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DAY.4
1月25號。
在醫院住了一夜之後,夏不緋總算見到了那個和她一起掉進水裡的倒霉蛋。
然而跟一直在咳嗽,發低燒的夏不緋相比,那人精神好的彷彿只是下去泡了個澡似的,在隔壁的的床上認真的看著醫院裡那種宣傳小冊子。
「........」不就是一本小冊子,至於看的那麼認真嗎!夏不緋難受的要命,思緒也不受控制,亂七八糟地想道。
啊,不行了,頭疼,不僅頭疼,而且還有點燒。夏不緋在心裡長嘆一聲,感覺自己最近可能命犯醫院。
真是太丟臉了,夏不緋想道。居然因為這種理由沒死成什麼的......
一定是個笨蛋吧,我。她鬱卒地想道。不過,其實我現在感覺有點餓,有點呼吸困難。嗯.....
意識正在漸漸遠去,就在她即將沉入黑暗之際——
「清醒一下。」耳畔響起了一個冷靜的聲音,「醫生很快就來了,請再堅持一會。」
哇這個聲音,有點棒,不過真的好睏啊.....夏不緋想道。就快堅持不住了。
「請活下去。」那個聲音說道。「不要放棄。」
然後夏不緋只覺得手上被針刺了一下,冰冷的感覺從手背上傳來,刺激的她渾身一抖。彷彿被冷水包圍在其中,既醒不過來,也睡不了。
......我在墜落。她想道。
一直在往下墜落,在夢與現實的交界處,在冰冷的空氣或者水中,她一直在往下墜落.....沒有盡頭,也沒有方向。
「哼,真是難看。」就在這時,一聲冷哼驚醒了夏不緋。
夏不緋睜開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夾雜著黑色的赤紅火焰,站在其中的男人臉上顯現著黑色的紋身,浸染著邪氣的金色眼瞳冷漠地看著她。
「將吾的夙願粉碎,」男人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令吾等的大願破滅,如雜草一般無論毀滅多少次都死不了的螻蟻....明明這樣才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連當個炮灰都不配,更遑論走到吾面前了。」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夏不緋抱著雙臂,說道,「但是你突然跑過來跟我逼逼這麼一大堆.....是想怎樣?跟我吵架嗎?」
「誰有這個功夫專門跑來跟你吵架?」男人冷笑道,「你就把這想成....想成對螻蟻的慈悲好了!」
「.......」夏不緋審視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聽出了一點色厲內荏的味道....所以你到底是想跟我說什麼?」
「沒什麼,」男人說道,「我對現在的你無話可說。」
「在你已經跟我說了這麼多話之後嗎?」夏不緋吐槽道,「喂喂,你怕不是來搞笑的吧。」
「令人討厭這一點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男人抱著雙臂冷哼道。
「啊哈?我以前見過你嗎?」夏不緋說道,「喂,說你呢,手放下來,不要學我。」
「我這是在忍耐著把你燒盡的衝動啊,」男人說道,「你懂什麼!」
「......」夏不緋說道,「嘛,雖然我是不怎麼懂你在說什麼......」說著,她走上去,伸出指尖戳在他身上。
「.......你在做什麼?」男人冷著臉問道。
「本來看到你身邊的火焰感覺會很溫暖的樣子啊....」夏不緋嘆了口氣,「怎麼,結果也跟我差不多一樣的冷呢,真是遺憾。」
「哦?」男人嗤笑道,「要我熱起來也可以哦,哪怕這會讓你粉身碎骨也行嗎?」
「哇,正好了。」夏不緋張開雙臂,朝他抱去,說道,「雖然不能說成功了吧,不過之前那一次可真是凍壞我了,果然我不適合被凍死啊。」
「滾開!」男人迅速退後。然而在看到少女胸有成竹的笑容時才反應過來,「你.....」
「這麼說來,」夏不緋笑道,「果然,你是來救我的吧?」
「救.....?」男人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笑了起來,「怎麼可能?我可是這世上最想毀滅你的人!怎麼可能會想救你。」
「哦,那你躲開幹嘛,現在不就是有個殺死我的絕好機會嗎?」夏不緋眯起眼睛,說道,「雖然不是很懂,但是剛剛你說了大願,悲願,夙願什麼的了吧?我將那些東西毀掉了?噢~看來對你來說,那些東西其實也沒.....唔!」話未說完,一股灼熱忽然從內而外,瞬間將她包裹,帶走她說話的力氣,令她只得跪倒在地,痛苦的喘息。
「.......我並不是做不到,還希望你記住這一點。」男人冷漠地說道,「你之所以還活著,純粹是因為我不屑於親手殺死你而已。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下不了手,明白嗎?」
「.....哈。」夏不緋喘了幾口氣,說道,「是是是,明白了明白了...哎,所以說,有話好好說嘛,突然動手我也很懵逼啊。」她坐在虛空之中說道。「你看,早說不能吐槽你這點,我不說就是了。」
「你之前不是還很想死嗎?」男人訝然地問道。
「這個嘛,」夏不緋說道,「沒什麼,我忽然對你產生了興趣,所以在我滿足之前還想活著罷了。」
「哼,」男人哼了一聲,「就憑你,還想了解我的存在嗎?」
「哇,不要這麼小看人啊,」夏不緋說道,「雖然我確實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剛剛那火焰的感覺我還有點印象誒,你是不是已經燒過我一次了,不然怎麼分寸拿捏的這麼好?」
「.......」男人不禁沉默了。
