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03
她的門口傳來敲門聲,陸馨跟林媽輕手輕腳的進門。
陸馨拿著熱水袋走來,手背先貼在自己額頭上,皺眉咕噥:「你怎麼又這麼嚴重了?」
「這兩天只睡4個小時。」她閉目吐息。「為了你的嫁妝。」
「亂講,自己不睡覺賴在我頭上。」陸馨忍不住笑罵,接過林媽遞來的熱茶交給她。「你這兩天就別出去了,我那破事也不那麼急,你的身體重要。」
「我若不急,祖母那情緒一來,你現在就該去靳家了。」
陸馨故作哀怨的苦笑道:「祖母這般念舊,也不看靳家現在那小門小戶,這燙手山竽不就是要讓姐姐你捧著,還不能喊燙。」
「老人家念舊倒無妨,但靳家端起架子只讓傭人來傳話?」她冷笑一聲。「這就有點太過了。」
「好了,你身體重要,就別想這個了。」陸馨笑了笑。「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她緩緩起身走到木櫃前,望著那張全家福。
她,相音沛,現在是相家唯一的『獨子』,披著相彧哥哥的殼生活。
如若不然,相家分崩離析,父親所留下來的收藏跟事業就會被二堂叔一家端走,父親這一輩單傳,她是祖母唯一的指望,祖母表面上關心自己,但自己卻知道祖母要的不過就是個能繼承的男孫,也唯有這辦法才能把覬覦的人完全擋在外頭。
那時自己被一個好心的男孩救了,他把自己送去一對中國老夫婦的家,那對老夫婦對自己極好,好到治癒了她失去至親的痛苦,他們教會了自己很多東西,她之所以能偽裝這麼久不被發現,靠得就是老先生教導自己的拳腳功夫,她10幾歲就能把比自己重好幾倍的壯漢撂倒在地。
也因此當她被找回來時,二堂叔靠近她要確認身份,她二話不說就把人給扯倒,從那天起就再沒有人敢多問。
而之後的偽裝,靠得就是妹妹的掩護與心腹夥伴的支援,最後加上她小時候對古董的熟識與對數字的靈敏,她回來后撐起相氏收藏家的招牌,並拓展金融業務與文化事業。家裡祖母跟管家林媽知道自己是女兒身,同父異母的妹妹陸馨則是另外一個知道的人。
父母的如膠似漆,直到她見到陸馨時,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原來母親並不是父親說的病逝,而是因為父親有了第三者,她吞葯自盡。陸馨比自己早進相家,據說是祖母那時知道自己跟哥哥都失蹤,為了想留住父親剩下的血脈,才輾轉找回了這個私生女,祖母給她豐衣足食的生活,卻不讓她真正進入相家族譜,除非父親活著時同意,又或者是…身為哥哥的相彧同意。
所以她出現時,看到陸馨是個被家族親戚白眼欺負的孩子,只能躲在祖母身後哭,她覺得自己該恨,最終卻無法真的恨。她試探這個孩子的心,卻發現陸馨知道自己是『哥哥』的時候雖然開心,卻也很恐懼,但是當知道自己是姐姐時,陸馨卻開心的笑了,說更喜歡姐姐。
自己捨不得對那樣的笑容生氣。
有了陸馨的出現,令她想起了嬌小的哥哥,不知道他人在哪裡?她一直不間斷地找…卻杳無音訊。
她把陸馨當作親生妹妹疼,而陸馨也替自己擋掉很多麻煩,在自己偽裝成男人的期間,多少女人前仆後繼地想貼上來,陸馨與自己親密的關係就能派上用場。
也因此這次的婚約才會這麼麻煩。
外人都道相家少當家極度寵愛這個私生女妹妹,又道相家如日中天的地位跟財富,這私生千金的身價還比其他正室小姐金貴,很多想跟相少當家婚配的碰了壁,主意就打到陸馨身上,但相老太太早就給陸馨訂了婚,對象是那個家道中落的靳家少東,靳笙。
靳家祖父曾是舊時代京城著名的花旦青衣,靳笙父親繼承家業紅極一時,而母親的家族靠著是洋人買辦,運用商行賺進大把財富,兩家結合既是名流也是富商,地位顯赫。之後他父親因戰時敏感時期而斷了收入,母親又難以放下過去富家小姐的做派,仍過著奢糜的生活,靳家財產大量散出,直至如今落敗萎靡,偏居在郊外的深山裡。
曾經讓人稱羨的婚約,如今卻成了緬懷舊時代榮光的唯一證明,讓人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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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總,馨小姐詢問您今晚是否要出席呂千金的訂婚宴?」秘書恭敬問道。
「嗯,跟陸馨說不用等我,我直接過去。」
「好的。」秘書說完后把一份紅色的資料夾放到相音沛面前。「這一份申請書需要您先過目。」
她目光淡淡一瞥:「什麼東西?」
「這位個人用戶想要申請五百萬的借貸,因為金額太大,需要您過目。」
相音沛眉頭一皺,沉聲道:「部門經理死人嗎?別告訴我這種事還需要我教你們怎麼回絕。」
