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斑駁的樹影下,楊毓忻微微側頭,露出的半張側顏好看得讓人屏息。那雙手,白皙如玉,修剪得極為圓潤的指甲是淺淺的粉色,半點瑕疵也無。白皙而修長的手指勾起一縷縷黑色的髮絲,慢條斯理地攏到玉冠之中,還不忘將髮絲一一捋順。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偏偏就帶給旁觀的人驚心動魄般的衝擊。
楊柔下意識掩住唇,面上不自覺發燙。
這樣的公子,實在是太溫柔了,簡直讓人把持不住。
只是,身為當事人之一的林徽末就沒有楊柔這般複雜的心思了。緊靠著楊毓忻,林徽末彷彿找到了自己同盟者一樣,底氣瞬間足了不少。他有些羞惱地看向林母,「娘,你做什麼啊,你怎麼能……」眼角抽動一下,「男女授受不親啊。」
林母卻遠比林徽末要來得理直氣壯:「那又怎麼了。你是我兒子,為娘親親有什麼不對的嗎?!好啊你個小末兒……」林母眉頭一挑,眼眸凌厲,「這還沒媳婦呢就要忘了娘嗎!」
林徽末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家娘親,只覺得自己要冤死了。
「我……我什麼時候忘了娘了。」
「那娘親親有意見嗎?」林母瞪。
林徽末:「………………」
林徽末不想默認,但也不敢反駁,他默默地伸手拿起碟子上的一塊桃花狀的糕點,默默地咬了一口。
只一口,林徽末的臉倏地扭曲起來。
作為一個負責的老餮,林徽末在美食上有著博愛的胸懷,酸甜苦辣咸,只要可口,他都喜歡。甜味的糕點,他自然不像是小弟那般避之不及。但當甜過了頭,變成了齁……
林徽末的舌頭在跟他抗議,沒有吐出來,全是多年的教養,長輩當前,他做不出這麼失禮的事情。
就在林徽末眼淚都要齁掉下來,想著自己要不要狠狠心,將點心往嘴裡一塞,爭取囫圇個咽下去的時候,一隻手從旁伸過來,直接將剩下的半塊糕點拿了過去。
林徽末倏地扭頭,一雙沁紅的桃花眼直直地看著好友……手上的半塊點心,腮幫子鼓鼓的。
那磨人的齁甜,林徽末的舌尖正拼了命地避開那半塊磨人的小點心。
楊毓忻一臉平靜,直接就將從林徽末嘴邊劫下來的點心扔進口中,淡定地咀嚼了兩下,咽下。而後,他看向楊柔,道:「甜得有些過了。」雖然他不重口腹之慾,但這味道,他一嘗就知道是出自楊柔之手。
楊柔:「……啊?哦……」
楊柔死魚眼。她一定是看錯了,她家公子才不吃沾了別人口水的點心呢。她一定是看錯了!
輕而易舉地將折磨得林徽末眼淚都快掉下來的半塊糕點解決掉,楊毓忻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啜飲兩口。復又看向一臉呆愣愣的林徽末,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道:「難不成,你嘴裡的半塊還得我來幫你解決?」
「咳咳咳……」
嘴裡塞了塊要命的點心,還聽了有些嚇人的話,林徽末一個沒忍住,直接被口中那塊點心給噎了一下,當即連連嗆咳不止。
楊毓忻沒想到林徽末的反應會這麼大,看著他咳得眼淚已經掉下來,忙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手中的茶盞就直接塞在了林徽末的手上。
林徽末一飲而盡,總算是順了氣,活過來了。
然後第一件事——
林徽末氣勢洶洶地瞪向楊毓忻,壓低了聲音道:「胡說八道!兄弟我是那種將吃剩了的東西往你那邊懟的嗎?!」
楊毓忻:「………………」
那是重點嗎?
為什麼他會有一種,意料之中卻仍是忍不住有些失望的感覺?
楊毓忻決定掙扎一下。
他微微垂下眼眸,掃了一眼林徽末手中的茶盞,目光意味深長極了。
林徽末低頭瞅了瞅手中空了的茶杯,愣了愣。
這是他娘慣愛用的汝瓷茶器,茶壺有一,茶盞有五,都是瑩潤純凈的天青色。五個茶杯放置在石桌上,雖然乍看上去一模一樣,但細看上仍有不同。林徽末仔細瞅了瞅手中這杯,怎麼那麼像是方才阿忻手上的那個呢?
林徽末眨了眨眼睛,他扭頭看向楊毓忻,兄弟很在意這種小事嗎?
