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良人
?第七十八章
童延頓時清醒,好半天沒反應過來,聶錚的電話只會在一種情況下關機:在飛機上。
聶錚這是走了?來之前沒告知他,到這兒也也沒找他,就這麼走了?
正如滿腹熱情糟了一陣嗖涼的風,童延有種痴纏熱戀突然被冷卻的感覺。
這晚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不過童延也不是什麼矯情的人,清早起來就給聶錚來了個mcall。
聶錚跟他的作息時間向來一致,接起電話時聲音就很清醒,「早。」
童延也應了聲早,對著鏡子一邊扒拉頭髮,一邊問:「你在哪出差呢?」
片刻后,聶錚才回答:「港島。」
行,還真是回國了。
童延笑了聲,「你昨天回來過?」
透過鏡子,他看見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連扎在發間的手指也頓住了,他等著聶錚的回答。
電話裡頭沉默一會兒,他聽見聶錚說:「是,我的目的地本來是這邊,昨天臨時需要見一個朋友才從那過,算上在機場和市區間來回的時間一共才待了兩小時,太匆忙,就沒去看你。」
童延鬆了半口氣,至少,聶錚沒騙他。
雖然還是有那麼點不舒坦,但聶錚忙,他還是能理解的,他拍戲時忙起來那心浮氣躁什麼都顧不上的勁兒,好像也好不了多少。
雖然,聶錚連個電話都沒給他,可一時疏忽總是有的。男人和男人嘛,為了丁點小事兒過不去,說起來也挺沒意思,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於是,鏡子里靜止的畫面重新鮮活起來。
童延湊近了些,用手指把落到下眼皮的一根睫毛挑出,「行吧,這次原諒你。你在那兒待幾天?」
聶錚很快應了他的話:「明天上午回去。你今天沒通告?」
「叮咚」門鈴響了。
童延急忙說:「有,當然有,有人敲門,我先掛了。」
童延這天的活兒是給一本雜誌拍封面。不用說,他又是帶著助理和保鏢去的。但凡他要去的地兒,保鏢都要先探探再說,到了攝影棚里。就連燈的支架和照相機鏡頭,幾個漢子都沒放過。
他這就有些想不通了。圈裡別的藝人也不是沒有安保,畢竟明星的價值在本身,都是砸錢堆資源捧出來的人,出了事兒,公司吃虧。但安全工作做得像他這麼嚴密的,至少二線往上,他這架子是不是太大了點?
是,從他跟聶錚在一塊兒之後,跟著他的人就多了。跟聶錚一體嘛,他懂。他對這句話的理解很直接:聶錚太有錢,得防著人拿他勒索聶錚。可保鏢大哥這連背景布後頭都要看個遍的勁兒,怎麼活像防著人謀殺他呢?
不過,可能這就是專業人士的素質。背景和燈光都準備好,童延聽見攝影助理叫他,立刻就往鏡頭前去了,也沒空多想。
這天的拍攝一直持續到下午才結束,換回自己的衣服,童延腰酸腿疼。但他興緻挺高,一上車,駕駛座上的人問他:「直接去機場?」
這是清早出門前就跟保鏢大哥們敲定的事兒,機票都買好了,童延說:「對。」
鄭昭華是拍攝快結束的時候到的,此時正站在車窗下跟童延說話,一聽他們這對白,愣了,「你們去哪?」
童延老實回答:「我今晚出去一趟,明天中午回,放心,明天下午的通告我還記得,台本我帶著吶。」
說完眨眨眼,「聶錚現在離我就兩小時的飛機。」
童延強調這一句,就是讓鄭昭華有點成人之美。昨天聶錚沒來找他,沒關係,今兒他自己找過去,他今晚去,明天清早回,也不會耽擱聶錚的時間,畢竟,聶錚再忙,晚上也得睡覺是不是?
可鄭昭華很顯然沒有成全他的心,聽完立刻說:「我忘了告訴你,我給你接了個專訪,就在明天清早。」
童延不說話了。
窗外的樓前廣場,三兩成群的行人從鄭昭華身後匆匆而過。
不說話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鄭昭華。鄭昭華被他看得心慌。
好半天,童延忽而笑了,「你說實話,是他不願意見我?」
他指的是誰,自然不用多想。鄭昭華張了張嘴,連忙否認,「哪裡的話。」
童延分寸不讓,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連著一個月,我工作都沒這麼忙,單單他回國的時候,你就把上下午都給我排上了。這還是臨時加在日程表上的。」
聶錚在本市落腳不給他半點音訊,他要過去,又突然被鄭昭華扯由頭阻攔。童延再也騙不了自己了,他可還沒忘記,他是被聶錚跟鄭昭華內外夾擊哄回來的。
沒聽到回答,他索性又問一次,「他不想見我,是不是?」
鄭昭華目光閃爍,眼神往窗外飄,沒回答。
這欲言又止的架勢,算是默認?
