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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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末小小地舒了口氣,然後挺嘚瑟地抬了抬下頜,道:「我就說,我在音律上挺有天賦的,阿娘和真真他們就是愛打擊我。阿忻,還是你有眼光。」

楊毓忻頷首,道:「不可驕傲。再來一遍。」

「好咧。」林徽末扳了扳手指,「你就聽好吧。」

眼見著又一段魔音灌耳即將上奏,林徽真築基時的動靜引動了這一方天地異象。靈氣瘋狂湧入的景象驚動了院中的幾人,林徽末手指一停,霍地扭頭望向了靜室的發現,瞠目結舌,脫口道:「真真真的築基了?!」

倒不是震驚於林徽真能築基,坦白說,雖然自家小弟是雙靈根,乃是地品靈根,但雙靈根之間也是存在著區別的。要是水火屬性的,不客氣說,有這麼兩種相剋屬性的靈根,除非有奇迹出現,否則和廢靈根無異,一個弄不好就是爆體。而林徽真這樣的木火屬性,火粗木細,木助火勢,是再好不過的雙靈根,幾能夠和天靈根相媲美。

真正令林徽末驚訝的是,自家小弟竟然選擇在這個年紀築基。那小子從來最愛臭美,十四歲的年紀當然不算小,尋常人家娶妻生子都足夠了。但這個年紀,身量尚未長成,他弟弟可是足足矮了他一頭。在此時築基,他就得保持這個身高體態直到碎丹成嬰,才能夠借結嬰之力重塑身體。

真不敢相信,這竟然是他臭美小弟的選擇。

林母也有些發怔,顯然,她和林徽末想到一塊兒去了。

林母默默地將耳朵里的棉花掏出來,喃喃道:「沒想到,真兒這回受到的刺激這麼大。」

竟然發狠,選擇在這個歲數築基。

不知道內情的母子倆心中感慨。

靜室的門被徐徐推開,已經正式晉級為築基修士的林徽真走出來。沐浴在陽光下之下,林徽真一瞬間眼淚都要掉下來。

特么的,一個月不見天日的閉關生涯,真不是人幹事。

不過,鍊氣期的威能和築基期確實沒法比。唯有築基,才是真正摸到了修行的門檻。

林徽真抹了一把臉,想要假惺惺為自己鞠一把傷心淚的動作一頓。

咿呀,魔尊大大怎麼就在門外?!

林徽真的臉僵住了。

「真兒,你總算是出關了。」

林徽真一瞬間的僵硬被林母當做是閉關多日身體有些僵,她抱著榛子快步走了過去,面上歡喜。

「娘……」

林徽真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家美人娘親,毫不猶豫地擠開了榛子的位置,撲進了林母的懷裡。

只留一個後腦勺給他哥。

沒有辦法,誰叫他哥正和魔尊站在一塊兒。

軟綿綿的聲音,林母一聽就心疼了,以為他閉關的時候渴了餓了,忙喚婢女去小廚房,吩咐下人準備吃食。

卻不知林徽真是看到楊毓忻就膽顫,這些天他咬牙吸收靈氣,不敢有片刻的偷懶就是因為這位說他得一個月內築基。如今他是踩著底線出的關,心裡不安得很,抱著他娘一方面是尋求一下娘親的安慰,一面是閉著眼睛醞釀感情。

魔尊是誰?

那是魔修的頭頭。

一言不合,說殺就殺。

現在他沒有泄露身份,還在裝相,自然不會對他娘和哥哥做什麼,眼下他們還是安全的。若是他不小心,表情上露出了什麼,惹人心生疑竇進而懷疑上了他的身份,魔尊撕破臉動手毀了林家怎麼辦?!

