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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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予雙手背在身後,沉沉地看了長福一眼,想要問一句『我很老嗎』,可想起他詢問少女時那副作態,便曉得什麼答案都不該當真。
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最終只給了長福一個眼色,示意他去通稟一身,自己後退幾步,然後轉身去殿門口等待。
聽到殷予來了,父女兩人對視一眼,具是驚悚至極的模樣。長福見了,心裡苦笑不已,他哪裡敢說攝政王已經把一切都聽進了耳朵里,這裡裡外外無論哪一個他都得罪不起。只是攝政王既然沒有怪罪父女二人的意思,那便當沒有這回事好了。
這一回殷予名正言順地進了殿,他先將目光投在魏母音身上,便見少女眸光清亮,沒有絲毫不自在。
笑嘻嘻的生動模樣真的好想讓人摸摸頭。
「皇叔怎麼來了。」殷承暉率先反應過來,依舊是不著調的模樣,「往年可是讓您在乾安宮裡陪我都不肯的。」
殷予淡漠地掃了一眼。
往年他留在宮中也不過是因為擔心殷承暉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而年節里皇宮又管得森嚴,他回了王府進出多有不便,卻不想守著殷承暉兩個大男人一起守歲。
如今卻不一樣。
「跟我來。」他這句也不知道是沖著殷承暉還是魏母音,父女二人具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乾脆跟著他一起抬腳往外走。
殷承暉不像魏母音可以任性,皇帝出行必要帶夠了人,他一往外走便是十數個人跟在後頭。
殷予對這皇宮實在太熟悉,帶著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直接就到了一處廢舊的閣樓底下。三層閣樓,周圍掛滿了燈籠,但是看過去就覺得這處實在蒼老又荒涼。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知道攝政王把人領導這處的用意。
殷承暉卻覺得新鮮,這小閣樓在皇宮內不算最高,因為後宮不似前朝那般人多,便有許多處都廢棄著,就連他自己都有許多地方不識得。
如今殷予還沒解釋究竟要做什麼,他就已經抬腳邁上了台階,一路往最頂上去了。
魏母音不知所措地看了殷予一眼,殷予向後退了一步,示意她先上去。
「上面狹小,你們且在下面等一等吧。」他囑咐了宮人們便提了一盞燈籠跟在魏母音身後,仔細又小心地給她照著腳下的路。
魏母音總覺得哪裡是有些奇怪的,但是偏偏反應不上來。
等到了閣樓頂上,就見殷承暉已經靠坐在欄杆上,樣子十分自在閑適。她自己自在不了,便雙手握著一處扶手,才抬眼眺望出去。
一眼,便定住了魂。
從這座閣樓望出去,正巧能看到繞著皇城轉了一圈的護城河從南門蜿蜒穿過盛安灌進象湖。此時,河兩岸都點了紅黃色的燈籠,照亮這一條玉帶。
人人都在家中守歲,里裡外外也安靜的很。
忽然,一點光芒從河面竄起,而後在半空中炸開一朵紅色的煙花。這就好像是一個信號,五顏六色的煙花相繼從河面上騰起,紛紛擾擾的到半空中就像是一團又一團的彩霧,由遠及近,點綴著整條護城河。
難怪殷予會帶他們來這裡,這裡的確是最好的觀賞煙花地點。
她悄悄地側頭,青年俊美的面龐也隨著煙花的明明滅滅讓人看不清楚,但是魏母音偏偏就覺得他此時現在一定是專註認真,之前的一點點芥蒂逐漸消弭。
肯把這種美景分享給他們看,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
魏母音又將視線轉回到煙花上面。
一切都很安靜,只能聽到煙花炮竹的聲音越來越多。
不知道什麼時候,殷予手上變出來一條斗篷,隨手抖開就幫魏母音披了上去。
