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林徽末抬手抹了一把臉,吞吞吐吐地道:「這個……阿忻,你得保證,絕不對院子裡頭埋著的那五壇紅塵醉和三壇梅子酒做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
只要不對他心愛的酒做什麼,無論多大的風雨他都能夠扛下來。
楊毓忻沒有說話,只用著那雙琥珀色的鳳眸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后,他驀地一笑。
楊毓忻的氣質清冷淡漠,素來神情寡淡,不苟言笑。如今忽然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哪怕弧度不過是隨意的一勾,出現在這張極盛的容顏上是說不出的動人心魄,恍若春風拂面,再冷的寒冰也能夠在一夕之間融化。
林徽末直面這樣的笑容,難免又愣了愣。然後,他就聽到好友用著漫不經心的語氣道:「難道是因為你放倒了我的那把藥粉?」
林徽末僵住。
「還是差點毒死我的那碗醒酒湯?」
林徽末:「……喂……」
「總不會是我那日早起胸口那灘濕漉漉的……」
「不可能!」林徽末好懸沒蹦起來,那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生生瞪成了圓溜溜的貓眼,不敢置信地道:「我明明已經擦乾……咳。」
楊毓忻相當淡定地道:「在你起床之前,我醒了一回。只是看你睡得香,雖然那灘口水……」楊毓忻頓了一下,「我只是怕你尷尬而已。」
楊毓忻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林徽末的臉漲得通紅,耳垂紅得滴血。他簡直不敢直視眼前俊美出塵的好友,扭頭望天,乾巴巴的聲音滿含幽怨,「既然知道我會尷尬,你怎麼還是說出來了?」
這麼多天都過去了,就這樣翻篇不好嗎!
楊毓忻:不好。
楊毓忻唇角的笑意加深,原本有如冰雕雪塑的人彷彿一瞬間就變得鮮活起來,他凝視著林徽末暈紅的頸項和耳廓,在林徽末看不到的地方眸色漸深,輕輕咬了咬牙,要不是怕嚇跑了他,他真想現在就湊過去,咬住他漂亮的頸側。
不行,還不到時候。
腦海中,彷彿傳來一聲嗤笑。
楊毓忻微微垂眼,緩聲道:「大概是因為,瞧著你尷尬的模樣更有趣吧。」
林徽末的嘴角抽了抽——這麼對待他,你會失去這麼好的一個朋友的。
滿含怨念地看了楊毓忻一眼,林徽末手一引,「請吧,楊公子。」
楊毓忻頷首,撐著傘走進了林家的本宅中。
以陣法相隔,林家本宅內外無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天地。
楊毓忻收起傘,隨意掃了一眼林家本宅的布局,而後就將目光專註在身旁的林徽末身上。
林家雖然是修真世家,但根基太淺,本宅的擺設奢華有餘,靈氣不足,看上去雖然繁花錦簇,卻不過是人間富貴人家的華麗,比起楊家太禹仙境中幾乎凝成液體的靈氣相比相差太遠。
林家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養出了一個林徽末。
只是,如何將他擁入懷中,就是一個值得思考,有些嚴峻的問題了。
楊毓忻心知肚明,他這張臉雖然還看的過眼,修為也還不錯,但修真之人,皮相不過爾爾,元嬰修為還不夠強大。他釀的酒雖然不錯,但不過小道而已,比起東城尹家人就差得遠了。
東城尹家,一個依附於楊家的三品世家,以食入道。聽說尹家的老祖曾經是皇宮的御廚,機緣巧合入了道。於是,這家人所修之道皆和廚藝有關。雖說修行之人多辟穀,不重口腹之慾,但若是有人做出來的東西於他們修為有益呢?
