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正文完
紀家二公子自然不會叫易養,不說當外祖母的高淑容不肯,便是當爹的紀淮也是不願意的。【全文字閱讀.】眾人各抒己見,最終敲定了紀二公子的小名——長生。
許是因為挂念的人回來了,又或是平安地將折騰了她數月的小傢伙生了下來,柳琇蕊痛痛快快地昏睡了兩日才幽幽轉醒。
正替她收拾著的雲珠見她手指微動,不一會那雙一直緊閉著的清亮雙眸便緩緩睜了開來。柳琇蕊只聽得耳邊驀地響起異常驚喜的叫聲,「夫人,你醒了?」
未等她看清眼前人的樣子,雲珠又『咚咚咚』地往外跑,邊跑邊叫,「大人,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一會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柳琇蕊有些怔忪地望著門外激動歡喜的紀淮,窗外的陽光透過紗窗照進來,投到他的身上,彷彿給他鍍上了一層淺淺金光,讓她不由得有幾分痴了。
紀淮臉上洋溢著歡喜的笑容,大步流星地朝她走過來,用力將她擁入懷中,良久,才低下頭在她額上親了親,啞聲道,「夫人,辛苦你了!」
柳琇蕊輕輕揪著他的衣角,依賴地靠在他懷裡,有些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清爽又讓人安心的氣息,分別將近一年,她不得不承認,對這個男人,她真的是放不下,也不願放下了。
夫妻倆靜靜相擁,此時此刻,千言萬語都是多餘的,唯有對方才是心之所安。
許久,紀淮才鬆開她,輕輕撫著她的臉龐道,「先吃點東西,嗯?」
柳琇蕊仍是抓著他的衣角不願放手,溫溫軟軟地道,「你不許走!」
紀淮輕笑出聲,愛憐地在她唇上親了親,柔聲道,「好,我不走,就在這裡陪著你。」
「嗯。」柳琇蕊由著他高聲吩咐人準備膳食,待他的目光又落到自己身上時,忍不住輕輕地撫摸著他明顯比離京前瘦了不少的臉龐,有些心疼地道,「瘦了,也不好好照顧自己。」
紀淮失笑,對小妻子對自己的依戀及心疼極為受用,果真是小別勝新婚,以往可是從未見過她這般明顯的愛戀,看著她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小丫頭一般軟軟糯糯地拉著自己,他只恨不得用力將她揉進身體里,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讓你受了不少苦,幸而都過去了,你好好的,長生也好好的,從今往後咱們一家人再不分離。」他虛抱著她,眼神柔和,卻又異常堅定。
「好!」柳琇蕊用力點了點頭,片刻又疑惑地問,「長生?」
「便是咱們剛得的小子,岳母大人她們先取了個名字叫著,你若是不喜歡,咱們再另取一個。」
「不,長生就挺好的,孩子呢?」柳琇蕊左顧右盼不見兒子,連忙問。
「方才岳母大人哄他睡過去了,你先喝點粥,我再命人把他抱來。」紀淮接過雲珠端進來的粥,打算親自喂她。柳琇蕊推脫不得,只得紅著臉努力忽視一旁掩嘴偷笑的雲珠,含住了送到面前的湯勺。
歷時大半年,因同啟帝下了軍令狀,務必將受災民眾安置妥當,崩塌了的堤壩、渠道要重新修築,加上又有寧親王親自監督,諸事均得以順利開展。自得知妻子又再有喜,紀淮是又歡喜又擔憂。歡喜的自然是又要有流著他們夫妻血脈的孩子降生了;擔憂的卻是漫長的十個月他都不能陪伴在她身邊,要讓她獨自一人面對當中的種種不易。
