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傳承一
「據本台前方記者即時報道,下議員競選結果於今日下午四點剛剛正式宣布,下議院國會議員裴蘭芝議員當選為此屆下議院議長,裴蘭芝女士生於199x年,201X年步入政壇,20XX……」國會外面,擠滿了實況直播的信號車,一輛黑色低調的商務車停在國會後面的停車坪里,大雨磅礴,車裡的投影儀中,新聞主播的播報時斷時續。
「裴蘭芝女士是裴氏家族出現的第四位女議長,自1827年下議院即庶民院成立以來,裴氏家族的第一位女議長出現在1899年,是下議院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議長,分別在1……等兩個年份,裴香榭、裴明珠兩位女士當任下議院議長,今年,裴蘭芝女士在獲得國會議員席位的第十個年頭,成功當選議長,可謂是十全十美,讓我們恭喜裴蘭芝女士成功當選新一屆下議院國會議長!」美麗大方的新聞主播露出燦爛的笑,繼續熱情洋溢地播報:「裴氏家族為我國……」
車裡,一位坐在一頭銀髮老人身邊的老人看著新聞里裴氏家族中那一位位名載史冊的女議長的照片,等看到那張最為熟悉的,他恍惚了一下,「居然過去這麼多年了,20年了吧。」
這是裴家自裴明珠去逝以後,20年來第一次成功當選下議院議長。
他看向身邊的銀髮老人,他知道,這次裴家的當選,他身邊的這位政壇巨鱷出了力。
「裴女士真漂亮。」新聞里那位女士微笑著的舊照片,時隔二十年,老人還是由衷地讚歎著。
他擔任了身邊這位巨鱷辦公室35年的書*記官,見過許多明艷動人的絕代佳人,但每次見到這位女士,都會被她迷人溫柔的笑容折服。
尤其,在他們許多年沒有談論過她,他也沒有翻過她的舊照片的今天,她的面容顯得格外動人。
可能是老了,這一位居然念起舊情來了,書記官想起當年得知裴女士的死訊,這位前下議院議長、上議院議長仰頭大笑了幾聲。
不知他當時退出去后,這一位眼睛有沒有紅。
這一位的下議院院長之路,是踩在那位女士的頭上得來的,她死了,等於踩在了她的屍體上。
那是他的第一任未婚妻。
但他一直是個強硬的男人,就是被她捉姦在床,也能提起褲子馬上說服她共同悄悄處理此事。
他是個強硬的男人,她也是個強硬的女人,裴家出來的女人都是鐵娘子,沒有一個會栽在男人的花言巧語里,她沒有被迷惑,在索取到了相等的利益之後,他們解除了未婚婚姻關係。
書記官知道他們當年的交易內幕,裡面不包括提攜幫助如今的這一位裴家女士。
他是想她了吧?書記官猜得出他的心思。
就是到了現在,書記官也沒有見過比她更正直的政壇女性,她對事業的激情和信仰就像一個殉道者,各式各樣的打擊和擊諷也沒有擊垮她。
不,他們曾以為擊垮過,在她的心腹助理、辦公室女秘書相繼跳上她未婚夫的床、出賣她辦公室的消息后,在她幫助的福利院院長做假帳鬧出醜聞幫人抹黑打擊她后,在她的父母為了錢不斷勒索她后……在那些各式各樣針對她的打擊報復下,六年的議長任期,她只當了三年,她在抹平醜聞后逃之夭夭,他們以為她被擊垮了。
誰也不知道那時她身患絕症,只有半年生命。
她誰也沒說,當時誰都以為她輸了,要遺臭百年成為政壇笑柄,但在她的死訊傳來后,她又成了最大的贏家,她用下台換取的資源,足夠保證一些裴家子弟政壇之路的順利。
醜聞沒有擊垮她,是死亡。
這讓她的強硬,比她生前更令人印象深刻。
「你想她了吧?」真是老了,想起當年,老書記官居然覺得他的心還在為那位女士折服。