可是,這是為什麼呢?聶錚連跟他打個照面都要躲著避著。童延簡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送他回來之前,對,趙老病危之前,雲星的20周年盛典結束后,堅持把他往島上帶的也是聶錚。
童延這下突然覺得袁柳依的話或許是對的,就算離開許久,人家給聶錚當了八年的秘書,對聶錚和趙家的現狀,可能看著就明白。
童延思前想後,勉強抓住一條線,「是不是趙老不同意我跟他的事,臨走前留了什麼遺言,他聽完后,後悔跟我在一塊兒了?」
是,這說得過去,聶錚後悔,覺得再跟他膩在一處就是對不住外公,又不好跟他明說,所以不明不白地晾著他,一時冷,一時熱。
鄭昭華怔愣著,像是用了些時間消化他的話,而後炸了,「哪裡的話,他為你焦心得頭髮都快白了。」
童延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道理,聽見這句,陡然一驚,「為我?」
「別問我,你去問他。」鄭昭華煩躁地把臉轉到一邊。
童延絞盡腦汁都想不出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心煩意亂地問:「你們到底瞞了我什麼?」
鄭昭華閉緊嘴巴成了沒嘴的葫蘆。
不答?不答算了,童延套上墨鏡,沖著前座開口:「開車。」
鄭昭華手還扒在窗沿,「真去啊?哎?明天上午,得去見《歸途》的造型師。」
童延索性按上窗子,「我現在是吃人嘴短,還演什麼演!?」
車穩穩駛離,鄭昭華站在原地吃了會兒尾氣,嘆息一聲,行,去問吧,關係到童延自己的事兒,還是那麼大的事兒,瞞,這是能瞞得住的?
真是,聶錚自己不累,他都跟著累。還不說清就看著辦吧,沒聽見童延嘴裡都蹦出吃人嘴短了?
一個小時后,童延跟保鏢一塊兒上了飛機。
吃人嘴短怎麼說?聶錚做事一向不跟他商量,就比如給他量身打造的《歸途》。
得知聶錚私下裡叫人籌備《歸途》的拍攝時,他除了感動之外,心裡還有些異樣,明明這事兒跟他有關,可為什麼到戲都要開拍了他才知道?但聶錚是好意,他佔了便宜。他的事兒,聶錚為什麼總愛悶聲不響地替他做主,這質疑,他在佔便宜的時候沒提出來,現在遇到不舒坦的事兒就知道拿出來說了?
是他自己給了聶錚可以隨便擺布的訊號,本來他是怨不著什麼。可別問為什麼,童延心裡這口氣就是平不下去,聶錚這一陣忽冷忽熱,他想不通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應該是跟他有關的事,聶錚就不能說明白?說明白,兩人共擔,總好過他在一邊像個傻子似的受著擺布,還患得患失,是不是?