待完成了俢堤的差事,他恨不能插翼飛往京城,既然已經不能陪伴她熬過孕期的十個月,他只盼著在她生產時能趕回來,一同迎接新生命的降臨。幾乎是不眠不休地日夜趕路,總算是最後一刻趕到了,產房裡傳出的高淑容驚怕的聲音,以及那聲『只怕是難產了』,差點讓他魂飛魄散,再顧慮不上許多,他用力推開阻攔他的眾人,拚命闖了進去……
喂著她用了整碗的粥,將空碗交給雲珠,紀淮正想著問問她這近一年來的生活,外頭一陣陣腳步聲傳進來,片刻便有小丫頭進來稟,「大人、夫人,國公夫人她們來了!」
他連忙替妻子整整有幾分凌亂的長發,再正正自己的衣冠,這才恭恭敬敬地迎出去,見來的不只有李氏,還有高淑容、關氏、陶靜姝及陳氏等人。他依禮見過了眾人,吩咐了雲珠等人好生侍候,這才退了出去。
雖是親戚,可終究男女有別,他也不便久留。
此次賑災歸來,同啟帝論功行賞,紀淮出任銅城知州,擇日啟程赴任,柳敬南等跟隨寧親王南下賑災的相繼有賞,這些柳琇蕊都在意料當中。而同啟帝賞賜的一干人等,有個熟悉的名字卻讓她意外不已,那便是紀淮的表兄——範文斌。
早在兩年前的殿試當中,範文斌便高中二甲十六名,后授了個一方縣令。她也只是在與紀淮的閑談中知道範文斌上任之處離燕州不算太遠,赴任前還抽了個空回了趟紀家看望紀老爺夫婦。
此次賑災,範文斌任職的縣城亦是災區,身為父母官,他親自指揮著百姓官差扛沙袋死死堵住缺口的河堤,數月來不眠不休,親臨現場、身先士卒,官民同心將轄內損害降到了最低,在與相鄰幾縣慘重的損失相比,他的功績可謂極其觸目。
「他既受封,為何不與你們一同回京?」柳琇蕊好奇地問。
「王爺讓他先將縣裡的大小諸事處置妥當再行回京,皇上也已經准了。」說到此,紀淮微微一笑。
柳琇蕊見他笑得古怪,不禁扯著他的衣袖追問。
「再過不久,咱們便要有位表嫂了!」紀淮被她纏得無奈,笑盈盈地答案道出。
「表嫂?你是說……」柳琇蕊一怔,片刻之後明白他話中意思,頓時驚喜不已。
紀淮含笑點頭,「程通判家的大小姐……」
柳琇蕊喜不自勝地道,「只要范表兄願娶,別說是官家的小姐,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母親都恨不得立即便尋人上門提親去了!」
紀淮如今膝下都有兩子了,可範文斌卻連妻都未娶,紀夫人每每提起他都唉聲嘆氣,只道自己對不住死去的范家父母,以致他們九泉之下都要為香火之事憂心。
柳琇蕊喟嘆一聲,「各人緣法各有不同,范表兄如今總算苦盡甘來,只望程家小姐是個好的,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白首到老……」
他終身有了著落,不但是公婆,就連遠在錦城的洛芳芝也能安下心來吧?畢竟當年有負於他的是洛家。
紀淮意味深長地笑笑,仰首呷了口茶。以表兄的性子,他若對程姑娘無意,又豈會應允親事。可憐程家小姐還以為是她將意中人手到擒來,哪想得到卻是對方作了個局引她進去。想到表面溫良,內里陰險的範文斌,他臉上是無奈又欣慰的笑容,孩童時那個開朗的表兄終於又回來了,這代表著他走出了父母雙亡、家產被奪,以及無端被退親的陰影,真真正正走上了不一樣的人生之路。
紀家的小夫妻們是選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離京的,新置的宅院交由高淑容替他們打理,將來會不會還要進京來,誰也說不定。其實依高淑容的意思,還是等小長生滿周歲后再跟隨父母赴任的,可是無論是紀淮還是柳琇蕊,都不願意骨肉分離,高淑容無法,也只得依了他們。所幸的是小長生雖生得艱難,可身子卻是好的。
再者,如今天氣溫暖,一家人慢悠悠地出門,沿途觀賞風景,感受自然好風光也是件雅事。
