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譚驍漸漸發現,和杜寧修相處得越久,自己就越來越離不開他了。這是個很危險也很無奈的信號,可他也就是難受一陣子,慢慢也就想開了。
譚驍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相反他在最該是純真熱烈的年紀里被生活折磨得遍體鱗傷,苦頭吃得太多,被逼著養成了萬事不要太放心上的處事態度。童飛總說他遇事太隱忍,其實不完全是這樣,他失去過的東西太多,逐漸明白了人生完美之事寥若晨星的道理,有得而有失,手裡真正想抓住的東西才能握得更緊。
落井下石,污衊詆毀,他少年時期就經歷得徹底,如今更不會在意其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和態度,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只有杜寧修一個人,只要能接近他,守著他,他就願意承擔為這個「最重要的事」付出的任何代價。
即便是未來的形同陌路,他也甘之若飴。
「台詞背得怎麼樣了?」杜寧修洗完了澡,一邊擦頭髮一邊走過來說,「明天要飛片場了,準備好了嗎?」
譚驍朝他伸手過去,杜寧修俯下.身握住他的手,順勢跨上床,倚在他身邊。
「差不多了,不過也就是背下來了,也不知道能發揮成什麼樣兒,」譚驍呼了口氣,手指撥弄著杜寧修的手指頭,緊張道,「第一場戲就是跟霍逸對戲,有點壓力……」
杜寧修伸手摟住他,安慰道,「沒事兒,頭一個星期有我陪著你,咱們慢慢調整狀態,別太擔心。」
譚驍嗯了一聲,側頭靠在他肩頭,靜了好一會兒又叫他,「寧修。」
杜寧修捏捏他的手掌,算是應了。
「我……我會好好努力的。」
杜寧修瞅瞅他,另一隻手撥開他額前的劉海兒,無奈道,「別緊張,演不好也沒什……」
「我會演好的,」譚驍的目光描繪著杜寧修燈光下柔和的輪廓,認真道,「我會讓你以我為傲的。」
杜寧修默了一會兒,執起他的手湊到唇邊,親吻他的手背,緩緩說,「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
譚驍笑了笑,看著他微微彎起的眼角,心裡一下就踏實了許多,忍不住伸手按下他的後腦,抬頭吻了上去。
這一個來月除了某些限制級畫面,該摸的該親的都完成了七七八八,可不管譚驍多麼情動,杜寧修總是適可而止,最多用手幫幫他,就沒有更多的親密舉動了。譚驍剛開始還失落,現在倒也習慣了,他就當是杜寧修對他沒有什麼**,並沒有多想,兩人吻到身體微微發熱才及時剎住車,互道了晚安便緊挨著睡了。
第二天樓下便有人來接。
這是譚驍第一次接觸到銳安影視的人,是安然派給他的生活助理,一個留著寸頭的男孩子,大名白鹿,人如其名地眨著一雙大眼睛軟萌萌的個性。譚驍對他第一印象不錯,很快就小鹿小鹿地叫上了。
「驍哥,你行李……」
白鹿話沒說完,就被後座上的男人冰冷地打斷了話,「驍哥也是你叫的?」
白鹿嚇了一跳,眼睛都嚇直了。
其實他就是奉命來接譚驍的,沒想到剛才在酒店門口順帶把杜總也接到了,本來就緊張怕說錯話,這一下被甩來一個冰凍BUFF,嚇得他立時禁了聲,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譚驍趕緊扯了扯杜寧修的手,傾過身安慰駕駛座上的小傢伙,「你就叫我譚哥吧,杜總開玩笑的,別介意。」
白鹿睜著大眼睛,戰戰兢兢道,「可、可以嗎杜總?」
杜寧修仍是一張修羅臉,冷聲道,「你是他的助理還是我的助理?他讓怎麼叫就怎麼叫,問我幹什麼?」
白鹿都要被嚇哭了,譚驍趕緊又安慰兩句,順帶擰了杜寧修的大腿一下,後者皺著眉越發不爽,但好歹沒再開口嚇唬人,勉強安穩地到了機場。
等辦完了登機牌,杜寧修和譚驍進了貴賓候機廳休息,白鹿在外面守著。譚驍忍了一路了,此刻總算得了空,好聲好氣地跟杜寧修講道理,「寧修,白鹿怎麼你了,你這一路都不給人好臉色?」
杜寧修聽到這話臉拉得更長,話也不說一句,就那麼綳著。
譚驍語重心長地教育了他一番,杜寧修還是低著頭瞪著自己的鞋,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極其不配合。譚驍沒了法子,又不捨得真把他怎麼樣,只得嘆了一聲,說道,「你要是那麼看不慣他,讓安總換個人吧,生活助理天天都得跟著我,這老得看你臉色,小孩子家怪難受的。」
杜寧修終於抬起頭,語氣卻十分地沖,「我臉色怎麼了?我後來不是不說了嗎?」
譚驍被他反駁得一愣,遲疑了一下,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杜寧修這模樣……怎麼感覺這麼熟悉呢?