他對林家雖然沒有什麼大感情,但他也不能眼看著族人無辜受牽連而亡。

深呼吸,林徽真略略後退一步,扭頭看向他哥,還有魔尊。

沒敢撲過去。

嚶,他哥離魔尊實在是太近了。

他只能強擠出一個笑容來,道:「哥。」咽了口吐沫,「楊哥。」

「我築基了。」

「看到了。」林徽末也沒有心思彈琴了。他和楊毓忻走了過去,看著他弟弟有些怯生生地眨巴著眼睛——林徽真正在努力裝相,但演技如何,眾人不語——林徽末只當他是沒有跟他們商量一下就私自做了決定,心下有些忐忑而已。

伸手揉了揉小弟的頭髮,林徽末眉頭一挑,道:「油了。」

林徽真:「…………」

林徽真:「!!!」

什麼「為家人犧牲的博大胸懷」,什麼「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豪情,都在親哥這一句「油了」中蕩然無存。

林徽真死魚眼,他甚至壓下了對魔尊就在眼前的恐懼,面無表情地道:「誰讓你摸了。」

不知道他閉關一個月,那辟穀丹當飯,連外出覓食的誘-惑都忍了下來。本來就夠委屈的了,他哥居然還來刺激他!

還真是對不起啊,他還沒到金丹期,自然也還沒有辟穀。沒有辟穀,身體達不到無垢的境界,這頭髮一個月沒洗,自然油、得、厲、害!

林徽真怨氣衝天。

而林徽真他哥則非常不靠譜地笑出聲來。

眼見著林徽真要跳腳了,林徽末上前一步,將自家弟弟抱了個滿懷。

林徽真安靜下來。

「讓人擔心的臭小子。」林徽末笑罵道。

林徽真:「…………哼。」他的視線漂移,剛想放些狠話,他就看到一旁沒有說話,只靜靜看著他的某人。

顏是好顏,盛極。但殊無笑意的模樣,硬生生將林徽真嚇得一個哆嗦。

林徽真快快地掙脫了林徽末的懷抱,在他哥一臉莫名的目光下,「義正言辭」地道:「不要亂摸亂抱,小爺不是小孩子!」

林徽末:「…………」

這下,楊毓忻才微微勾了勾唇角,伸手將林徽末拉到自己的身邊來,道:「如今阿真已經是築基修士了,正式入了修行之道,阿末你可不能再溺愛於他。」

說著,楊毓忻看向林徽真。

「沒、沒錯。」林徽真心中淚流,但他卻梗著脖子,表示,「楊哥說得沒錯!」

「臭小子。」林徽末搖了搖頭,心中倒是有些悵惘。

他父親死得早,娘親受過傷,又強行孕育真真,以至於如今不可妄動真元。可以說,林徽末這十四年以來,待林徽真如兄亦如父。如今弟弟大了,翅膀硬了想要振翅高飛,林徽末是真真體會到了兒大不由爹的悵惘。

咳,是弟大不由哥。

林徽末有些小失落。

正在這時,他的手被包裹在溫暖之中。

林徽末眼眸微動,卻見一隻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他不禁抬頭向身旁望去,正見到楊毓忻出奇好看的側顏。

楊毓忻的面上並無太多的表情,但手掌傳遞來的溫暖卻是不作假的。好友無聲的寬慰讓林徽末忍不住彎了彎嘴角,眼底盈起真切的笑意來。

楊毓忻沒有說話,只緊了緊握住林徽末的手掌。

——如此便好。沒有必要去過多關注那個小子,只要看著他就好。

硬著頭皮拒絕了親哥的關愛,林徽真的內心的小人正在瘋狂捶打著名為楊毓忻的小人。

你給小爺等著!

自古以來,小說的套路都是邪不勝正,早晚有一天,小爺這個主角掀翻了你這個反派,將你偽善的面具踩成渣渣!

讓你欺負我!

讓你跟我搶哥哥!

