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07
相音沛看他緩緩轉頭,樣貌白凈清俊,一雙眼睛熠熠丰采,明明是內斂垂眸,卻難掩鋒芒。
這男人的眼神好似穿透了她的印堂,沁涼又鋒利。
「相先生。」他咬字極輕,在這空間里竟有幾分幽空迷離。「有失遠迎。」
「靳先生待客之道很風雅,但我還是喜歡開燈說話。」她平靜說道。
他上半身微微往前傾,態度恭敬:「家母身體不好,我在佛祖面前說過要節儉吃齋,這排燭燈散發的氣味有安神效用,您看著臉色不好,這會讓您身體舒緩許多。」
「你這排蠟燭真有這種附加功能倒奢侈了,開燈說不定還更節儉。」
「蠟燭不用錢,是一位老住持免費送給我的結緣品。」
相音沛冷嗤,過日子過到要靠結緣品,她腦中盤算該怎麼處理陸馨未來嫁進來的生活。
「只想著省錢,倒不如想怎麼賺錢。」她說。「書為什麼不寫了?」
「一來是因為家母病情而無心提筆,二來是因為書中的主角不再人世了。」他低頭一嘆。
相音沛見他神色哀戚,沒想繼續深究緣由,便換了問題:「夫人什麼樣的病?」
「身體本來就不好,比較嚴重是心理方面,目前只能以藥物控制。」
她垂眸,拿出手機走到一邊撥了通電話,才響一聲助理就接了起來。
「安排魯醫生過來靳家,現在。」
「明白。」
「魯醫生是專治精神心理的權威,看來還是相爺請得動。」他語氣微揚。
「我從不為難長輩。」她放下電話,目光冷冷一瞥。「現在就剩下我跟你之間的事。」
「還請相爺明示。」
「你不會認為我把魯老請過來是做慈善吧?」她冷嗤。「要不是看在你跟我家有婚約關係,我需要把醫生找進來?」
「相爺,我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我心已有所屬。」
如此簡單的話語,那輕聲細語卻直入她的耳膜,激起了一層層漣漪。
「我或許無法真心對待令妹,但我會盡我身為丈夫的職責陪伴她。」他說。「之前是我身體不適難以親自去相家說明緣由,但我是真心不希望讓令妹委屈。」
她半瞇起眼,不語。
「以我靳家的現況,令妹嫁進來並不風光,也有損相爺您的顏面。」他緩緩說道。「還望你三思。」
相音沛別過眼,其實聽到第一句話就知道他接下來想要說什麼,過去自己是沒這耐心繼續聽廢話的,不過這男人的聲音確實好聽,她不知不覺就任由他浪費時間解釋了。
「兩家老夫人指的約定,我跟你身為繼承者,理應盡孝道去成全。」她淡淡地說。「婚是必須結,但維持多久我們可以談。」
「相爺的意思我明了了。」
「明白就好,至於你說的顏面,我並不在乎,現在這世道沒有錢不能解決的事。」她說。「缺了多少的顏面,我就用多少錢去補起來。」
她說完,就聽到一聲淺淺的嘆息。
「怎麼?有意見?」
「冒昧詢問。」他一雙眸子清澈定眸於她的臉上。「相爺對令妹是否疼愛有佳?」
相音沛挑眉,似笑非笑:「放心吧,我們兄妹關係不會影響到婚約。」
「我能許諾相爺好好對待令妹,但也希望相爺能答應我件事。」
「你說。」
「兩家定了親,就等於是一家人,望在外人眼中你能一視同仁。」
這句話讓相音沛上揚嘴角,這男人那派雍容閑淡的氣勢一旦收束,顯現出來的卻是這樣深不見底的算計。
「既然成了一家人,我也不會讓我妹的夫家寒酸。」她輕蔑一笑。「這筆投資明知會虧,但我還是得要砸錢進去,這樣的準備我會沒有嗎?」
他的情緒很淡,一雙眼睛並沒有因為相音沛挑明的嘲諷有不滿。
「那麼,相爺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他說。
「我當然是希望你能真心對待她,這裡頭也要包含感情。」她說。「你剛剛說了你做不到,那靳家還有另外個人吧?」
「另外個人?」
「你弟弟,靳蕭。」
「靳蕭……他恐怕不適合。」他低吟。
「為什麼?」她挑眉。「他結婚了?」
「沒有,只是靳蕭性子直,他自由慣了,這樣包辦的婚姻他是不會同意的。」他說。「況且他的行蹤不定。」
「我還真沒怕過脾氣差的人。」她不以為然地輕噱。「要人聽話有很多種方式。」
「還請你三思。」
「靳先生,我的世界里不需要一直三思,想多了就會錯過先機。」她直接了當的回應。「靳蕭什麼時候回國?或是派我的人去接他也行。」
「家母前陣子不舒服,他就已經回來了。」他說。「晚上他不會在家。」