他突然就想起來,十年前的某一天,這傢伙好像也這麼犯擰過。
那時候距離譚驍英雄救「美」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他也是後來給杜寧修包紮傷口的時候才問出來,這小傢伙天天鬼鬼祟祟地在武館外面轉悠,就是想「偷師」他的武藝,反抗那些欺負他的人。譚驍當時就覺得好笑,逗他說,『那你學出啥成績沒呀?』
杜寧修揚著下巴,死要面子地嘴硬道,『一對一他們誰都打不過我了。』
『哦,這麼厲害呢?』譚驍笑著刮刮他的小鼻尖,笑道,『既然那麼厲害了,還天天跑來看我訓練幹什麼呀?』
杜寧修憋著聲,瞟了他好幾眼,才梗著脖子說,『多學點又沒有錯。』
譚驍覺得他那小模樣實在可愛,又很喜歡他這張漂亮的小臉蛋,心裡一軟,便笑道,『得了吧,別偷摸學了,我教你吧,想學什麼?』
杜寧修不吱聲,目光有一丟丟複雜,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沒先前那麼沖了。
之後譚驍哄了他幾天,就開始教他打架。跆拳道,泰拳,散打,自由搏擊……每天教一點點,杜寧修很快就掌握了。到後來杜寧修再被人圍追堵截,只要對方不超過三個人,他也不至於再被揍得毫無還手之力。譚驍還挺欣慰,時常誇讚他又舉高高,杜寧修雖然一直板著撲克臉,倒也沒最開始那麼冷冰冰的了。
就這麼教了他一年,然後某天譚驍的父親跟他商量,說武館本來是為譚驍個人修建的,但最近名氣挺盛,乾脆就收人賺錢好了。譚驍當然同意,沒多久小武館就有聲有色地運營起來。
當時武館的生意還挺火爆的,半數的人都是沖著譚驍的名氣來報名,譚驍作為一群男孩女孩的大師兄,一點架子也沒有,待人溫和又有禮貌,很多小孩子就天天圍著他轉圈圈。
譚驍還挺享受被一群小孩子仰慕的感覺,只是享受了沒幾天,忽然就發現不對。
某個不情不願遠遠跟了他一年的小尾巴,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譚驍心裡當然著急,等了足足一星期也沒等到,反而是偶然經過一個廢棄的土樓的時候,再次在六七個人的施暴中把那小孩兒救了下來。
小孩子滿頭滿臉的血,看到他的一剎那眼角似乎湧上一層什麼東西,但等他把那些人打跑了,那東西卻又消散不見,只餘下一雙冷漠又拒人千里的目光,毫無波瀾地回視他。
譚驍心疼得要命,根本沒心思注意他的眼神,立刻蹲下來,二話沒說就把小孩兒背了起來。小孩子在他背後掙扎著要下去,譚驍頭一回語氣嚴厲地凶了他一句,『別亂動!再動我揍你!』
小孩兒全身僵了下,之後還真的不動了,一聲不吭地被他背回了家,還被仔仔細細上好了葯。譚驍也記不得這是第幾次給他上藥了,看得實在難過,責問道,『不是告訴你以後放學都來武館找我嗎?怎麼自己一個人跑到那種地方,還好我發現得早,否則……』
『否則什麼?』小孩兒終於說話了,卻是冷冰冰的,帶著許久不見的嘲弄,『被打死嗎?死了就死了,跟你有關係嗎?』
譚驍愣了下,塗藥的手頓住,抬頭看他。
男孩子嘴角里噙著冷笑,說道,『你現在不是忙得很嗎?要你照顧的人那麼多,你管我這個小雜種幹什麼?』
譚驍立刻皺起眉,不滿道,『你怎麼自己也這麼說自己?誰說你是雜種了?』
男孩兒抿著嘴巴,好一會兒才說,『反正我是死是活也跟你沒關係,你去管你那些師弟師妹去,少來干涉我。』
小傢伙明明這麼說著,眼角卻紅通通的,像是很想努力忍住,卻本能地暴露了什麼。
譚驍呆了一呆,恍然明白過來,頓時被他那兩隻紅眼睛刺得一疼,小心握住他的手,試探問他,『寧修,你是怕我不要你了嗎?』
小小的杜寧修臉色僵了一下,又冷冰冰道,『誰在乎你要不要我,你算哪門子……』
『哎,不是,你想多了啊,』譚驍不聽他嘴硬了,趕緊把小孩兒摟住了,急聲道,『你傻呀,就因為這事兒,跟我賭氣呢?』