秘書臉色一白,趕緊垂下頭,顫抖說道:「這人來申請時碰到馨小姐,說這一份申請書其他人做不了主,只有您才能……」
她伸手翻開資料夾封面,映入眼帘的申請人名字:『靳笙』。
申請原因:『家母病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盼能協助。』
「五百萬?真是有膽要,這麼多銀行不問,居然直接找我?借了他有錢還嗎?」她嗤笑,再翻下一頁,表情怔了幾秒。「這是他親口承認的?」
秘書推了鏡框,戰戰兢兢地說:「是、是的,他承認自己就是竹生子老師,他與我們合作三年多一直不露面,平常電話過去都是個老人家接,這次見到他戴著口罩,但看著跟我們差不多年紀,不過腿腳不方便,是個老人推著輪椅過來的,編輯問了幾個問題他答得上,身份也核實了。」
如果真是這個人,那確實有考慮機會。
她的主要重心其實放在收藏與銀行居多,當初成立出版社只是為了能出版母親的隨筆,在國內母親只是一位嫁給中國著名收藏家的外國女性,然而在國外,母親的藝術成就精彩,同時身為作家、油畫家與芭蕾舞者的她,在28歲嫁給父親,在40歲的時候香消玉殞。
直到近幾年才有人在研究20世紀前期的女藝術家,母親的名字被正式揭露,但因為去世得太早沒來得及發光發熱,研究資料不多,而自己所出版的隨筆,就成為真正第一手考證素材,但自己仍隱瞞了與母親的關係,只當作是一位至親好友的身份去出書。
出版社因為母親的隨筆而聲名大噪,但是把出版社推上顛峰的,是竹生子的『痴花的狂先生』,他的文筆像是一壇陳年老酒,用詞簡單卻精確,而作者筆下的主人翁叫老狂,對花草成痴,每一章都是用一朵花開頭,主要描述他的糗事,最後會有意想不到的轉折結尾,詼諧人物與直白文字的交融,有別於一般的心靈雞湯文,這本書更像是一本笑話集。
她沒有太過問出版社要簽什麼人,也沒空去管,直到上年的尾牙晚會,才知道這本心靈雞湯文在國內一年內賣出近十萬冊,還談了歐美的翻譯版權。
而這位神秘的竹生子,只錄了幾句話謝謝大家,說身體抱恙不便出席,那斷斷續續的錄音與沙沙聲,讓相音沛還挺有印象,想著真是個老人家的話,也算是有誠意了。
殊不知……這人設在今天徹底翻盤了。
「竹生子的事先保密。」她說。「我自己去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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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夫人是國內代理進口豪車的車商妻子,政商人脈雄厚,因此這場訂婚宴辦得是奢華又氣派。
而如今讓這位笑得花枝亂顫的原因就是相音沛準時赴宴。
這相家少當家在國外是個小有名氣的業餘房車賽車手,與知名車商的關係良好,自家老公能代理這系列的跑車還是拖他的福,據說他這兩周都在國外回不來,本就是沒抱希望他會賞臉,卻看到他真的出現了!
「相爺!相爺!」呂夫人畫著濃妝的大眼睛都快泛出淚。「恭候您大駕!我真是太激動了!您這兩周不是忙得很嗎?」
相音沛挽著陸馨,低下頭看著已經有點喜悅到顫抖的呂夫人,她淡淡一笑:「您平常多有關照我妹妹,借著貴府喜事來向您道謝。」
「相爺客氣了。」
「呂姐姐在樓上了嗎?我可不可以先去看看?」陸馨眨眨眼。
「馨兒,別胡鬧。」她低斥。
「沒關係,馨小姐跟小女感情好,女孩們說說體己話不礙事。」呂夫人適時插嘴,也有意無意的在宣揚自己跟相家的關係。
「這次會場的配置很別緻。」她順勢轉了話題。
「當然,我請的可不是一般人。」呂夫人笑了笑,湊近她壓低聲音說道。「這還是您的親家呢。」
她挑眉,淡淡問道:「靳家?」
「說來話長,靳家大少爺上一年參加市內的花藝比賽拔了頭籌,我幾個朋友很喜歡他的作品想要買,結果他神龍見首不見尾,本來咱們也想說不稀罕……」
「那後來稀罕了?」她淡淡一笑。
「後來?後來不就是相老太太說馨小姐跟靳大少有婚約嗎?咱們當然要賀喜了。」呂夫人尷尬的笑了幾聲。「他家的老傭人聯繫咱們說要賣作品,我隨口一提我閨女要訂婚,老傭人就說靳大少也願意設計婚禮布置,我就瞅著可能是缺錢了吧,就給他做了,結果還搞得挺好看的。」
呂夫人此時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電梯口,比了比不遠處迎面而來的兩人:「說人,人就到了。」說完后就走過去招呼,輪椅上的人戴著口罩,咳了幾聲后,沙啞的道喜。
她微微一瞥。
是個眉間有觀音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