魏母音轉頭看,才發現對方身上披了一天的黑斗篷已經不見了,她捏著斗篷的邊緣才能勉強讓它不垂到地上。低下頭,就能看到殷予骨節分明的一雙手正慢條斯理幫她把帶子繫上。
「夜深寒氣重,若是看得無趣了便早些回去吧。」耳邊的聲音淡淡的,卻攪了清淡的竹葉味道。
她不敢抬頭,彷彿就能猜到抬頭就能對上一雙專註的眼睛,想到這裡,心臟都跳的快了起來,再聽到這低沉的聲音,整個人都有點頭暈目眩。
這是怎麼了?她心慌慌。
「這麼早回去幹什麼,讓下頭回去取爐子吃食來,今兒就在這裡守歲了。」殷承暉向來隨意,半點沒看出兩個人有什麼不同,還興緻勃勃的要下去吩咐。
魏母音背過身子,看向殷承暉笑道:「父皇這可是看出興味來了,要不要再喊人過來吹拉彈唱一番?」
如此,便暫時先把自己身後頭的人忘了,也好冷靜冷靜。
殷承暉受了這擠兌卻也只是笑著擺擺手:「搞那些幺蛾子做什麼,閨女你直接一張琴擺上來,萬籟俱寂,那才是美妙。」
魏母音抬了抬眼,不吭聲,卻滿臉都寫了嘲諷。
「話又說回來,那高雪洪明明說你要是會彈琴他就拜你為師,可這後來卻又沒什麼動靜,這真是不要老臉了,說反悔就反悔啊。」
聽到這件事,殷予快速地掀了眼帘:「他在查前三代的事情。」
魏母音登時明白,當時自己那一頓冷嘲熱諷已經讓高雪洪起了疑心,恐怕是真覺得歷代都把蘇水懷當好人心裡過不去了。只怕最後查出來的事情會更加有趣。
「我也不稀罕收徒弟。」魏母音對待此事倒是無所謂的很,原本就是想逗著他們玩一玩,最看不慣那種裝模作樣的臉。
魏母音和殷承暉相互開著玩笑,殷予立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煙花,似乎毫無存在感,但她卻沒有一刻真正把他忽視掉。等宮人們抬了爐子吃食什麼的上來,她將封好的金葉子一一發了,又抬手拎起兩壇酒溫上。
殷承暉雖然胡鬧,卻鮮少熬夜,不知不覺便有些昏昏沉沉,讓他回去卻不肯,只得多披了兩件加絨加厚的斗篷,又在他身邊圍上爐子,免得給凍感冒了。
魏母音一人守著小火爐坐下,撥弄著酒罈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然身邊坐下來一個人,抬眼望去,殷予依舊是副不動聲色的模樣,彷彿什麼都打動不了他。這樣的一個人,卻拿熱水把杯子細細燙了遞給她。
「知曉你酒量好,明日卻還要早起,少喝些。」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魏母音卻噗嗤笑了出來,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快意的很。
「父皇登基那年,想要在趙郡陪我過年節。」魏母音抱起溫好的酒罈一掌拍開,也不用殷予燙好的杯子,「你不肯,便說要替他留在趙郡,往年他陪我怎麼過的,你就陪我怎麼過。」
魏母音倒了一碗酒遞給殷予:「要不要試試?」
殷予看著那碗酒,見到少女又露出那壞笑的樣子,微微猶豫了下,卻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好多年了,在魏家守歲就是叔叔嬸嬸們陪著我一起喝酒,什麼酒都可以。」魏母音有些黯然,「早些時候我還不懂為什麼一到年節他們便一個個喝得酩酊大醉,但是也樂意一起。後來才知道,今天是爹爹生辰。」
殷予知道,少女此時此刻說得這個爹爹,是魏將軍,也曉得她現在神傷的很,不知不覺自己一碗酒便灌了下去,魏母音也不饒他,緊接著又是一碗。
「你說和我們一起守歲,卻不肯喝酒。」魏母音提到這件事忽然變得笑眯眯的,「你說我是姑娘家,幫我擋酒,可是自己卻先醉了過去,還是我把你扶回去的。」
「所以一點也不擔心你喝醉。」殷予的目光已經肉眼可見變得迷離起來,他的酒量本來就不是很好,平日也只是淺酌幾杯,味道比起趙郡那些單薄的很。
明明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魏母音卻還在不停給他倒著酒,她自己也不閑著,斷斷續續喝了兩三壇,最後終於把殷予給喝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