兩個鐘頭后,飛機在目的地著陸。
果然,童延下飛機就接到聶錚的電話。
從約好的地方出去,聶錚帶著幾個人在航站樓門口一個較為僻靜的位置等著他。
不管心裡打了幾個結,童延看見男人時還是高興的。這天,聶錚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薄襯衣,袖子隨意卷到小臂,寬肩窄臀大長腿,身姿挺拔如松,可童延依然覺得男人好像瘦了些。這副身體有他久未觸及的醉人體溫,童延快步過去。
而聶錚就站在原地,看著童延越走越近。
想嗎?想。此時,在聶錚眼中,童延身後的背景全成了虛影,他視線的焦點只在那張被墨鏡遮去了一大半的優美精緻面容。聶錚近乎貪婪地用視線索取,恨不得把矯健身姿就這樣吸進視網膜中。
但他還有理智,這份理智讓聶錚有些憤懣。現在是什麼時期童延想出來就出來了,鄭昭華居然也能放任。
不,是他的錯,自己身邊有老爺子的釘子,為安全計,他另外請了專業保鏢,把童延的安保系統從他這兒完全分離出去。這些保鏢只對童延自己負責,不需要向其他任何人通報,所以,童延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了。
童延現在的委屈都是為他受的,聶錚看著大男孩兒時,五味雜陳,欣喜和心疼又何嘗沒有?要是放任情緒,他現在應該給童延一個擁抱,再把人帶回下塌處吃飯休息,可這些都不可取,這次,他縱容了,童延下次還能亂跑。
於是,在童延欣欣然走到他面前時,他沒說話,轉身進了車裡。
等童延跟著上車,聶錚問:「你怎麼來了?」
童延宛如被當頭澆下一盆冰水,頓時渾身透涼,傾訴離情的心思立刻全被理智覆沒。
收了笑,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聶錚哪能坦白真相,童延不知道,最多跟他發個脾氣,知道了則更糟。
一個在和平年代長大的普通人家的孩子,突然聽聞自己天天被殺手盯著,承受力差點的,得瘋。
他微蹙的眉頭紋絲未動,「能有什麼事?我很忙,最近抽不出時間陪你。」
童延聲音拔高,突然激動起來,「你的事我不能每件都問,跟我有關的事,我也不能知道嗎?」
聶錚沒出聲,不知道最好。
童延似是嘲諷地笑了聲,「能讓你經過一趟也不見我的事兒,我也沒權利知道?」
聶錚說:「你給我些時間。」
童延心裡像是有雙爪子在不停抓撓,煩躁到了極點,「有什麼不好說的,你跟別人搞出私生子了?三年啊,要不是有些事咱倆都悶著不說,哪至於有那三年。我都吃到教訓了,跟你在一塊兒之後,我一直在學,學怎麼跟你說話,生怕咱們再有誤會。你讓我不明白就問你,原來,答案給不給,得看你想不想讓我知道?」
真不是童延愛計較,聶錚曾指責他,不問清楚就自己在腦子裡替聶錚決定人生,很顯然這事兒聶錚當時就是知道的,知道而且怨念。這事是他做錯了,他拎不清,聶錚也憋著,於是兩個人都沒痛快。別說Fiona和晏千儀出來做了妖,他倆要是交流通暢,那等幺蛾子算得了什麼。
所以,在一起之後,他一直在學,他已經很努力了,可聶錚還是在原地踏步。跟他有關的事,還是瞞著他,由著他百爪撓心。
聶錚自問,他再怎麼隱瞞也都是為童延好。他只是需要些時間,等殺局破了,把事情說出來,童延也頂多是個后怕,自然會理解他的用心。
於是,他不容分說道:「illiam手上有給你訂的機票,你先回去。」
illiam是聶錚助理。
童延簡直不可置信,他大老遠的來一趟,想問的答案問不到就算了,聶錚要他現在回去?
誰沒點脾氣,童延冷著一張臉,二話不說,推門下車。
一群男人侯在車外,有跟著聶錚來的,也有跟著童延來的。此時,見人從車上下來,聶錚的助理和童延的幾位保鏢上前,到了童延身邊。
車門還沒關上,聶錚高大的身體籠在後座的陰影中。
童延走了兩步,突然轉身,衝到門口,對車上面色沉肅的男人說:「你送我的車還給你,你找人寫的戲讓給別人演,我什麼都不要,你也高看我一眼行不行?」
這話真是重到誅心,聶錚呼吸都滯住了,頃刻間已是滿面寒霜,「回去!」
童延立刻橫眉倒豎,抬起胳膊,手指頭指著男人的鼻子破口大罵:「聶錚!你欠收拾欠教訓!給你機會你不說,以後你什麼也別說了。」
好生囂張,好生霸氣。
車外,一片寂靜,跟著聶錚來的人先是大驚失色,而後全都抬頭望天,沒誰敢看聶錚的臉色。
而童延氣焰還沒下去,「我他媽要是再找你,我是你孫子!」
現場版的分手大戲?
這下,其他圍觀者都還好,聶錚那位訂機票的助理拿不準了,望著童延決絕而去的背影,助理瞧了下聶錚的眼色,老闆被情人指著鼻子罵,好像還被甩了,這機票他還要不要陪著去取呢?
聶錚英挺的面容陰雲密布,像是還有些無所適從,看他一眼,「你還在這兒?」
助理得令,趕快跟在童延身後去了。
童延的飛機就在半個小時後起飛,而聶錚的車還停在原處,一直沒開走。
聶錚坐在車裡,還是童延離開之前的那個姿勢,眼睛望著前窗外忽閃的燈,他在思考,到底哪裡出了問題?這些日子,自己為周全的防範突然被人擊破,這種被人操控,而且受了挾持,不得不被人操控的感覺,讓他很不痛快。他一直在想辦法,即使隱瞞,他也從來沒有做過對童延不利的事,童延為什麼就不能再懂事一次。
這一頓不依不饒!是他把童延寵壞了?
