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回憶(2)
從小就極其崇拜優秀的哥哥,在季凡可眼中,他哥季霄就是全天底下最獨一無二、最出色的人物,是誰也比不上的。
哥哥長得帥,有氣質,還常年霸佔成績榜第一,全珠城都找不出比他更標準的天才少年模範!父親的合作夥伴有誰不羨慕他生了個如此出類拔萃的兒子?都說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呢!
相比之下季凡可顯得平凡而黯淡,除了容貌繼承父母所有優點,讓人見之難忘,其他方面拿不出手。
小學數學考不到滿分,而季霄在他這個年紀已經跳讀到初中部了,似乎父母將優點偏心的遺傳給了大兒子。
季凡可腦子不比他哥聰明,記事也記得晚,不過自打有記憶起哥哥就對他獨一無二好,兩人親密得連都兩位父母要羨慕。
兄弟倆感情太好,所以即使一直生活在哥哥天才光環的陰影下,季凡可也從來不會感覺自卑,反而挺著小胸脯引以為豪。
同一間學校,季霄升到高中部,季凡可不過坐在小學教室玩橡皮。因為有個走到哪兒都會發光的哥哥,連帶他也成了令無數同學艷羨又不敢招惹的存在。
這學校是有名的貴族學校,能送孩子進來的家長身份地位不會太低,家長們一些八卦消息自然也是共通的。
或許那年紀的孩子也不懂什麼叫做「惡意」,越受歡迎的同學在孩子們眼裡就越是與眾不同,總會有人看不慣他老出風頭。也不知道是誰聽了大人的談話,得到點打擊「敵人」的新聞便趕緊回來學校散播出去。
不出半天,季凡可不是季霄親弟弟的新聞傳遍了低年級所有班。
下課以後季凡可是哭著去找季霄吃午飯的,一邊走一邊抹眼淚,等找到他哥時兩隻袖子濕濕滑滑全是眼淚鼻涕。
這小可憐的模樣把季霄心疼的不行,冷著張臉把小孩帶去洗手間打理乾淨。得知事情緣由,季霄給他撒了個謊,也給自己挖了個坑……
其實他們確實不是親兄弟,從五官便可看出差別,季霄像父親深邃凌厲,季凡可遺傳母親的柔和,除了一個共同點——好看,沒有哪裡相似。
季凡可是跟隨他媽媽嫁到季家的,重新上戶口之前姓張來著……而季霄的母親命薄,生下孩子沒兩年便病逝了。
也不是故意瞞著小豆丁一枚的凡可,怕他來到季家產生寄人籬下的自卑感,家裡人從來不提身世的問題,父親更是把他當親兒子一般對待。
看自個兒的寶貝哭得傷心,季霄又怎麼忍心告訴他事實,生怕凡可會因此與他疏遠,便找借口唬弄了過去。
後來找到傳出流言的人整治一番,再沒人拿季凡可的身世說事。多少年過去,同一輩的年輕人不了解,老一輩的沒閑心去八卦個後生仔,這事兒便不再有人在乎了。
……
聽季霄講述完,季凡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哪兒想得到,當年被看作謠言的話今天竟成了現實!
這消息對他來說,比意識到跟自己哥哥上床打擊更大。畢竟最親最喜歡的哥哥,忽然一天之內成了沒有血緣關係的「別人家」兒子……
季凡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搖頭,實在接受不了。
季霄上身赤』裸』裸的,一伸長臂堅定地把人緊擁入懷:「凡可……」
未見自己接下來如何反應,張言默意識一黑,來到另一個地方。
這回擺脫了旁觀者的身份,他就是「季凡可」,真真切切的感受著周遭擁擠逼仄的環境。
張言默從黑暗中幽幽醒來。悶熱的空氣與汗臭味爭先恐後鑽入鼻孔,熏的人幾欲窒息。
腦中放電影一般跑過許多畫面,他慢悠悠想起來:今天下午是爸爸媽媽旅遊回來的日子,原本家裡司機應該準時去接機,可弟弟季澤把司機要走了,拜託自己去接一下……
周末大哥還忙著個大項目,這是他進入公司證明能力的重要機會,不能去麻煩他。張言默答應下,叫了輛車前去機場,可接爸媽回程的出了事,他們三個被綁架了。
張言默得出結論,焦急的掙紮起來,手腳上綁的繩子太牢固,根本掙脫不了。
感受到身下明顯顛簸,似乎車子開到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此時必定遠離了市區。
到達目的地,有人將他蒙眼帶進一個狹窄凌亂的房間,裡面堆積著鏽蝕的鐵架,他們把人關進鐵籠子里。
