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欺侮
「知道嗎?」可可很有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
麗莎抖得更厲害了。
「不知道?」可可笑,「啊,要不我和你說個故事好不好?說得好聽的話,作為回報,你就送給我吃好不好?」
——能拒絕嗎?
身下的少女在心裡絕望的吶喊。
答案是顯然的。
可可根本就沒有給她選擇,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從哪裡開始說呢?啊,很久很久以前,我和祖母住在一個很大很大的城堡里……唔,有多大呢?這麼說吧,這個學院人類看著挺大哦?但還比不上我小時候住的一個房間……」
說到這裡,她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很驕傲的樣子,眼神朦朧又溫柔,彷彿沉浸在遙遠的的回憶中。
「城堡後面有一條很~長很長的峽谷,裡面是自創世起就翻滾不息的岩漿,高興的時候我和祖母就會在裡面洗澡,熱騰騰的,很舒服呢。如果從城堡最高層的露台看出去,峽谷遠處黑色的火山、鉛色的陰雲還有紫色的閃電也會像熱氣一樣翻騰不止呢。」
「好……好好好……好看的樣子。」麗莎強忍著牙關顫抖稱讚。
「是吧?」可可眼神瞬間亮了,像是十分開心的樣子,「所以呢,那個露台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不僅僅是因為那裡風景很好……」
說到這裡她特意頓了頓,伸手挑起麗莎蒼白尖巧的下巴,眼神和善:「你猜是為什麼?」
「我……」麗莎的眼神開始有一瞬的迷茫,但很快就因驚恐而瞪圓。
「真聰明。」可可摸了摸少女不算豐滿多肉、但觸感細緻綿軟的臉頰,「以前祖母啊,會把她搜羅來小肉乾都曬在那個露台上。一排排的晾在露台上,在熱氣中聞起來可好了……五顏六色、各種各樣的肉,什麼都有……從哥布林到巨眼怪,啊,還有小惡魔哦。
你知道的吧?就是那種特別喜歡周轉在大惡魔間的魔物。這種生物呢,又膽小又貪婪,總是期望通過自己無微不至的服務,從他們的主人那裡得到一點漏下來的好處。雖然又狡猾又難抓,但是味道可是很不錯的,比起幽魂女妖來說有嚼勁多了,漬好了放陽台上晾兩天就能吃。如果剁碎了灌到火蜥蜴的腸子里去,還會有獨特的辣味哦。
我啊,最喜歡這種零食了。」
可可咧牙,看到麗莎那與頭髮同色的眼中淚水迅速匯聚,看著可口極了。
「可是呢,有一次有個強盜跑到了我的露台上,一個會飛的、長得像蝙蝠一樣的傢伙,據說是隔壁的惡魔領主……管他是誰呢,居然敢來搶我的零食。而且他知道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食物,就用他的口水塗滿了我的肉乾,宣告所有權。」
說到這裡,可可的聲音柔和得簡直要滴下水來:「所以你猜我怎麼處理這傢伙的?」
麗莎抽了抽鼻子,吸溜一聲,沒說話。
可可笑容加深,牙齒看著更白亮了:「我啊,留了他一對翅膀,肉還不少,勉強可以塞牙縫……」
麗莎終於「汪——」地一聲哭了,毫不誇張的。
她用她那細細的嗓子發出了一聲彷彿幼犬般的低咽。
「大大大大大王!」麗莎眼淚洶湧而出,卻顧不得去擦,反是一把抱住了可可的小腿,「我不好吃的真的一點都不好吃的連塞您牙縫都不夠啊大王!」
「唷,看來你真的認識我啊?」可可眼神和善,伸手在少女濃密的棕發上順了順。
麗莎既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只是瑟瑟發抖。
認識嘛?
當然不認識!
她只是在今天可可來到訓練營的時候,突然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種危險,比「那個人」還要危險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她還在魔界的時候,只在某些大領主級別的惡魔身上體驗過。在魔界那樣的環境下,所有這種級別惡魔的身形無不是像山脈一般,那種邪惡、強大而又極具壓迫性的氣息,甚至不需要走近,只需要走入他們的領地就能充分體會了。
魔界的大惡魔大多有自己的領地、稱號與家族傳承,就像人類那樣。能在殘酷的魔界保留下血脈並佔據一席之地,本身就是強大的證明。
像她這種法力低微的魔物,根本沒有資格貼身服侍大領主,只是曾經遠遠地體會過一下那種讓她戰慄的感覺。
所以根本談不上認識。
一切都是感覺!只是感覺!那種銘刻在小惡魔族群血液中、天生便服從強者、順勢而行的烙印。
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活下來,繁衍下去。
就好比今天的任務……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的要求,如果有如果的話,打死她也不會過來,真的。
少女悲痛欲絕地想著,絲毫沒深想「被打死」和「被吃掉」到底從結果上來說有何不同。
至於為什麼要叫大王?
