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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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鬧鐘還沒響,安小素一身運動衣已經穿戴整齊,作業現場養成這種催雞叫的習慣,不到五點就睡不著了。手機放在鞋柜上,彎腰系鞋帶,看屏幕上一閃一閃的:
T腰:起來了?
兔子:嗯。你還沒睡?
T腰:沒。
兔子:在鬼混?
T腰:在混鬼。
兔子:我擦!!
T腰:擦?
兔子:就是Cao。
T腰:不是靠嗎?
兔子:Cao的方式多種多樣,別只記得個靠。
T腰:OK。
安小素起身把耳機塞進耳朵里,看著那個簡單的「OK」,想象手機那頭那個傢伙翹起大長腿擱在膝頭,靠在椅背上肆無忌憚大笑,ok早就變成了Fuck從他嘴裡吐出來。
腰在迪拜,他的聲音隔著一萬多里也能灌進她耳中,安小素笑笑,她就是兔子,而兔子最喜歡調戲腰了。
打開音樂,最後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小企鵝沒再跳,安安靜靜的。這是她的小號,裡面只有一個好友,就是腰。手機揣進口袋,開門走出去。
南方的冬天總是濕漉漉的,雨絲像霧,籠著路燈朦朦朧朧。安小素把運動衣的帽子拉起來,跑了出去。
雨水過濾后,空氣冷冷的,難得清新,街道上幾乎沒有人,奔起來,踏在運動鞋彈力氣墊上,腳步很輕快。
一跑起來,只有呼吸和音樂,腦子裡很乾凈,冷雨潲過來,颼颼的,又像回到那鳥不拉屎的大野地里……
安小素是個工科女。此工科非彼工科,人家是後天造就,她是流淌在血液里。祖孫三代都是一個專業,當年爺爺戰天鬥地,後來老爸海上孤星,輪到安小素,她很想學個歷史、學個哲學,做個安靜美麗、思考人生的女孩紙,然而,她還是如爹所願進了那個三十一個男生一個女生的和尚班。
四年後全班只剩下十八個人,號稱十八羅漢。
畢業時為了避開老爹,安小素繞過設計院,進了業界知名的CNE公司。確切點說,是把腦袋削尖擠了進去。這種勝利用安小素自己的話來說,不亞於二十二年前在那場與幾億兄弟姐妹賽跑里奪冠的意義。
以為從此要大刀闊斧地斬幾個大項目,誰知剛沾沾自喜沒多久就被一腳踢到了幾千里之外的作業現場。
就是在那裡,她遇見了腰。
現場總是在渺無人煙的荒漠或是深山老林里,以前讀書的時候就聽老師描述過那種大野地里熱氣騰騰的作業場面,彷彿整個世界到了末日,只留下這一艘航船,孤零零的壯觀。
圖片看得人熱血沸騰,而現實總會打臉打得啪啪的。
飛了四個小時的民航,又飛了一個小時私航,然後降落在一個只有二層小樓的土機場,出了海關,安小素已經吐得七葷八素。
在機場服務處領公司給她的車鑰匙,接待的是個以色列的老太太,看著眼前這瘦小弱雞、面色慘白的中國女子,老太太瞪起那著名的銅鈴眼,能把她骨頭捏碎,猶豫了半天才把車鑰匙給了她。
一輛掛了雪胎的越野大吉普,安小素哆哆嗦嗦地爬進去,打開地圖。是的,GPS在這種鳥都飛不清方向的地方屁用都沒有。沒關係,干項目的人還怕野地?
土路上又開了三個小時,眼前終於出現了她只在初期圖紙上看到的一片荒原,項目還在FEED(前端工程設計)階段,現場正處環境處理中,幾個大集裝箱連接在一起彼此打通,算是辦公室和食宿帳篷。
安小素從車上跳下來,運動鞋一下子落在零下三十幾度硬邦邦的土地上,氣墊緩衝立刻失靈,震得腳踝發麻,疼得齜牙咧嘴,再抬起頭就看到了來接她的人。
工程師有兩種,一種是總部設計,一種是施工設計;前者開沃爾沃、坐辦公室,西裝革履、溫文爾雅;後者開大卡、站井台,工裝皮靴、五大三粗,糙得不能再糙。
再高的學歷到了野地里一混,文憑上也能冒出**來。
果然,眼前接她的這個人快有一米九,一身標準防寒工裝、大頭皮靴子,武裝得像一尊鐵塔,低頭看著她,像看春天裡房檐兒上掉下來的一隻黃嘴牙兒的小雀,大手一撈就把她從地上撈了起來。
這個人就腰。
作業現場除了當地工人,統共來了不到三十個人,分屬三個項目、七八間公司,有業主方、環評方,還有設計施工方和分包商。
三十幾個人里只有兩個中國同胞,一個是安小素,一個就是腰。說是同胞,其實腰是北美第四代華裔,基本上除了這張臉還是中國人,其他完全不是,連體型都不是。
他是另一個項目上的控制,英文名字叫Anthony,昵稱Tony。
天寒地凍,每次出門再厚的大皮褲都會瞬間被吹透,人立刻就像被扒光了一樣直接凍破皮。安小素是做工藝的,她必須了解整個現場的情況,一起風,人就隨著到處滾,每次出門,那幫糙漢子們都怕風把她吹跑了,總會派一個人一起去。
Tony經常就是那個人。
第一次穿工地的大頭靴,安小素實在是不習慣,可這是施工安全標準,每一個人都強制遵守。那天下了晚班,安小素早早換了自己的鞋子,忽然又想起忘了筆記本,就出門往另一個集裝箱去。
剛下了一場薄雪,鋼鐵架起的連接很滑,剛走到樓梯拐角處,運動鞋一滑,身體立刻往外閃去。當時Tony剛從外面回來,瞬間的反應人往後一仰,粗壯的手臂一把將她接住。
安小素雖然瘦小如雞,可個子高挑,體重也已過百。此處距離地面足有三米多高,他攬著她幾乎彎成一個三十度的弧,,足足在半空停頓了幾十秒,從人體工學來講,這種腰力,簡直不是人!