…………

築基時引動的天地異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起碼,秣陵城不見得有人注意到這邊,但林家上下卻是清楚,這林家又要出一位築基修士了。

對於林家整體而言,是喜事。

但對於林家某些存在而言,卻不是指得高興的事情。

一個月前,林徽真和林徽寶在族裡學堂的一場掐架,不可謂不是光明正大。被攔下之後爆出來的豪言壯語,眾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這兩位小爺,撂話要回去閉關至築基期后再來打過。

這兩個小少年,一個鍊氣六層,一個鍊氣七層,距離築基還遠,他們撂下的狠話,林家沒幾個人當真。也就當時學堂中一群半大少年叫嚷得凶,煽風點火加油助威。

沒想到,一個月剛過,林家上空真的有異象生出,看位置,正是那七房居住的漪瀾院。

顯然,那個不曾被林家上下放在眼中的林徽真,只用了一個月就從鍊氣六層一舉衝破了屏障,築基了。

得知這個消息,林家上下看著這個一直被人有意識忽略無視的漪瀾院就有些高深莫測了。

這個修鍊速度,未免太過駭人。

林徽真:小爺就是這麼酷炫的主角。

也正是此時,林家七房正式入了各房的眼。

林家七房固然人丁稀少,孤兒寡母,但林母兩個兒子都有靈根,且如今都成了築基修士,這就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了。林家眾人雖不覺得這一家子有底氣去爭林家的當家之權,但卻是各房拉攏的首要目標。

林徽真築基沒過一炷香的功-夫,各房已經陸陸續續送來不少賀禮。

楊毓忻畢竟只是客居於此,他也並無和林家有所交往的意願,索性回了屋子,由著他們在外忙忙碌碌。

一個時辰下來,林徽真臉都有些笑木了。

就在林徽真默默祈禱送禮的人快點離開時,林軒到了。

林軒是林家家主身邊的得力下屬,在林家的權力比一般林家子還要大。林徽真不覺得他築個基值得這位跑一趟,正有些奇怪時,林軒卻沒有多寒暄,直接將此行的來意說了出來。

林徽真懵了。

「什麼?!天海小秘境提前開啟?!」

…………

夜深人靜,星斗滿天。

林徽真默默地抱膝坐在屋頂上,十分憂鬱地望天。

如果說,穿越以來,有什麼給他的心理陰影是最大的。在沒有見到魔尊大大上門前,當屬那個天海小秘境了。

那裡頭,有著坑了林家全族的大機緣。

林徽真捂臉,都說穿越者會給這個世界帶來蝴蝶效應,講真,他這麼一隻小蝴蝶,老老實實地待在林家,連趟遠門沒出過,更沒有救過什麼不知名人士……可魔尊就是上門了,還登堂入室。就連天海小秘境也跟著湊熱鬧,竟特么提前開啟了。

講講道理,他就是一個可憐的穿越版主角。連點雄心壯志都沒有,難道就不能讓他安靜地做個美男子嗎?

嚶,因為魔尊,他如今只能做安靜的美少年了。

屋頂上,林徽真愁腸百結。而屋內,林徽末也有些擔心。

「當初我還擔心真真的修為低,在天海小秘境中可能吃虧。如今,雖然他已經築基了,但仍需要一些時間來鞏固基礎。」林徽末眉頭緊皺,「兩天後,時間怎麼會這麼趕?」

「按理說,天海小秘境明明是每隔十年開啟一回,為什麼會提前兩年呢?」

林徽末懊惱極了。

他這弟弟在林母肚子里的時候,因為那時林母重傷未愈,生下來后難免有所不足,跟只小貓似的。也正是因為最當初看到的弟弟太過羸弱,林徽末對林徽真的保護有些過度。

單看他修行至今不曾接過一次善功堂的任務或是外出對敵就知道了。林徽真長這麼大,唯一動過手的,除了沒事兒給他喂招的林徽末,便是跟他年紀差不多,互相看不順眼並時不時懟在一起的小胖子林徽寶。

林徽末本打算趁著這兩年帶林徽真外出闖蕩一下,最起碼到燎荒山脈宰只野雞見見血。別修行儘是紙上談兵,真懟上其他修士或是魔修妖獸,大腦一片空白,連出招都不會。

結果……

林徽末真想給自己一個耳光。

計劃永遠比不上變化快,現在好了,弟弟還有兩天就要去天海小秘境了。雖說他當初去天海小秘境的時候,修為比真真低,實戰經驗跟他是半斤八兩,但林徽末對自己向來挺糙的,摸爬滾打渾不在意。但在弟弟身上,林徽末唯恐自己做得不好,累他弟弟受傷。