「要不,還給你?」林徽末試探地道。
楊毓忻:「……不必。」
「哦……」林徽末索性就用這茶盞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方才他咳得有些厲害,連耳朵都燒得厲害,他得降降火。
林母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大兒子這表情實在是太有趣了,比真兒小時候練習翻身時,每次的努力都被她壞心眼搗亂,硬是給他弄出來一個翻殼小烏龜造型時那表情還要可愛。
林徽真: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林母笑得歡快,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無比看好甚至因此惋惜自己沒有生個女兒的年輕人正在打她大兒子的主意。她只當這兩個孩子關係好,本來么,男人之間的講究比較少,關係好的穿一條褲子的外姓兄弟大有所在,她家末兒和阿忻亦是如此。
事實上,天知道這一番解圍中究竟有多少出自兄弟義氣,有多少出自別有用心,就只有楊毓忻一人心知肚明。
渾然不知自己已經一隻腳踩在了砧板上,某個至交好友正對他虎視眈眈磨刀霍霍,林徽末的肩背挺得筆直。還有些熱,嗯,多喝幾杯茶好了。
他娘這邊花茶的味道還不錯,比那些什麼雨前龍井要好喝許多。
喝到第三杯的時候,林徽末的動作忽然頓了頓。
他似乎忘記了什麼?
藏身在灌木叢中,死活不願讓自己如此「靚麗」造型出現在楊毓忻面前的某喵一雙橙色-貓眼滿含怨念地瞪向自家大主人,默默地磨著爪子。
——我呢我呢我呢!
——說好要為榛大爺做主呢!
——萬萬沒有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大主人!
——虧得榛大爺對你抱有那麼多的期待!
——榛大爺簡直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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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秣陵城,早早褪去了隆冬的寒冷。雖然風中尤帶寒意,但城中交錯的河水已然恢復了活力,流水潺潺,兩岸的垂柳亦染上了綠意。
楊毓忻和林徽末剛從城中最好的那家布莊出來,林徽末的儲物袋裡堆著小山似的絲綢錦緞,還有一捆捆各色絲線,都是林母指名要的物件。
楊毓忻也不知道自己叫來楊柔這個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他本意是讓楊柔貼身保護林母,因為偌大楊家,能夠讓他有幾分信任的,便是這個女子。日後他和林徽末去往宗門拜師,林母這般免除了後顧之憂才能夠讓阿末放心。
但萬萬沒有想到,林母和楊柔竟是一見如故感情日篤,堪堪半個月不到就狼狽為奸一丘之貉……咳,總之,最初的時候,是楊柔拉著林母各種梳妝美容打扮,緊接著兩人一同折騰,連寵愛了多年的榛子也被林母下了手,明明是個雄性卻被打扮成千嬌百媚的喵姑娘,四隻爪子都塗上了紅艷艷的豆蔻。
一想起今日榛子西域舞娘的造型,就連楊毓忻都不禁沉默片刻,回林家的路上特地拐到一家店裡,買了一份小魚乾。
一看楊毓忻買了小魚乾,林徽末顯然也想起了今日榛子的慘狀,不禁心有戚戚焉,道:「真是苦了榛子了。」
楊毓忻扭頭看向林徽末,道:「那……再買一份?」
林徽末重重點頭,看向老闆,道:「再來一份小魚乾。」
希望小魚乾的魅力能夠撫平榛子內心的傷痛。
付錢的時候,林徽末給出的銅錢被退回了一半,他不解地看著老闆,卻見一身布衣荊釵但頗有幾分姿色的女老闆含羞帶怯地看了一眼楊毓忻,兩頰酡紅,細聲細氣地道:「多出的一份就當奴家贈予兩位公子,還望……還望兩位公子多多照顧奴家的生意。」
林徽末:「………………」一直說兩位公子,可你倒是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啊。
堂堂秣陵第一美男子,在某人走出深閨之後,立刻退居二線,成了別人眼中的昨日黃花。這麼始亂終棄,他也會傷心的好么!
楊毓忻完全沒有注意到女老闆瞄著他時蕩漾的女兒心,在林徽末給錢的時候,他就往一旁走了兩步。見林徽末沒有跟上來,他回頭看向林徽末,挑了挑眉,道:「不走嗎?」
長身而立的青年站在街角處,一襲黑色的斗篷及至足踝,上面綉著滿樹桃花絢爛,動靜之間,斗篷上的桃花彷彿被春風拂過,搖落滿地繁花。但比起這件斗篷更加引人注目的卻是青年宛如謫仙一般的容貌。修眉,鳳眸,琥珀色的眼瞳隱約含著星點溫和,哪怕只有一絲,便能夠融化世間極寒的冰雪。
林徽末清清楚楚地聽到一旁傳來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聲音之大,彷彿她整個人都要背過氣去。
林徽末啞然,他不用特意瞧瞧就知道這一聲必定是來自一旁的女老闆。
好吧,算她有眼光。
男子漢大丈夫,雖然不必太過注重皮相——又不是姑娘家——但不得不說,有一副好皮相,連買小魚乾都能夠省下一半的銀錢。
林徽末心中有那麼一點點憂鬱,整日看著兄弟這張臉,審美水平不由自主地提高再提高,日後找媳婦的時候……要求太高以至於誰都看不上眼,這可怎麼辦啊。
林徽末苦大仇深地看了楊毓忻一眼,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也就是俊朗如他,才有勇氣走在他這兄弟身旁。換個人試試,嘖,早就被打擊得懷疑人生了。
林徽末心中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