相音沛暗忖,晚上不在家的男人…看來比起眼前這個死氣沉沉的哥哥會好很多。
「那就勞煩你轉告他,我白天找他。」她說。「最好你們兄弟都在,我可以好好的三思一下…到底誰來履行這個三年婚姻。」
「三年?」他微微詫異。
「投資也要有個停損點,第一年讓你們培養感情,第二年生孩子,第三年結束。」她說得不假思索,他聽得眉心漸深。「三年之後我也不會虧待靳家,給你一筆安享到晚年的錢,從此兩不相欠。」
「你是說…生孩子?」
「沒錯,我要的是孩子。」她居高臨下地看他。「相家血緣的孩子未來是繼承我的位置,你身為他的父親,我當然也不會虧待你。」
「相爺要的只是孩子,你應該不缺這樣的對象。」他定眸輕嘆。
「我是不缺,但我有不結婚的理由。」她說得平淡。「婚姻於我而言是稀釋權利,我要的人除非強過我,否則就是弱到威脅不了我,像你一樣。」
「如果是相爺的妹妹,你會捨得讓她嫁給我這樣的人嗎?」
「我想我們討論這麼久,不就是談這件事?」
「不,我說的不是現在這個。」他細吟里裹著一層深不可測的情緒。
相音沛眉頭微微一蹙,仔細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最後是一陣不短的沉默。
好半晌,她才開口。
「我不會讓她走到這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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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相家一陣兵荒馬亂,老太太不知為何突然昏迷不醒,相音沛昨晚處理完靳家的事之後就去了公司沒回家,直接睡在辦公室,6點的時候接到林媽的電話才知道出事。
她一到醫院,就看到陸馨跟相家親戚們各個臉色難看,陸馨轉頭見到自己時趕緊跑了過來,紅著眼眶:「哥,祖母她……」
「知道了。」她揉著有點發酸的太陽穴,聲音微啞。
「我好怕……」陸馨埋在相音沛的胸口,抽泣不已。「祖母昨天還說要看我出嫁的……會不會就……」
「人有生老病死,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她沉聲安撫。「我剛剛讓劉老進去看狀況了,不會有事。」
相家親戚都還惶惶不安,一看到相音沛這個主心骨出現,眾人情緒也穩定多了。
此時劉老突然從手術房走出來,面色平淡:「相爺,老太太沒大礙,不過她嘴裡嚷著些話,情緒不太穩定,我們不太敢強壓著。」
「我跟你進去。」
她穿了隔離衣迅速進入手術房,遠遠就聽到祖母叫嚷著:「我要見我孫女婿!我要見孫女婿!」
相音沛走上前握住祖母的手,安撫道:「祖母,先把身體弄好了,我帶人過來給你看。」
「我死了就看不到了…看不到了……音音啊……」
她心一驚,沒防備老人家情緒不定時地脫口而出,好在周遭有機器運作的聲音,說得並不清楚。
「知道了,我去把人帶來。」她只能先按捺住祖母的情緒。
「好……你帶來、帶來給我看。」
相音沛給劉老使了眼色,人就走出手術房,所有人屏氣凝神不敢多問,分秒必爭下她趕了司機下車,自己開車就往靳家去。
靳家的大門緊閉,她拍了幾下門沒反應,門邊也沒看到有電鈴的東西,於是撥了電話給司叔,幾分鐘后就看到門打開了,司叔的臉色有些詫異。
「靳笙呢?」她不客氣地問,一邊往內走。
「少爺早上剛吃了葯睡下了。」司叔趕緊跟上。
「把他叫起來,祖母在醫院要見他。」
「老太太進了醫院?」司叔臉色一白,只見相音沛速度極快的要往東廂房去,司叔三步並兩步的趕緊伸手攔住。「相爺,您先去客廳等會兒,少爺那兒藥味重,不方便待客。」
她眉頭一皺,深吸口氣停下腳步:「你們沒多少時間。」
「我知道分寸,但還請您稍安勿躁,您總不希望少爺……」
司叔突然就止住聲音,相音沛循著他視線的方向轉頭,只見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咬著一根煙走過來,她定睛一看,那樣貌與靳笙幾乎如出一轍。
只是額頭的紅點不見了,煙霧中細長的眉眼輕佻隨性,瞅著自己。
而她注意的卻是他眼瞼下的美人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