不提尹家五花八門能夠增進修為的菜肴,單是尹家歷代相傳能夠增進修者心境修為的黃粱靈酒就使這個家族備受推崇。
比起尹家的黃粱靈酒,他釀出來的酒最多夠甘冽,於修為無甚益處。
楊毓忻皺了皺眉,單憑酒,不足以綁住林徽末。
【你想得太多了。】腦海中傳來一個充滿了倨傲嘲諷意味的嗓音,男女莫辨,【就你這張死人臉,誰看得上。】
楊毓忻眼眸一暗。
【那個林徽末倒是生得不錯,腰細腿長,雖然睡姿差了些,可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閉嘴!】楊毓忻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他眼眸微闔,神識潛入識海之中。他識海所呈現出現了的是一片冰天雪地,半空中懸浮著一面勾勒著太乙玄紋的金邊銅鏡。
楊毓忻冷冷地盯著那面傳說中的神器,無數冰棱拔地而起,直刺崑崙鏡,大有要將鏡子穿個透心涼的氣勢。
然而,冰棱尚未觸及到鏡面,只見崑崙鏡嗡鳴一聲,那些冰棱就一寸寸化為齏粉。
楊毓忻悶哼一聲,嘴角淌下一道鮮血來。
【嘖嘖,好大的火氣。】崑崙鏡上冒出氤氳的白霧來,一個穿著紅底金紋長袍的身影若隱若現,五官朦朦朧朧,卻是一身顯貴之氣。
楊毓忻的眼中浮現出真切的厭惡之色來。
【雖然本座很不滿如今的現狀,可沒有辦法,誰叫本座就是這般不幸地與你結了契。】大剌剌坐在崑崙鏡上,男人黑髮蜿蜒至地面,紅色的袍袖挽至手肘。他單手撐著下頜,懶洋洋地接著道,【有本座降尊紆貴地做你的本命法寶,要心懷感激。不要動不動就對本座動手動腳,簡直放肆。】
【呵……】楊毓忻怒極反笑,他活這麼大,除了害死了林徽末的江家人和那個白家長老以外,他從未有這般厭惡一個人,好吧,是神器。哪怕是當初給他下了蝕靈藤的魔道妖人都沒讓楊毓忻分給他太多的厭憎情緒,可見楊毓忻如今是多麼討厭這個據說是崑崙鏡器靈的存在。
他之前不是沒有本命法寶的。那是一個由曜水金精鍊制出來的劍胚,金中帶水,適合水冰靈根的劍修。楊毓忻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劍修,但劍乃百兵之首,是法寶中威力最大的一類武器。哪怕不是以己身為鞘,以人養劍的劍修,修真界中選擇以劍為武器的法修就佔了七八成。
嚴格地說,楊毓忻是以劍為武器的修士。
只可惜,再好的劍胚也抵不過蝕靈藤的侵蝕。不過一年的時間,他那已然達到了上品寶器的劍胚就被蝕靈藤吞噬殆盡,而紫府識海也因本命法寶損毀而塌了一半,被蝕靈藤所佔據。
楊毓忻是真的不知道他為何會回到兩年前,但能夠回到林徽末還活著的時候,他自是欣悅。可這崑崙鏡是從何而來,他卻一無所知。尤其以他如今的修為,驅動神器崑崙鏡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它竟和他結契,成了他的本命法寶。
這天上掉餡餅的事情,若是本命法寶是個不服管的,那餡餅裡頭無疑是夾著劇-毒。
最令楊毓忻難以接受的是,他這如今以成為本命法寶的崑崙鏡,裡頭竟然還有一個器靈。
在他血脈半覺醒后,楊毓忻將蝕靈藤吞噬的真元重新取回就一舉突破了元嬰期。這本是一件喜事,不及而立之年就突破元嬰期的修者是絕無僅有的存在。只要放出風聲,不知有多少宗門為他搶破頭。可萬萬沒有想到,隨著他修為的恢復,崑崙鏡裡頭沉眠著器靈也醒了。
楊毓忻本是個寡淡的性子,這麼多年以來唯一在意的只有一個林徽末。可以說,本命法寶存在器靈此事哪怕再不符合常理,只要這個器靈不沒事總拿林徽末說事,它縱是在識海裡頭鬧翻了天,他眼皮子也不會動一下。
可偏偏這個器靈彷彿知曉他心底唯一的柔軟處,總是有意無意地撩撥他,肆意引爆他的火氣。
楊毓忻性子雖然淡,可不代表他沒有脾氣。要不然,在林徽末遇害之後,明明他能夠多用一些時日將自己的修為提得更高些,或是回到楊家,以著楊家的勢力和他的地位,哪怕他不拿出任何理由,就是要江家萬劫不復,江家人絕活不過第二天。而不是一恢復修為就衝去了江家屠門,不管不顧地與白盛對上。
楊毓忻怒極反笑,冷聲道:【要是閣下看不上楊某的小廟,不妨斬斷你我之間的契約,縱楊某會因此重傷,亦絕無二話!】
這世上,沒有什麼值得楊毓忻委屈自己——林徽末除外——哪怕以神器崑崙鏡為本命法寶有千好萬好,但沖著他總是編排林徽末,他就半點也容不得它的存在。
本命法寶綁定不易,一旦損壞或是斬斷與宿主之間的聯繫,宿主的識海就會受到重創,就像當初因蝕靈藤吞了他的劍胚而塌了一半的紫府識海。
毀掉的紫府識海非三品仙草蘊魂草不可醫治。若不是楊毓忻是半血古族,借血脈半覺醒而提煉了血脈,識海才得以修復。
楊毓忻不懼強行切斷與本命法寶的契約而引起的識海重創,比起識海中存著這麼一個隨時可能弒主的本命法寶,他寧願一拼。再者說,根據他所傳承的記憶,古族為了完善自己的體質,不憚以天火地水錘鍊肉身,更有甚者,連自毀根基之事都有,只為破而後立。
古族體質,常人無法企及,焉知古族為了完善體質,所行之事出乎常人想象。
拜蝕靈藤所賜,楊毓忻如今也算是破而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