林徽末來來回回地在屋子裡轉著,神情焦躁。

楊毓忻沒有說話,只抬手倒了杯茶。

微垂的眼睫下,是一雙淬著暗色的眼眸。

天海小秘境啊,還真是如雷貫耳的名字呢。

上輩子,不就是林徽真在這天海小秘境中惹下了事情,被江家和白家抓住當成了借口,轉頭就滅了林家滿門,牽連了林徽末身死,連魂魄都被江家人煉到了邪法之中。

這一次……

楊毓忻的手攏在袖中,慢慢地轉著手腕上的鐲子,神情莫測。

那鐲子,自然是林母贈予他,想讓他給自己媳婦卻轉而被他自己戴到手腕上的翡翠鐲子。若是擼起袖子讓林母瞧上一瞧,定然會認不出這鐲子就是她戴了二十多年的那隻。

翠色的玉鐲上,纏繞著血紅色的藤蔓。

那是曾經飽飲他真元鮮血的蝕靈藤在被徹底祛除體外所化,靈智初成。原本只變作手環模樣,後來楊毓忻得了林母的玉鐲后,索性將兩者合二為一。如今一看,紅的泣血,綠得通透,套在白玉一般的手腕上,倒也好看得緊。

好看,也足夠兇殘。

這一回,他看誰敢向阿末伸手。

好半晌,楊毓忻緩聲道:「不會有事的,阿末。」

「嗯?」

林徽末停下腳步,散發著裊裊茶香的杯盞被一隻白玉似的手遞到了身前。他看到好友那張宛如謫仙一般的極盛容顏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只緩緩重複道:「放心好了。」

林徽末接過茶盞。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啊。

那顆忽忽悠悠的心,真的因為阿忻這一句話,踏踏實實地落到了地上。

唔,一定是因為阿忻看上去十分可靠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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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漪瀾院中,林徽真正與林母等人話別。

距離卯時正院集合,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

林徽真的神情嚴肅極了,就像是即將上戰場的士兵一樣,帶著破釜沉舟一般的氣勢。

林母和林徽末只當林徽真是第一次出門,心中緊張。

殊不知,林徽真這是忐忑不安到了極致。

雖說他早早下定了決心,死也不碰天海小秘境中的傳承,絕對要繞著那個該死的洞邊長著一顆食人柳樹的山洞走。但一想到主角頭頂上那集大氣運和大霉運的光環,林徽真心裡那叫一個七上八下。

連魔尊大大都早早摸到了林家裡,天海小秘境中的一切,真的能夠如他所願嗎?

在林母殷殷叮囑再三后,林徽真的腳無意識地在地面上蹭了蹭,猶豫了一下,他慢慢地挪到了楊毓忻的身邊。

楊毓忻挑了挑眉,呦呵,這小子今天膽子大了,平日里避之不及,今兒個竟然主動找上他了。

「楊、楊哥。」林徽真一想到自己正在管魔尊叫哥,他就好懸咬到自己的舌頭。

楊毓忻看了一眼遠處抱臂而立,笑得一臉促狹的林徽末,默了默,淡淡道:「何事?」

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林徽真彷彿豁出去似的,壓低了聲音道:「我……尊上,我求您一件事。」

不待楊毓忻回應,背對著林母和林徽末,林徽真就看向楊毓忻,急急地道:「在我離開林家這段時間裡,請您……請您不要離開林家。若是林家有個意外,能不能出手幫一下我娘和哥哥?」

林徽真:求最大的反派BOSS當保鏢,他這個主角當得估計是獨一份了。

楊毓忻微微一愣。

「我知道我這個要求有些過分,只要您肯保護他們。」林徽真咬了咬牙,「只要你能護得他們安全,我、我一定當牛做馬絕無二話!您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您讓我打狗我絕不攆雞。」