「.......」夏不緋撓了撓後腦勺,「我是又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了嗎.....」
「我剛剛想殺了你。」男人說道。
「啊,確實如此。」夏不緋點點頭。
「在一個想殺了你的人面前,你還有心情去評價分寸?」男人說道。
「這個.....」夏不緋說道,「我就順便評價了一下嘛,有必要這麼吃驚嗎?還是你沒見過像我這樣的?」
「.......」男人不得不說道,「....其他人現在一般早就心生恐懼,向我跪下求饒了。」
「........」兩人之間忽然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氣氛之中,半晌,夏不緋說道,「啊呀,那真是抱歉了。需要我現在彌補一下嗎?」
「你覺得有意義嗎?」男人冷漠地說道。
「也是...哈。」夏不緋說道。
「你難道沒有恐懼的時候嗎?」男人忍不住問道。
「嗯?」夏不緋說道,「啊,比如看到成千上萬隻節肢類昆蟲朝我跑過來的時候,我或許會害怕,如果你問的是這種情緒的話。」
「哼,我怎麼會問這種低級的情緒。」男人冷笑道,「我說的是那種無藥可救的絕望,以及伴隨而來的恐懼和悲傷,這樣才對!」
「噢。」夏不緋說道,「別的我不知道啦,不過如果你說絕望的話...我差不多每天都很絕望噢。絕望到除了去死之外不知道做什麼事情好了,每天活著都感覺是在浪費時間,浪費資源.....所以我差不多習慣了而已,這點也無法滿足,真是抱歉。」
「.......」男人盯著她,說道,「那你為什麼還活著?」
「這說來就話長了。」夏不緋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瞞你說,我之前自殺未遂來著。」
「哼,難道不是你選擇的自救嗎?」男人像是抓住了什麼似的,勝券在握的笑了起來,「果然還是.....」
「不能拖累到別人啊。」夏不緋說道,「你不知道嗎?有個笨蛋在我即將掉下去的時候把我拉了起來,然後怎麼說呢,雖然我是很想立刻就去死啦,但是如果因為這個緣故拖累到別人就不好了,所以我才打了電話,至於為什麼被救了起來,那時我都昏過去了,沒辦法啦。」
「.......」男人壓抑著立刻將她燒成灰燼的衝動,「你。」
「嗯?」夏不緋問道。
「真是可惡。」男人說道,「又可惡又可恨。」
「喂喂,我跟你之間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嗎?」夏不緋無奈道,「從見面起你就像這樣一直在diss我,老實講,因為太莫名其妙,我都氣不起來了,要不然你以為我這麼好說話嗎?」
「......」昔日的嘴炮回蕩在耳畔,男人哼了一聲,說道,「少在那裡自作多情,你以為我這麼有閑心,跟一個螻蟻計較嗎?只不過看你一直在這裡,覺得無聊罷了。」
「啊哈?那你可真夠無聊的。」夏不緋吐槽道。
「還不是拜你所賜。」男人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說道。
「反正我想不起來,你就跟我說再多都沒用。」夏不緋說道。
「你覺得想起來就一定是好事嗎?」男人哂笑道。
「你覺得想不起來就一定不是壞事嗎?」夏不緋問道。「我對我這條命沒有什麼執念,我畢生所求,不過是尋找答案罷了,為了那個答案,我會不惜一切。嘛...不過就算找不到也沒辦法啊,那大概就是這樣了。」
「什麼志氣,」男人冷哼道。「這就是你的決心?」
「我覺得也不算決心吧...反正我怎樣都可以。」夏不緋說道。
「是嗎?」男人忽然笑了起來,「那我倒產生興趣了。」
「哇啊,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不過,」夏不緋說道,「我覺得一定不是什麼好的事情。」
「哼,隨你怎麼說吧。」男人冷笑道,「反正我也不會聽。」
「過分!太過分了!」就在夏不緋還在抗議地時候,她再度被火焰包圍,然後.....像一枚導彈一樣向上衝去。
「咳咳.....」然後她在現實中醒了過來,吊針正好打完,護士給她拔了針頭。
「那個,請問,」她啞著嗓子,問道,「跟我一起落水的那個人....」
「他嗎?」護士說道,「他叫來了醫生,然後見你情況穩定之後,便走了。」
「.......我知道了,多謝。」夏不緋點點頭,「你看到他是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這個...沒注意,不好意思。」護士說道。
「沒事。」夏不緋說完,站起身,穿好衣服,帶上包。「多謝你了,住院的錢我一會回來交。」
然後她便跑出病房,在到處都是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快步前行,離開了醫院之後,便開始飛奔,然而她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沒跑多久,就咳的再也跑不動,只得邁著有些踉蹌的步伐朝醫院旁邊的公園走去。
一定。
一定就在那裡。她想道。
我所要尋找的答案,我所要尋找的記憶,一定都在那裡。
在凜冽的寒風中,她捂著嘴,忍著咳嗽,眯著眼睛在空無一人的公園裡尋找著那個身影。
之前相遇的湖邊並沒看到人,夏不緋休息了一會,朝那個鮮有人知的僻靜角落走去。
在樹林環繞的地方,夏不緋看到一個人正站在春秋兩景的中間,若有所思。
終於找到你了。見狀,眼淚和回憶一起湧上心頭,夏不緋看著那個背影,說不出任何話語。
我的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