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幽幽轉身,淡淡微笑,以俞思凡的口吻說:「思凡是夫君的人,心裡豈會有別的男人。」
假扮俞思凡對她而言並不難,大家閨秀該懂的禮儀,她兒時全都學習過,況且她認識俞思凡,雖然已多年未見,可仗著他也與俞思凡不熟,她可以學得八分像,不教他起疑。
「巧言令色。」他重重哼了聲,壓根兒不信她的鬼話。
她沒有生氣,一派優雅沉靜,彷佛他在讚美她。
公子碧對她的臉生厭,偏偏心頭的異樣感揮之不去,「你……」
他想說什麽?她再不走,天一亮就走不了。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咬牙下了決定,「本公子要習字,你過來研墨。」話說完,他就轉身回新房。
她瞪著他的背影,動心起念抬手想出其不意一拳將他打昏。
公子碧突地轉身,看著她抬起的右手,「你在做什麽?」
她想打他?可能嗎?不,不可能,她是左相千金,自小習得各種禮儀,萬萬不會做出失禮的事,唯一敢這樣對他的,唯有膽大包天的白晨露。
該死!是自覺對不起白晨露,以至於今夜一再想起她。
被逮個正著,她做出恐懼的表情,「有蟲在飛,我怕。」
這個女人不太對勁,他雖是眾人口中的書呆,可他出身宮廷,從小看過太多的陰謀詭計,若他蠢得察覺不出異樣,早就死於非命,因此他對她暗暗留了心。
他不動聲色道:「蟲子由牠去便是,走吧。」
「是,夫君。」差一點,她就真的一拳打上他的後腦勺,可惜錯失良機,她扼腕的暗暗嘆息。
小憶等不到她定會很心急,她卻一時半刻走不了,看來只能另尋良機了。
有些惱的她跟在公子碧身後,像小時候一樣,每回被他惱著,便偷偷踩他的影子,一下接一下,唇角不自覺上揚。
長夜將盡,籠罩於天地間的薄霧逐漸散去。
案上的燭火已燒成蠟堆。
一夜未眠的公子碧精神奕奕,以硃砂筆在竹簡上寫下註記,他收筆滿意審視,眼角瞥見站在身側偷偷打起瞌睡的白晨露,他不作聲的打量她,在燭火照映下,她確實很美,可他的心卻波瀾不興。
為何昨夜他會突然改變心意要她跟在身邊?他著實想不透,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她陪伴下,他老覺得太過漫長的夜,竟不再漫長。
白晨露當了兩個時辰的小廝,不是為公子碧研墨就是替他整理竹簡,她累到忍不住打盹兒,嬌軀猛地一晃,她及時睜開眼,才不至於跌倒,她睡眼迷濛對上公子碧湛藍的眼瞳,瞬間清醒。
「天要亮了。」
她轉動僵硬的脖子,望著透進窗扉的淡淡白光。
公子碧起身推窗,外頭清新的空氣滲進房內,窗外枝葉茂密的榆樹葉尖帶著水珠,晶瑩顫動。
白晨露來到他身後,藉由要亮不亮的天光,看著葉面上晶燦水珠,「是朝露。」
公子碧渾身一僵,冷硬著聲說:「不是朝露,是晨露。」
她的心狠狠一扯,痛楚無聲蔓延,輕聲道:「不都是一樣。」
「誰說一樣?!」他氣得橫眉豎目,惡狠狠瞪她。
她不帶任何感情的說:「是朝露也好,晨露也罷,朝陽一現,便再也無它容身之處。」
「你說什麽?!」他勃然大怒,單手將她推撞壓制在牆上,右手火速抄起置於案上沾了硃砂的筆,輕巧一按,筆鋒內藏機關,尖銳的刀鋒立現,抵著她脆弱的咽喉。
他的動作迅速到不過是眨眼間的工夫,她便已動彈不動,多年不見,她雖知他習武強身,卻沒想到他的武藝已遠比她預期的高強,而他眸底的冷絕殺機,是她不曾見過的。她驚喘低語,「你想殺我?」
這些年他的變化為何如此之大?他是否遭遇什麽事,以致性情大變?她的心泛疼,不為命在旦夕的自己,而是為他,他該一如她記憶中的,成天快意浸淫在書海里才對。
公子碧唇角揚起殘酷冷笑,不在乎雙手是否沾染她的鮮血,「面對不喜愛的妻子,本公子將你殺了又有何妨。」
只要牽扯到白晨露,他就會失去理智,不顧一切為她拚命,就算她早就死了,也不會因此改變他扞衛她的決心。
「別忘了是你求大王賜婚,並非我想嫁你為妻。」她尚未在王城興風作浪,她還不想死,還不能死!
「今日送五公子出城後,大王將召我們入宮,你要如何稟告大王,我已死在你手中?」她的咽喉感受到刀鋒的冰冷,背脊泛著冷意,心酸的想哭。
不能透露身分的她強烈渴望對他說:碧,就算是為了晨露,也不要對我發怒。
「別抬出父王威嚇本公子。」他面目猙獰,危險低嘶。
她驚愕眨眼,是否她多心了?否則怎會覺得他的口吻似乎對大王有諸多不滿。
公子碧兇狠瞪她,在殺與不殺之間猶豫,「本公子要殺你,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會引來左相不滿又如何?父王震怒又如何?只消幫你安個罪名,父王便不會再追究,左相自保都來不及,豈敢多言。」
他的心腸何時變得如此狠毒?她驚疑不定,說不出話。
「不要惹本公子,你永遠都惹不起,明白嗎?」
她僵硬點頭,已達警告目的的公子碧這才收回筆,厭惡道:「你真是個面目可憎的女人。」
啞口無言的白晨露望著曾經那樣熟悉,卻又變得如此陌生的公子碧,漫長的歲月過去,他不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