林徽真:為了保住他娘和哥哥,哪怕他做個魔尊狗腿子,他也認了。

就讓他,做一個投靠反派大BOSS的主角吧。

楊毓忻的臉,卻是真真切切地冷了下來。

「你知道些什麼?!」

楊毓忻的聲音極冷,寒意徹骨,凜然的殺意就如一把把利刃,將林徽真割了一遍又一遍。

林徽真:糟糕,腿肚子又開始哆嗦了。

他一個激靈,下意識帶著哭腔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是找死才會跟魔尊說這個世界其實是本書。

楊毓忻的鳳眸晦澀至極,他的手指動了動,無聲無息地設下一個結界。確認林母和林徽末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也會下意識忽略他們的存在後,楊毓忻冷著臉,淡淡道:「你在試圖愚弄我嗎?」

聲音不高不低,甚至不帶方才令林徽真寒到了骨子裡的殺意,只平平淡淡的,卻生生讓林徽真大熱天淌了一身冷汗,連腿都軟了。

他一個踉蹌就要坐到地上,還是楊毓忻皺著眉拉住了他的手臂。

林徽真的臉色青了白,白了紅。就像是綳到了極致的弓弦,在再也無法繼續拉動的那一刻,崩斷了。

林徽真眼一閉,這回真的是豁出去了,大無畏地道:「我不知道身為魔尊的您來到林家究竟有什麼圖謀,我也實在想不出來林家有什麼東西是您值得覬覦的,但看在您已經將我可憐的哥哥騙得團團轉的份上,哪怕事後您直接將那寶貝帶走,但之前,我求您照看一下我娘和哥哥。我我我,我這一去沒準兒會發生什麼事情,但只要我能活著回來,一定投奔到您的麾下,鞍前馬後,魔、尊上千秋萬載,一統修真界!」

楊毓忻慢慢地鬆開手指,這一回,他是真的確定,這個林徽真是知道些什麼。只是不知道,這小子為何信誓旦旦地認定他是魔尊。

據他所知,如今魔界四道兩盟,並無一位魔修敢稱尊者。

林徽真微微睜開一條眼縫兒,偷偷地瞄楊毓忻。

「我將阿末騙得團團轉,嗯?」楊毓忻挑了挑眉,斜睨林徽真的目光簡直讓他膽顫。

「沒……我胡說的。」林徽真淚目。

「哦……這樣么。」楊毓忻的聲音里透著漫不經心的意味,他撣了撣袖子,淡淡道:「不論你知道什麼,希望,你回來的時候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林徽真抖了抖。

「你自去吧。」

猶豫了一下,林徽真強作鎮定地道:「那保護……」

楊毓忻看向他的目光倏地變得極冷,他一字一句道:「有我在,自然沒有人能夠傷得了他們!」

言罷,楊毓忻掃了一眼這個堪堪到他肩膀的小少年,果然,無論他是阿末弟弟這一層身份,還有他不知從何處知道的似是而非卻莫名讓他有些不安的情報,林徽真最好還是別死在那個天海小秘境中。

沉默了一下,楊毓忻摸了摸左手手腕。

一根纖細的血色藤蔓纏在他的手指上,楊毓忻手一甩,那根細細的藤蔓就落在了林徽真手上。

林徽真「嘶」了一聲,他的手指一陣刺痛,卻見那根細細的血色藤蔓在他的右手小指上繞了三匝。

「這是……」林徽真先是疑惑,旋即大驚,一臉驚嚇過度地看向楊毓忻,那眼神分明寫滿了對楊毓忻一言不合就下狠下毒手的控訴。

楊毓忻的眼眸暗了暗,淡淡道:「看來,你也知道這是什麼。」

林徽真咽了口吐沫,心中無語淚流。

只要看過《仙道至尊》這本書的,誰不知這凶名赫赫的嗜血妖藤,天真質樸如林徽真,曾經對這東西產生過強烈的心理陰影,以至於每天上下學的時候連學校圍牆上的爬山虎都繞著走。