想到這個寵字,聶錚眼皮突然跳了下。
何為寵,誰對誰用寵字?他突然想到,童延近乎哀求地跟他說,你也高看我一眼。
童延以後再也不找他了?得不償失!真是得不償失,老爺子布下的局,網都沒動彈一下,他自己先把事情弄糟了。
大糟特糟!
半個小時后,聶錚讓助理訂了去S城的機票,當晚的。
此時,最近的一班飛機在一個小時半后。
接近三個鐘頭過去,聶錚終於跑在了去童延家的那條路上。
去幹嘛?還用得著說。
助理坐在一邊嘆了口氣,覺得他這種平常男人的也有平常男人的幸運,被太太罵,回頭哄,至少都是在人後。再沒臉沒皮,關上門,外人哪能知道?
可聶錚就不同了,聶錚這是當著一大群隨行者的面,被小情人指著鼻子罵了。丟了一通顏面,同樣,還得當著他們這些人的面打飛的找上門道歉。
玩兒吶?飛過去時一頓吵,再飛過來一頓追,兩個人加起來快六十了吧,這60,他家老闆還佔了一大半。畫面太美不敢看。
不過男人懼內是美德,難得跟端肅威嚴的老闆找到共同點,助理作為資深已婚男人,提了個經驗性的建議,「聶先生,您看,前面那間像是花店。」
童延離開時活像是吞了幾噸炮仗,回家之後亦如是。下飛機,見幾個保鏢還跟著他,不能朝無辜的人身上撒氣,他忍著火氣說:「別跟著我了,我跟出錢的那位都吵翻了。」
但保鏢說:「我們不管聶先生,只用對你負責。」
由此,保鏢還是跟著他回了家,外邊有人,於是童延把自己關在卧室陽台沒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外面似乎有人敲門,想著有人開門,他還是沒出去。此時,已經是深夜,屋子裡沒開燈,陽台倒是被一抹淡泊月光照著。
說話聲離他房間越來越近,接著「篤篤」兩聲,有人敲門。
這他媽大半夜的,誰啊?但保鏢能把人放進來,很顯然是他認識的,童延沒好氣地說:「進來。」
接著,門開了,他躺在休閑椅上,頭側過去。
他看見一個高大的、黑黝黝的影子立在門口,手上似乎還捧著個長形的盒子。
童延一愣,嗖地把臉回來,目光眺向天邊毛乎乎的滿月。
片刻,聶錚步子踱到他身邊,屈膝蹲下,接著把禮盒打開,靠一邊牆壁放著。
童延:「……!?」一盒子黃玫瑰?哄小姑娘吶。
想著自己趕到機場就被男人堵回來,他恨不得把這花砸到聶錚身上。童延沒說話,起身,把自己甩在床上趴著了。
片刻,身邊床褥下陷,很快,男人的身體覆上他的背,一條胳膊撐在他腦後,另一隻手撫他的臉,聲音低啞地問:「怎麼就不能打商量?」
說的好像商量過似的,童延把臉轉到一邊,「你走,我不稀罕見你。」
聶錚在他耳邊嘆出一口氣,接著說:「是我想見你,咱們一個月沒見面,我這一個月,沒睡好覺。」
童延氣又不打一處來,「你該。」
聶錚握住他的手,貼住自己的臉頰,「是,還有,我欠收拾欠教訓,這不是來給你收拾教訓了?」
童延猛地把手抽回來,索性翻身面對男人,「別逗了,你也會出錯?」
而聶錚就一直跟他對視,深邃的雙眼裡有幽光浮動。
良久,他聽見男人緩緩開口,「第一,錯在學不乖,該坦誠時不坦誠。」
眼睛逐漸適應黑暗,他終於看清男人認真的神色,「第二個錯,居然敢在機場對你出言不遜。」
童延都要氣笑了,今天難道不是他說話更不客氣。
而後,男人聲線又低沉了些,語氣卻越加鄭重,「第三,錯在低估有些人的手段,讓你受苦。」
作者有話要說:快完結了,這周我是兩萬五千字的榜單。_(:з」∠)_
小童說:我再找你我是你孫子。
能理解他後來為什麼會發著燒被聶錚抱回去了吧?
為了不當孫子,「本宮是來旅行散心的。」
聶錚:「行,你是我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