真的只是習慣而已。
強於自己的要叫大人、主人。比自己強太多的當然就是「大王」了。
「大王!我真的不好吃不好吃的!留下我會更有用的真的!」麗莎哭得更慘了,聲音也奇迹般地再也不結巴了。
「唔……」可可沉吟。
「您想要什麼對我做什麼都沒問題啊……只要您願意留下我。」麗莎抱著可可的腿,哭得凄慘無比,「只和我簽訂契約我就會成為您最忠誠的僕從。什麼契約都行!主從契約?靈魂契約?血契?」
「切,還血契,想得美。」
麗莎迫不及待的忠心剖白被一聲冷哼打斷。
輕蔑的、極為不屑的冷哼。
麗莎一時停住了哭泣,稍稍鬆開了手。
這個聲音她剛剛在跟蹤可可的時候就聽到過,她還以為那是可可飼養的魔寵的聲音,一隻大概是有智慧的魔寵。
但看來,她錯了。
就在她的眼前,少女腹部的白袍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溶解、變薄,最後露出雪白皮膚上那漆黑的、葵花般的紋路——不,根本不是紋路,而是活著的東西。
當著她的面,葵花的花瓣倏然活了過來,不緊不慢地舒展著,看著就像活的觸手般,一點一點地延伸著,然後——
在她臉上舔了下。
真的是舔,就是那種黏膩膩、濕漉漉、讓人很容易有糟糕聯想的舔。
麗莎瞬間刷白了臉,手腳冰涼,比臉上殘留的口水還涼。
「敢哭我就讓火之高興吃了你——反正你們也打過招呼了。」
可可的話成功打斷了麗莎已經到了嗓子眼的哭聲。
麗莎淚水嘩啦啦地流。
「現在還需要簽訂契約才能為我服務嗎?」
麗莎搖頭搖頭。
「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回答得好我再考慮要不要放過你。」
麗莎點頭點頭。
「說吧,是誰讓你搶了我的食物?」
「不……不是我搶的。」麗莎的眼淚流得更凶了,「真的不是我啊大王。」
「你也有份。」可可肯定,「誰指示你的?」
「我……」麗莎猶豫了。
「咦?」可可一下來了精神,不怒反笑,「怎麼了?是個很厲害的傢伙嗎?有多厲害?比我還厲害嗎?」
按照祖母說什麼食物鏈金字塔的,在範圍有限的狩獵區里,狩獵者等級越高,數量只會越少。這片可可看中的狩獵區里,如果出現了一個極其厲害、甚至可能和可可一樣厲害的傢伙的話,那麼也就基本意味著,這是一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
換言之,幹掉那傢伙這塊地就是她的了。
麗莎還是光顧著哭和抖,半天不說話。
「真不說?」可可壓低身子,手順著少女的臉頰劃到了後者那纖細的、彷彿不堪支撐的脖頸上,「只要告訴我那傢伙在哪裡,我就放過你哦。」
……
於是五號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那個上次在城裡找他麻煩(?),讓他最近心神不寧屢次出錯(??),化成灰他都不會弄錯的少女(???),正在欺負另一個看起來柔弱無比的人類——根據體型輪廓判斷應當也是個女孩子。
對,他在白天的視覺是不怎麼樣,但其他感官並沒有退化,或者說經過這麼多年的訓練反而變得接敏銳。
從飄到他耳中的「放過你」還有那上揚的語調,分明能感覺到聲音的主人佔據壓倒性優勢,得意萬分。而被她壓在身下的女孩子則是一副哭腔,顯然已經受盡了欺侮。
但這一次,他是有優勢的。
五號告訴自己,他現在正頂著他在人間中的合法身份,走在自己的地盤上。因此制止這一起欺凌事件,他有正當的理由,可以使用一切合理手段。
這樣想著,五號張開雙手,「隱士」與「狂戰」兩把匕首悄然滑落掌心之中。
他飛速接近可可的位置,如同一片迅速逼近的淺影,步履悄無聲息,掠過泥濘的地面也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迹,正是夜精靈潛行專精下特有的「影步」。
如果配合特技「影舞」,足以在接近的瞬間讓獵物躺倒在血泊中——零號嚴禁他在學校對學生使用這樣的手段。
但哪怕不用影舞,五號想,至少制服一個少女是綽綽有餘的。
從陰影中現身的一瞬,他遞出了右手中的狂戰,掠向少女垂下的漆黑髮絲。如果順利,這一擊應當能夠割下她的一綹頭髮,然後停在距離她脖頸一寸的地方。接著冰冷的刀鋒會讓這個少女聽從他的指令。
然而五號出手的瞬間,可可猛地轉過了身子。
匕首堪堪擦過她的脖頸,帶出一串血珠。
五號急忙想要收回匕首,然而手卻僵在了半空。
面前少女露著雪白的腹部,上面赫然爬著一朵碩大的、葵花形的觸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