誰叫爬山虎也是藤狀,還有小鬚鬚。

那是主角晉級到元嬰期后發生的事情。他的一個紅顏知己蔣月有經年痼疾,需要九葉靈芝救命。那九葉靈芝是極品仙草,有肉白骨活死人之功-效,生長的條件極為苛刻,只會選擇在陰陽相濟之地生長。

而這世上,唯一能夠稱得上陰陽相濟之地的,便是西北蠻荒之地的一汪名喚焱淼的清泉。好巧不巧,魔宮正坐落在焱淼泉之上。

不為紅顏知己出生入死過的主角不是好主角。

主角當仁不讓地給自己易了容,偽裝成魔修,混進了魔域。

混進魔域的第一天,他就看了一場魔宮公開處決仙門姦細的大戲。

作者詳詳細細地描述了一截血紅色的藤蔓是如何生生鑽進修士的體內,那人的皮肉上如何勾勒出藤蔓的形狀,那纖細的須子是如何一點點舔舐吸吮著修士的鮮血,慢吞吞地將那修士的血肉吃了個乾淨,只剩下一張完好無損的人皮裹著一副骨架……那描寫可謂是巨細無遺,引得書評區陣陣哀嚎,強烈懷疑作者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以至於在文中寫這樣鬼畜的劇情報社。

而與修士毫無形象哀嚎著打滾涕泗橫流甚至毫無尊嚴地求饒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周圍無數身穿黑袍的魔修靜默而立的身影。他們的神情異常平靜地看著血色的藤蔓如何極盡折磨之意地蠶食著修者一生修鍊的精華,泰然自若,彷彿眼前的一切再平常不過。

而高坐在台上的魔尊則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眼尾暈紅,盛極的容顏上帶著的是未褪的醉意。鳳眸中是一片朦朧之意,似是不經意地,瞥了易容站在台下的主角一眼。

而造成如此慘烈效果的,便是那嗜血妖藤。

天璟大世界中,草木飛禽走獸能夠開啟靈智,能夠進一步修行,按理說變成人形也不是不可能,而一些古籍上有過記載,太古時代,在妖獸修鍊至妖丹三轉的時候就能夠變作人形,九轉可飛升妖仙。

可及至今日,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妖獸哪怕修至五轉六轉堪比人修化神合體修為也無法化作人形。

魔尊手頭這條嗜血妖藤,就是堪比化神期的存在。

當然,楊毓忻手頭這根蝕靈藤還沒有日後的赫赫凶名,不久之前才將他一身真元修為吐出來的蝕靈藤如今虛得厲害。要不是它老老實實認了主,楊毓忻早就將這根藤蔓捏成齏粉以報這三年來的厚愛。

如今,這蝕靈藤也就堪堪人修融合期的威能,這還是因為楊毓忻血脈半覺醒后,周身靈竅全通,吸納天地靈氣的速度遠勝以往。而蝕靈藤就攀附在他的手腕上,時不時順走一縷純粹的真元靈氣,這才有了今日的妖丹一轉。

但這妖藤的厲害之處,可以完全不體現在本身的妖力上。

想當初,那蝕靈藤不過是初具靈智就險些將楊毓忻這個金丹後期坑死,讓它一縷分-身跟著林徽真,論妖力只是築基,但關鍵時刻拿來坑人救命卻是沒有問題。

當然,眼下林徽真並不知道,這一小根蝕靈藤完全不是日後堪比人類化神期的大妖藤。他死死地盯著右手小指,臉色煞白,看著那纖細的血色藤蔓好似看到洪水猛獸一般。

這可是一言不合就要往身體裡頭鑽,吸血又吃肉的妖藤啊。

林徽真:我這和隨身攜帶炸藥包有什麼區別?!

林徽真臉色變了又變,最終竟然變得堅定起來。他用力地咬住嘴唇,低聲道:「我明白了。」

沒有什麼好怕的,妖藤也是有主人的,沒有魔尊的命令,它不會隨便對他出手的。這玩意兒……這玩意兒就跟日月神教的三屍腦神丹似的,只要每個月有解藥,他完全不需要害怕……

個屁啊!