事後,安小素哆哆嗦嗦地想道謝,然而等待她的是一份現場NearMiss(近事故)報告,她成了第一個案例,在整個項目結束前,她會一直掛在那個表上,第一行,第一列。
從此,除了睡覺、洗澡,她都不敢再把靴子脫下來。
從此,每次見他,都會瞄一眼他的腰。
……
滴一聲,音樂忽然小了,安小素邊跑邊掏出手機,果然上面閃著小企鵝:
T腰:Music?
安小素咧嘴一笑,原來他還沒睡啊,快速打了一個Goodcall!正要按回車,她忽地愣了一下,這個老狐狸!他明明知道她每天都是這個時候跑步,當時教他設置Q//Q時說她從來不用震動提醒,現在回留言不正說明她在聽音樂?走路戴耳機,這是安全大忌,要是在作業現場足夠她又光榮上榜了。
Controlfreak(控制狂)!分明就是請君入甕啊,差點就撞他槍口!
迅速刪除,哼,不回。讓你丫憋著去!
重新跑起來,嘴角的笑越咧越大。請君入甕?真是抬舉他了,腰的中文能讀能寫卻完全局限在非成語與典故的現代應用階段。當時現場通用英文,這唯一勉強算同胞的人問起她的中文名字,她答:「小素,安之若素。」
「Veggie?(素食)」
「誰說的?」安小素立刻瞪眼,「最喜歡吃肉了。」
他哈哈大笑,「吃肉的兔子!That』aresomething.」(了不起啊。你是了不起。)
這傢伙就是這樣,完全的對牛彈琴還可以大言不慚,十足的現場把控者。搭了腳翹在桌頭,大頭靴子鋥亮,人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像鋼鐵築成的井架,就算癱著也是龐然大物、四處掙起的稜角。
一杯Espresso(意式特濃咖啡),一副西部屠夫的模樣。
嗯?屠夫??想起那高高的鼻樑、深凹的眼眸,隨便哪個角度都是時尚雜誌上可以定格的力量型封面,這要是手裡握把砍肉刀,那畫面……簡直美啊。
安小素哈哈笑出了聲,可能是音樂擋著笑聲太大,與她擦肩而過的環衛阿姨嚇了一跳。安小素跑過去,又回身,沖阿姨招招手。
從小區跑到花園廣場,過了蘇荷橋又轉回來,整個一圈下來,一身汗毛乍開,從里往外透著熱熱的汗氣,從腰帶上摘下水瓶子,安小素邊喝邊抬起手腕看錶。
手機主宰一切的年代,表已經是個老古董了,可在現場卻必須人手一個。安小素打包行李的時候偏偏就忘了,後來腰給了她一個:一隻老舊的Omega。調整了幾乎半條錶帶還有些松,腰沒再調,說留著吧吃胖了戴。
差五分六點。
比原先又快了五分鐘。安小素大大地灌了一口水,好涼!這傢伙就是一個荷爾蒙磁場,這麼遠也能激活她,以前她最快的速度也沒有超過兩分鐘過。
距離航班到港時間還有四十分鐘,時間足夠,安小素擦了擦汗走進街邊一家便利店買了一盒牛奶、一隻菠蘿包,出門攔了台車:「師傅,麻煩您,羽橋機場。」
天朦朦亮,雨像細細的灰絲線籠罩著陸續亮起的燈火,路上行人車輛都很少。安小素半開了車窗,聞著清涼的雨腥味咬了一口麵包。
車上了高架,車速一起,冷風呼呼的,司機扭頭看了一眼臉紅撲撲、一頭汗的女孩兒,默默地把空調關掉。
到了機場正好六點半,到港信息板上已經顯示航班是抵達狀態。安小素迅速跑進衛生間,打開馬尾、放下劉海,又漱了漱口,這才往接機口去。
清晨的航班接機的人不多,安小素剛站到圍線邊就見裡面走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一米八的個子修長清瘦,平頭短髮修剪得很齊整,襯衣領口微微敞開,外面套著一件深色的羊毛衫;臉龐白凈清秀,鼻樑上一副無框眼鏡,溫柔乾淨的書卷氣。
秦宇,安小素交往了兩年的男朋友。
這一聲特別乾脆,林虹忙勸,「錶殼都碎了,修不了了,算了。」
「可以修的,補補就好了!」
剛才蔫了吧嘰的人突然像打了雞血,抓了桌上的鑰匙就要走,林虹一把拉住:「小素!」擼起她的袖子,「你看看,你的水晶表多漂亮,還要一塊舊錶幹什麼?」
「這是現場帶回來的,留作紀念。」
「有什麼好紀念的,你是做工程的,以後有的是現場去。」
「可是這個不一樣!」
「為什麼不一樣?」
「因為那兩個月,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甩開她的手,安小素大步就往外去,林虹叫,「小素!沒有就沒有了,既然回不去,還一直想著幹什麼?」
人剛走到門邊,突然頓住。幾秒鐘,回過頭,「想著都不行么?為什麼想著都不行??」
看著她發紅的眼睛,林虹一句沒接上,她忽然皺了眉,「我妨礙誰什麼了?是,我是瘋了兩個月,我不是個好女孩。Foryourinformation,IthinkIneverwas.(不瞞你說,我覺得我從來就沒是過。)在現場的時候,我誰也不想,一分鐘都沒想過,誰我也不想!如果這是錯,我罪大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