那些人摘下他頭上的黑布,張言默才看到籠子是鐵絲網圍起來的,而爸爸媽媽也被關著,三人被豎著鐵刺的網隔開。
鐵絲網碰一下就有扎破手的危險,更別說從裡面逃離。
那些人一個個身上充滿煞氣,如同電影里的亡命之徒,為了錢什麼都幹得出來,對他們來說人命遠不如一沓現金重要。
「放心,大哥一定會來救咱們的。」張言默安慰隔壁嚇得不輕的媽媽,也是給予自己一點安全感。
四五個劫匪輪流看守著他們,卻出乎意料的沒有給任何人打電話索取贖金!這讓張言默非常不安,但想到有可能他們已經私下聯繫了大哥,提著的心便好受一點。
肚子很餓,能感受到空蕩蕩的胃因為吸收不到營養而萎縮收緊成一團,發出可憐的蠕動聲。
那些人每天只給他一點點水喝,食物半點沾不到。不知兩天還是三天過去,張言默餓得虛弱,差點沒昏過去。
從一開始堅信不疑大哥回來救自己,到現在不住動搖,中間每一分鐘太過難捱。眼睜睜看媽媽似乎發了高燒,額頭不斷冒出豆大的汗珠,張言默急的眼睛紅了。
不顧手指滴落鮮血,他搖著鐵網想要怒吼,發出來的卻是「嗬、嗬」粗喘。
劫匪終於開始行動,挨個兒揪著他們三個的頭髮給季霄打電話,索要的數字足夠讓還未接手企業的大哥一籌莫展。
電話那頭說了什麼張言默沒有聽到,劫匪不讓他說話。反正最後他們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挺滿意,似乎季霄答應了苛刻而過分的勒索條件。
「還好,還好……會沒事的。」張言默小聲對自己說道。
以為事情開始好轉,然而可怕的事才剛剛開始……
發生在狹窄房間里的那一幕,張言默永生都不願想起。寧願自己是個瞎子,可他卻一眨不眨睜大雙眼,將罪惡看的一清二楚。
弄不清楚如何發生的,只看到有人打開父親那邊的鐵門,將他和母親關進一起,接著端來滿滿一桌的食物……還有刀、銹跡斑斑的斧頭。
僵持一夜,最終父親握筆的手拿起鋒利、閃著寒芒的利刃,他鬢角的黑髮夾雜灰白,如同一具行屍木然走向恩愛多年的妻子。
鐵籠外相機忠實的將那一幕記錄下來。
張言默整個人不由自主貼在鐵網上,徒勞從孔洞里伸出幾根手指:「不要……不……要……住手……」
聲音艱澀,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
鮮血迸濺,很快淌了一地。
一個小時零二分鐘后,他失去第二個親人——父親自殺了。
從那一刻起,張言默便隨著流到腳下的血液沉入無邊黑暗,那是絕望的深淵,暗無天日、無邊無際。
……
季霄確實一口答應了綁架犯的要求,動用一切可以調動的資金,拼拼湊湊弄出贖金,以身試險孤身前去換人。
當然報了警,但是不能暴露出來,會有可能威脅到家人的安全。
但他沒想到劫匪會兵分兩路,一邊來拿錢,另一邊將弟弟作為人質帶走。警察衝出來緝拿罪犯,季霄急忙帶人去追凡可。
追趕的途中,驀然收到一條前方發生車禍的呼叫……
季霄疾馳到事發地點,和劫匪描述得一模一樣的車子翻倒在護欄外側,車燈碎裂、車身凹陷,裡面沒有人求救。
周圍緊急用警示帶圍了起來,等待救護車前來救援。
幾個人幫忙,季霄面色猙獰地打開窗戶破裂的車門,不期然和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相撞。
車子衝出護欄、翻滾,張言默從始至終沒有過多反應,平靜得不像身處死亡邊緣。
由於被兩人夾在中間防止逃跑,他倒因禍得福,受到的衝擊最小。但腦袋還是一陣眩暈,清醒之後聽到有人小聲求助……是他旁邊,那男人脖子被碎片割傷,血流不止。
他的生命一點點流失,徒勞的想抓住張言默的衣服,如同溺水之人去抓一根稻草。
身體被兩邊的人擠壓著,衣服上有許多粘稠液體,是那兩人的,還溫熱著。生命以這種方式呈現出來,尤其殘酷。
張言默木呆著眼睛,不曾理會男人的求救,最後痛苦呻/吟慢慢消失了,而他仍陷在濃稠的黑暗中,完全迷失了方向。
……
昨晚被折騰得緊,第二天季霄醒來仍有些恍惚,宛若做了一場大夢。
瞥見張言默安靜的睡顏,季霄為他掖好被角,下床洗漱去。難得言默睡個好覺,該讓他自然醒才是。
可一晃眼到了中午,床上的人仍沒有一起醒來的跡象。
「言默?」季霄拍拍他的臉,終於發現情況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