『……』
『哎,你這要是個小姑娘,我都得覺得你是吃醋了,』譚驍笑了一笑,把小孩兒整個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柔聲哄道,『我是大師兄啊,當然要照顧師弟師妹們了,怎麼能是不要你呢?』
杜寧修沒說話,卻是咬著牙垂下頭,沒反駁什麼。
譚驍想了想,伸手揉揉他軟軟的頭髮,笑著說,『你跟他們還是不一樣的。』
杜寧修總算又抬起頭,紅紅的兩隻小眼睛緊緊盯著他。
譚驍無奈地親了下他灰突突的額頭,微笑道,『我是他們的大師兄,是你一個人的驍哥哥,不是嗎?』
懷裡的孩子很明顯在控制情緒,臉上一絲波動也沒有,身體卻難以自制地微微發抖。譚驍心裡針扎似的,低頭蹭蹭小孩兒的腦袋,耐心地說,『你和他們都不一樣,我沒有哄你,是真的。』
他那時候的確沒有說謊,的確也不是在哄他,那個時候他心裡就時常挂念那個瘦小的孩子,總想哄他高興,總想把一切好吃的好玩的都送給他。那時候他在他心裡就與眾不同,只不過當初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究竟是為什麼罷了。
譚驍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看著面前早已長得高大壯實的男人,臉上露出似曾相識的疏離的冷漠,他心裡反而湧上一絲甜蜜來,不由地伸手握住了對方冷冰冰的手掌。
杜寧修還在生悶氣,被他冷不丁握住手,心裡有點彆扭,但還是維持著一臉生人勿近的禁慾臉,鼻子里還哼了一聲。
譚驍笑著抓住他修長的手指,湊到唇邊細細吻了吻指尖,看到他眼中的光亮閃了一下,便豁出去了,伸出舌頭勾住他的手指,含在嘴裡輕輕舔了舔他的指甲。
杜寧修的臉色登時就變了,要冷不冷的模樣看著實在有點好笑,譚驍抓著他的小爪子調戲了一會兒,然後稍微一用力,乾脆把人拉進懷裡,在男人十分糾結的目光中湊到他唇邊,笑著說了句,「我只會這麼吻你,永遠都不會有第二個人。」
杜寧修聞言,表情徹底綳不住了,頓時又憋憋屈屈地瞪著他。
譚驍笑道,「你抽什麼風呢,什麼醋都吃,白鹿就是個小孩子,你跟他計較什麼?」
杜寧修咬了下嘴巴,總算悶悶地說,「你就喜歡他那樣的。」
「……啊?」
杜寧修理直氣壯起來,拉著臉道,「你就喜歡那種看著可憐巴巴的小孩子。」
譚驍噗地一聲,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聽見了,還以為我戀.童癖呢喂。」
杜寧修又不吱聲,譚驍揉揉他的腦袋,笑道,「別胡思亂想,我有你一個就夠了。」
杜寧修滿腔的躁氣被他揉去了大半,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不情不願地「唔」了一聲。
好不容易把悶聲暴走的杜BOSS安撫好了,譚驍看了看錶,說道,「該登機了,走吧。」
杜寧修點點頭,兩人一塊兒走出來。白鹿果真是可憐巴巴地縮在門口,看到他倆出來了,立刻跳起來,小心謹慎的小眼神兒看起來真是楚楚可憐。
可這又不知道觸怒了杜老闆的哪根弦,又被懟了一句,「你能不能硬氣一點?娘里娘氣軟趴趴的,有點男人樣兒沒有?」
譚驍真是頭疼,剛要再掐杜寧修一下,對面的漂亮男孩卻愣了下,獃獃說,「呃……哎?安總沒、沒和您說嗎?」
杜寧修繼續拉著驢臉,「說什麼?」
白鹿撓撓頭,戰戰兢兢道,「那、那個……我不是娘里娘氣,我就是娘的……啊不是,我是說,我就是女的……」
杜寧修:「……」
譚驍:「……」
一身中性打扮,聲音也雌雄莫辨的白鹿:「……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