「該叮囑的娘都已經叮囑過了,長生的吃穿用度都已準備妥當,一路上當無憂。只是你也要注意些,別貪涼,萬一損了身子便不好了。」高淑容依依不捨地再三囑咐。
小傢伙快滿百日了,因紀淮要準備赴任,是以百日宴便無法在京城舉辦,讓高淑容及李氏等人惋惜不已。
柳琇蕊雖最終是平安產下了次子,可到底亦損了身子,近幾年內都不適宜有孕,事關女兒健康,高淑容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娘,你放心,我照顧自己的。反倒是你與爹爹,要更加註意身子才行。」與親人分別,柳琇蕊也極為不舍,這短短一年多的日子,家人的疼愛,讓她彷彿又回到出嫁前,她仍是長輩們呵護疼愛的小丫頭。
「你三嬸嬸原也要來送送你們,只是昨日耀湖那孩子身子不適,她急著到書院里看看情況,這才來不了。」李氏笑笑地道。
柳敬西與關氏的獨子柳耀湖,如今在書院里念書,只待參加明年的鄉試。說起來柳琇蕊也意外不已,那個包打聽般的小堂弟竟也成了書獃子。
「可有大礙?」聽聞堂弟身子不適,柳琇蕊也有幾分急了。
「想是不妨事,你大哥前日也曾到了書院,說他還是精神得很,許是最近太用功之故,這才一時熬不住。」李氏忙道。
柳琇蕊嘆道,「再用功也得有個度啊!萬一虧了身子豈不是得不償失?」
而另一邊,柳敬南只是簡單地叮囑了紀淮幾句,反倒是柳耀河與柳耀海兄弟倆東拉西扯個沒完沒了,話里話外都是讓他好好照顧妹妹與兩個小外甥,可不能虧了他們母子三人。
舅兄有命,紀淮又哪有不從的,自然是連連點頭。
眾人終是依依惜別,起行的馬車緩緩地動了起來,柳琇蕊坐在車內,掀開車簾一遍遍向漸漸遠去的親人揮手告別,突然,一抹素凈纖細的身影映入她眼內,她怔怔地望著不遠處長亭里的華貴女子,許久許久才放下車簾,長長地嘆息一聲。
紀淮見她此等模樣,還以為她是傷感離別,輕輕將她環在胸前,柔聲道,「別擔心,總會有機會再與他們相見的。」
「嗯。」柳琇蕊靠著他的胸膛,悵然地道,「紀書呆,我見到文馨長公主了,就在離爹娘不遠的亭子里,也不知站了多久,她身後,還站著駙馬爺……」
紀淮一怔,將她擁得更緊,順勢親親她的臉,「你可是為他們感到難過?」
「我不知道,只是,敏然平日雖瞧著滿不在乎的樣子,可我卻知道她還是心傷父母的不睦的,我、我只是希望她有朝一日能真真正正展顏。」
她的父母與永寧縣主的父母間的種種,她不想評說,她只是希望那個嘴裡不饒人,可待她卻是真心實意的好的永寧縣主,眉間的憂愁能減少幾分。
「江家公子前不久曾到錦城探望縣主,想來他們兄妹二人相處得不錯,這兩人都能和睦共處,更何況亦曾相知相許的長公主與駙馬。」紀淮安慰道。
柳琇蕊稍想想,也覺得極為有理,公主殿下曾為了現在的駙馬而與爹爹和離,可見他們彼此間是有著一段深厚情誼,許是離得太近,這才讓她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疾行的馬車載著他們漸漸遠離繁華的京城,官道上揚起的塵土隨著清風輕輕飄蕩,好不容易散了去,離別的馬車卻再也見不到影子。
「回去吧!」柳敬南走到妻子身邊,牽著她的手輕柔地道。
「嗯。」高淑容不舍地收回視線,由著夫君牽著她上了回府的馬車。
對父母旁若無人的恩愛見怪不怪的柳耀海聳聳肩,大步走向高大的駿馬旁,一個翻身上了馬,雙腿一夾,馬匹撒蹄朝京城飛奔而去……
十里長亭處,女子久久佇立,怔怔地望著那眉目溫和的中年男子親自扶著妻子上了馬車,許久,才茫然地收回視線。
這一生,她到底錯過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