林徽真的神情扭曲,明白是一回事,害不害怕是另一回事啊。

完全沒有跟林徽真解釋的意思,楊毓忻就這麼看著林徽真臉色變了又變,時黑時白。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到最後竟胸膛一挺,也不害怕了,只神情間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卻是越發濃重起來。

林徽真重複道:「我明白了。」

楊毓忻:「…………」他覺得,阿末這弟弟,腦子可能有些問題。

不知道被楊毓忻打入腦子不好的那一檔人中,林徽真收拾好心情,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魔尊已經允諾,對於這位的信用,他還是相當有信心的。

沒了後顧之憂,接下來就是拚死將自己從那泥潭裡拔出腳來。

不管這回那個魔修在算計著什麼,不管原著自己頭上的髒水是誰潑的,是誰推波助瀾的,這一回,他一定會謹慎再謹慎。

嗯,就在天海小秘境的外圍逛一逛,絕不深入好了。

盤腿坐在林家長老的法器飛舟之上,和這一次小秘境試煉的林家子一道向天海郡飛去時,林徽真這般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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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真離開的第一天,林徽末也閉關了。

楊毓忻:「………………」

用林徽末的話就是——

「真真已經築基了,我這個當哥哥的再不努力,以後怎麼保護真真?」林徽末嚴肅臉,「被真真甩到後面去,以後是我保護真真,還是真真保護我?」

這就十分挑戰身為兄長的尊嚴了。

林徽末閉關了,他的卧室就歸了楊毓忻一人。只是,躺在床上,床里側空蕩蕩冷冰冰的,楊毓忻別提有多心塞了。他索性跟林母說一聲,將卧室一封,他在裡頭也閉關了。

只是,不同於林徽末閉關尋突破,楊毓忻閉關是為壓制修為。

一個多月之前,他才剛剛突破元嬰。而如今,他已經是元嬰中期的修為。從前他進境雖快,卻也不是這種不講理的速度。一想到這事偽仙胎體質帶來的速度,楊毓忻的心頭就蒙上了一層陰翳。

所謂古族,說白了就是承繼強大先祖的一絲遺脈,由於先祖太強,哪怕這一絲血脈都使後人受用匪淺,遠勝他人。就像是在不死火域稱皇的白孔雀,就因為覺醒了先祖鳳凰的血脈,修行一道上可謂是順風順水,一身修為堪比人修大能,治下的不死火域更是成為了天璟十大凶地之一。縱是不死火域盛產的煉火石是上好的煉器輔料,外售的價格極高,也無一方勢力敢在不死火域強搶。

古族也是如此。

只是,古族不比那些妖獸的是,血脈的半覺醒只能夠成就偽仙胎,修行快得剎不住,稍有不慎就心魔陡生,爆體而亡的比比皆是,這也是古族逐漸淡出修真界的原因之一。

而想要徹底成就仙胎,還需先祖的一滴真血。

只是,且不說古族先祖縱橫年代太過久遠,當今世上早已不見仙人履塵,古族中能不能收藏一兩滴仙人真血尚且是未知之數,單是他繼承的記憶中,古族共有十族,能夠傳承至今的不知能有幾個,身在何方就鮮有人知。

最重要的是,楊毓忻確定,楊家不是古族遺脈,那他繼承而來的血脈便是來自他那未曾蒙面的母親。他母親是難產而亡,這在修士中並不罕見,因為女修孕育子嗣血脈之時會損耗大量的本元,胎兒資質越高,負擔越大。

