
走到車前,就在我準備上車的時候,一陣熟悉的香味飄到我的鼻子裡面,抬頭髮現車子邊上站了一個人。
是蘇穎。
我的上下牙已經開始打架,咯咯咯直響,心裡念叨著老天爺,你不能這麼玩兒我吧?我就是開車滴滴而已,這一晚上碰到的邪性事兒還不夠多嗎?
另外怎麼回事?老鷂子不是說已經幫我把羅剎手印遮住了嗎?怎麼蘇穎還能找到我?
我靠,紅牛下肚,一根煙抽完,我想起來了,老鷂子反覆囑咐我三天內肩膀不能沾水,我下水去救柳媚兒的時候,差不多剛好是第三天的尾巴上。
當時一衝動,根本就什麼都顧不得了,一門心思想著救人,把這茬給忘了。
我已經完全不知道怎麼開口,想要打開車門上去開車就跑,卻發現死活也拉不開車門。
人逼急了的時候,總會做出超乎自己想象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膽子,大聲的質問起蘇穎,「你到底想怎麼樣?」
蘇穎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眼神非常奇怪,說不清楚裡面是什麼情緒,似乎有委屈,有氣憤,甚至有一絲絲的擔憂。
「離柳媚遠點兒。」
我千算萬算,完全沒想到,蘇穎嘴裡居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而且說話的時候,嘴巴微微撅起,那種感覺,是在吃醋?
我完全暈頭轉向,這個蘇穎不是一個……
蘇穎也看出了我的疑惑,對我說了一句,「你過來。」
也不知怎地,我中了邪一樣,走到了蘇穎身邊,蘇穎突然張開雙手,抱了我一下。
我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腦袋上,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抱女孩子,還是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兒。
異性的體香,讓我意亂神迷,身上的柔軟感覺,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自己懷裡的,是一個充滿青春活力的身體,一個活生生的人。
蘇穎的嘴巴靠在我的耳邊,咬著我的耳朵輕輕說了一句,「怎麼樣?你滿意了嗎?現在還怕我嗎?」
還沒等我回答,蘇穎已經鬆開了手,又和我保持距離,臉色雖然冰冷,但是雪白的臉蛋上卻有了一絲紅暈。
我還回味著剛才奇妙的感覺,已經全然忘記了害怕。
「這麼說,你不是……」
「你說呢?總之一句話,離柳媚遠點兒,上次你半夜去郊區跑車,我提醒你別去你就沒聽,這次無論如何你要相信我。」蘇穎有些激動。
蘇穎是人,蘇穎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太好了,我現在腦子裡不合時宜的響起了這個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變得特別激動,像是發現了什麼特別值得開心的事情。
過了有幾分鐘,我才平靜下來,心裡邊有太多的疑問想問。
下大雨的那天晚上,蘇穎為什麼要打車去法場路?後來我在法場公募的墓碑上看到的照片到底是不是她?後來在偷陰屍霜和去郭家拿心頭血的時候,一直偷看的人是不是她?現在又為什麼讓我離柳媚遠一點兒?從醫院裡面出來碰到的那個老太太和蘇穎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
想問的問題實在太多了,我居然一時開不了口。
這時對面一輛大車開過來,車燈晃得我睜不開眼睛,只好用手遮擋了一下。
等到大車過去的時候,眼前哪裡還有蘇穎的身影?
我心裡悵然若失,不過不管蘇穎是不是人,她的突然出現,都給我提了個醒,我的肩膀上今天沾了水,會不會再次厄運臨頭?
還有這個柳媚兒,絕對有問題,她送我的那一串風鈴,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我現在不敢回車上去拿,只好想著明天去給老鷂子看一眼,這個便宜師父,對於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最擅長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也不敢跑滴滴了,直接去了老鷂子的店裡。
一進店門,我就把那串風鈴遞給了老鷂子。
老鷂子扶了扶老花鏡,看了一眼風鈴,端著茶杯的手一抖,茶水灑了一身。
「我靠,浪崽子,你這個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我哭喪著臉,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跟老鷂子說了一遍。
老鷂子的臉色越聽越陰沉,到了最後直接開罵。
「你個浪崽子,不是告訴你了,肩膀三天不能沾水,非得逞什麼英雄去救人?這下好了,又招陰邪了吧?」
看得出老鷂子對我恨得咬牙切齒,想想也是,之前收集陰屍霜、心頭血、七月半生人的女人頭髮,花了多大的心思,居然被我一個不小心,所有心血都白費了。
不過罵我也沒有用,我只能低頭,向老鷂子認錯。
「算了算了,你就是這個命。」老鷂子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一副手套戴在手上,又拿出一副放大鏡,小心的把風鈴拿起來,對著陽光仔細看了起來。
「浪崽子,看來你招惹的東西很兇啊,你知道這東西是什麼做的嗎?」老頭把風鈴小心的放在茶几上,離得遠遠的。
我搖搖頭。
「這是人骨風鈴,而且不是一般的骨頭,是剛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幼兒的骨頭。上面的怨氣可夠重的,你能活著回來,算你小子命大。」老鷂子說到。
「人骨風鈴?這麼說,昨天晚上車裡碰到的那個小女孩兒……」我的話只說了半截,就已經覺得脊背發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