多麼鮮艷燦爛的一個人,她的熱情,她的激情,她的溫柔,她的包容,她的正直,她的堅守,她的智慧……
故人已遠,但因其品質的稀缺,更讓人倍覺珍貴、懷念。
無人可替代,你沒有辦法不去想她,不去想那些背叛叢生,但也分外激昂賁張的過往。
「嗡……啪……」車外面,雷電相繼響起,即便是車內,因此也變得沉悶了起來。
謝安轉首,看向他的書記官,半晌道:「她今年有58了吧?」
「是,我記得她是7月20號的生日,巨蟹座,很戀家的一個星座。」
謝安聞言,哼笑了一聲。
戀家?不,那個女人一點也不戀家,她當不了賢妻良母,在他們的關係當中,他們關於他們要是結婚生子,是她請兩年假結婚生子,還是他請兩年假結婚帶孩子的爭論時時不休,最終他們誰也沒有說服誰,她沒有成為他的妻子,只是成了他的第一任未婚妻。
書記官笑了起來,「我太太很崇拜她。」
那是一個站在他背後,為他操持了一輩子家務的女人。
這些年書記官做錯過了很多事,但唯一一件堅持沒有做錯的,就是沒有背叛他的太太。
他給予了她他的忠誠,她給予了他一個不被拋棄的老年。
他現在有太太,有太太養大的子女,有子女和所生的孫子孫女,而他的議長……
書記官看著依舊不可一世,但時光在其臉上刻下了難以抹去的印記的上司,嘆了口氣。
三次婚姻帶給這位政壇權勢把守者的,不止是恨他入骨的前妻們,還有命運叵測的子女,其中沒有一個能讓他看得入眼,而身為夏國擁有最大權勢的人的子女,他們中有三個自殺,兩個以靠吃藥維生,他們見到彼此的時候,空氣中充斥著謾罵指責,沒有一人倖免,沒有一人好過。
年輕時,他被各式女人環繞,如今,他孑然一身,身邊容不下一個人。
他對人、對感情的傲慢,最終還是付出了代價,而懲罰他的,居然是他自己。
「哼。」謝安又哼笑了一聲,毫不猶豫對上了他的老書記官同情可惜他的眼,「有什麼好崇拜的,活得比誰都短。」
他譏諷嘲弄,不改刻薄強硬。
反而是書記官轉頭,一如既往,他看著外面龐大的雨幕,道:「她會來嗎?」
在接受訪問之後,那一位裴家新秀,會過來嗎?
「等。」謝安閉眼,聽著外面恢弘的樂章,想起了當年同樣的雨後傍晚,與她聽完交響樂演奏,他們躲在他的西裝外套下,衝出演奏大廳闖進雨中她歡快的大笑聲。
那個時候,他們多快活啊,迫切地見面,見面后激烈地爭吵,每一項無不帶著真情實意,便連陰謀背叛下他的掙扎,如今想來,也無一不勾動心弦。
若是重來一次……
重來一次,謝安也知道他會背叛她,與她的政敵連手趕她下台,他不會心軟,這世上沒有會心軟的政客,但是,他會在她下台後乞求見她,告訴她,一個卑鄙無恥的人深深地愛著她,尊重她,仰慕她,並且會愛她一輩子。
她不會覺得榮幸,但也不會責怪他。
愛是我們的天性,愛與被愛,都值得尊重,她曾經說。
那背叛呢?曾經的他問。
那是傷害,讓人難過,當時的她這樣回答他。
那個時候,謝安心想她到底是個女人,一個軟弱的女人。
可如今,他無比懷念那個時候會被傷害到的女人,因為只有心懷有愛,才會因傷害出現裂逢。
她曾真摯地愛過他,想與他組建家庭,共同養育兒女,那是她對所愛最珍貴的承諾,而他回之她的,就是與她辦公室里那位勾引他的女秘書上床,告訴她她想通過的婦女工作保護條例有多麼可笑——女人但凡能憑身體得到金錢地位,絕對不會憑工作勞動去獲取。
那個時候,她多恨他呀,流著眼淚渾身顫抖。
那張哭泣的臉,謝安當時輕蔑,如今卻經常出現在他的夢裡。
誰也不懂為何與裴家是敵的他現在要助裴蘭芝上台,可謝安知道,他想彌補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