楊毓忻這一身資質,未覺醒偽仙胎的時候便已經逆天,可見他的母親付出了多少。

如今問題來了,他母親是父親外出歷練的時候遇到的,對外宣稱是散修,金丹期修為,做小門派的掌門長老足夠,但做楊家少主的夫人,乃至未來的家主夫人,卻是遠遠不夠。

修為不夠,資質不夠,家世不夠。

楊家肯接受這樣的未來主母才怪了。

為此,他們之間的婚事沒少受到阻攔,只是父親堅決,又在此期間突破至出竅期,話語權加重,強硬地壓下了族裡反對的聲音。可他父親修為越高,族裡對他母親的不滿越甚。

要知道,白家嫡出的大小姐,元嬰初期的天才女修,對他父親可謂是一往情深,非君不嫁。而比起白家的大小姐,他母親這位散修的分量顯然太輕。

而後,他母親百年不曾有孕,楊家長老又是一陣折騰。可事實上,修者子嗣孕育艱難,修為越高越是艱難,兩夫妻努力了二三百年才有收穫的不在少數。

後來,他母親終於有孕,父親自是欣喜若狂。只是,母親的孕期太過平靜,完全不像是孕育出資質極佳的靈根血脈該有的反應,為此,族裡又炸鍋了。

一個出身不顯資質不佳的女人成了楊家的少主夫人,這已經讓他們極為不滿了。而眼下,這個女人即將孕育出來的小小少主竟然可能是個資質平庸的人,楊家說什麼也不能接受。

四大世家之所以能夠以家族之力與天華門這等一品宗門平起平坐,就是族裡底蘊極深,族內弟子的資質極佳,尤其嫡系一脈,每一代都是天璟大世界天驕中的翹楚。

這件事,甚至波及到了他父親的繼承權。

之後的事情就沒有什麼懸念了。

他父親為了繼承權不旁落,在母親懷孕七個月的時候不得已納了白家那位大小姐為側室,雖是側室之禮,但聲勢卻比他迎娶正室的時候還要盛大,以免墮了白家的名聲。畢竟,堂堂白家嫡系大小姐,什麼宗門夫人世家夫人做不得,上趕子要做人家側室,哪怕他父親是一代天驕,白家對此也頗有微詞。

這一場不得已的聯姻,徹底讓這對夫妻當初的堅持成了笑話,自此之後,母親對他避而不見。直到兩個多月以後,生下他之後,留下一個「忻」字后便撒手人寰。

「忻」字從心,他母親最後心心念念的,便是他能夠活得隨心所欲。

頭七未過,白家就鬧騰著要將楊家將他們大小姐扶正,而這一次,他父親倒是態度強硬了許多,硬是將白家小姐壓在了側室之位,當眾宣布,他這一世,只有一位嫡妻,只有一位嫡子。

其實,這事兒在楊毓忻看來挺可笑的,就因為楊家認定了他的資質差,所以逼著他父親娶了白家的女人。結果呢,那女人給他父親生下的一兒一女,一個是金水雙靈根,一個是水木雙靈根,不差,卻遠非楊家的期待。

只是,過往種種早已煙消雲散,楊毓忻知道也只是知道,無法感同身受,更別提去怨恨或是報復。

都是自己做出的選擇,又能夠怨得了誰。

便是他父親日日自苦,思念他母親的心不減,與那白家女子還不是兒子照生,女兒照生。

楊毓忻:嘖。

而如今,他的母親死了也有二十八年,來歷不可考,他父親肯定不知情,不然的話,哪怕不宣揚得人盡皆知,只需對族中幾個宿老將她的身份一交待,就不會有人阻礙他們的結合。

真正有底蘊的家族,都是知道古族存在的。而那些家族,巴不得族內血脈能夠融入古族之血。

楊毓忻如今這個狀態,便是有心去尋古族,但上哪裡找都是一個大問題。

無奈之餘,楊毓忻只能先壓制這蹭蹭上漲的修為,別一不小心真就爆了。

重生一回不易,他還想守著林徽末。

無論是不小心爆了牽連林徽末身死,還是自己爆了個乾淨留林徽末一人最後不知便宜了哪家姑娘……

楊毓忻:完全沒法忍!

細思片刻,楊毓忻坐在桌案前,提筆寫了封信箋。而後隨手一道真元打在信箋上,只見到微光閃過,信箋化作一隻手掌長的符鳥,雙翼一展,撲稜稜地順著窗戶飛了出去。

「阿末……」楊毓忻側頭看向林徽末閉關的方向,琥珀色的鳳眸之中,暗色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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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無言以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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