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姑獲鳥

?第十一章·姑獲鳥

「我很抱歉，大天狗大人。」和子整個身體完全跪在了男子的身前，作為最底層的小妖怪，面對大妖怪絲毫沒有收斂的妖力，她根本無力反抗。

更何況，她也不該反抗……自己，竟然讓姬君在自己眼前走丟了。

「她什麼時候不見的？」男子也並未過多的糾結於是否該懲罰和子失職的這件事，現在當務之急，是立馬找到少女。

「前天黃昏的時候，我與姬君在回來的路途中失散。」

黑夜山有一半雖然是大天狗的領地，但是並不是所有妖怪都服從於這個威震四方的大妖怪。倘若，奈生遇到一個恰好憎恨大天狗的妖怪，那麼，渾身帶著大天狗氣息的少女，也許根本活不過這幾天。

「她之前去了哪裡？」大天狗問道。

「姬君去姑獲鳥大人家裡待了一下午。」和子如實回答道。

「我們先去一趟姑獲鳥那裡。」大天狗直接帶著和子，展開翅膀，飛出了庭院。

表情沒有絲毫改變，但是在大天狗宅邸侍奉多年的和子卻知道，身旁的男子的內心並不像他表現的那麼平靜。

兩人飛快的到了姑獲鳥的住處，雖然每一隻姑獲鳥的名字都叫姑獲鳥，但是居住在黑夜山的這隻姑獲鳥比起其他姑獲鳥來說，因為活了不知多少歲月，再加上各種歷練，反而更像一個人類。

大天狗時隔多年之後再次踏入姑獲鳥的這間宅邸，雖比不上自己的宅邸那般寬大，但是裡面卻也並不缺什麼。

一進門，庭院中的蝴蝶精和螢草幾個妖怪幼崽在打鬧著，脫下了金鑾鶴羽，只著淡杏色和服的女子坐在外廊邊，一臉笑意的看著院中的安詳景象。

注意到門口的聲音，姑獲鳥抬起頭，看到了走進來的大天狗，她拍了拍懷中抱著的幼崽，然後抬起頭，也沒有起身，道：「什麼時候，大天狗進入他人家門卻也不敲門了。」

語氣中，並不客氣。

心知姑獲鳥對他一直不喜，大天狗也不糾結於此，直接開門見山說明來意。

「前幾日，奈生從你這裡離開之後，並未歸家。」看了一眼姑獲鳥懷中的妖狐幼崽，聞到了「熟人」的氣味，但是此時並未有心情去寒暄一二，大天狗說道，「她後來到你這裡了嗎？」

聽到奈生失蹤的消息，本來打算與大天狗再斗會兒嘴的姑獲鳥將手中的幼崽放到一邊，說道：「奈生失蹤了？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具體的讓和子告訴你。」大天狗說道。

盜墓小鬼從大妖怪的身後站了出來，跟姑獲鳥說明情況，道：「那日我和姬君從大人家裡出來之後，一同回家，但是在歸家路途之中，天色變暗，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就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我躺在路邊，而姬君已經不見了。」

「那是前日的事情，你竟然今天才來找我詢問？」姑獲鳥氣憤地拍了一下身旁的矮桌。

也沒有反駁，大天狗說道：「我今日才剛剛到家，歸家之後，就知道了這件事。」

姑獲鳥對此十分惱火，但是此時卻也不是埋怨男子的時候，她抓住了和子所描述的話語中的重點，問道：「去過奈生與你失散的那處地界尋找過嗎？」

「去過了。」和子的眼中全是擔憂，雖是一個妖怪，但是幾乎是看著少女在自己面前長大，雖然不懂何為感情何為親情，但是內心卻已經將少女當做自己的兒女去看待和照顧。

「我和幾個小妖怪在那一片地方分別向四周走了很遠，都沒有找到姬君的蹤跡。」

似長姐又似母親的姑獲鳥自然從奈生那裡知道少女與大天狗之間的不少故事，姑獲鳥開口問道：「你能感受到她在哪裡嗎？」

大天狗手中緊握著團扇，道：「我感受不到她的方位，但是卻能感受到她現在並無生命之憂。」

此時姑獲鳥也沒了與大天狗鬥氣的想法，她招手喚來與螢草玩耍的蝴蝶精，道：「這個孩子可以進入夢境，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奈生的位置，但是可以讓這個孩子進入夢中與奈生對話，也許能知道一些她的近況。」

似乎沒有什麼別的法子，大天狗同意了姑獲鳥的提議。

蝴蝶精進入夢境的前提是對方此時正在睡覺，姑獲鳥遞拍了拍蝴蝶精的頭說道：「你先嘗試進入奈生的夢境，倘若無法進入，那我們等天黑時再試一遍。」

年幼的蝴蝶精在大天狗的注視下怯懦的點點頭，然後她小聲地問道：「大人可有奈生姐姐的貼身用品或者衣物，那樣的話我在尋找她的夢境的時候，幾率會更大。」

沒有多想，大天狗拉開衣襟，從靠近胸口的口袋中掏出一方綉著月亮的手帕，然後遞給了蝴蝶精。

姑獲鳥看了一眼大天狗手中的手帕，有些熟悉。當她看到帕子角落處綉著的花紋的時候，想起了之前奈生居住在她這裡的時候，向路過借宿的紅葉學習了一些女紅技巧，然後綉出的那一條手帕，上面的花紋，和大天狗手中的一模一樣。

腦中不禁聯想到之前的情景。

「紅葉大人，您在幹什麼啊？」少女跪坐在庭院中的坐墊上，看著身旁的女子低頭綉著手中的帕子。

「我在刺繡。」長相美艷的女子坐在墊子上，一針一線的綉著帕子上的花紋，在女子的巧手之下，一塊手帕上很快就出現了一枚栩栩如生的紅葉圖案。

「是要送給誰嗎？」少女好奇的看著眼前的女子，疑惑的問道。

紅葉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一時之間，也沒有回答少女的問題。

見紅葉沒有理會自己，少女有些緊張的看著紅葉。

這時，姑獲鳥出現為奈生解了圍，她說道：「當然是送給心上人的。」

見奈生似懂非懂的樣子，姑獲鳥拍了拍少女的頭，然後說道：「心上人，就是你愛慕的人，你想與他相伴一生。」

「奈生有嗎？」

少女歪歪頭，似乎在思考這個人選，過了一會，奈生答道：「有。」

也不追問那人到底是誰，姑獲鳥笑道：「那你可以向紅葉學習女紅，綉給自己的心上人。」

紅葉剛從自己的想法中回過了神，就聽到姑獲鳥的這句話，她也沒多說什麼，遞給奈生一塊白色的手帕，然後說道：「來吧，我教你。」

紅葉在姑獲鳥那裡住了一周，奈生也學了一周，雖然綉出來的東西仍然不是很好，但是已經有很大的進步了。

當紅葉準備離開的時候，奈生將自己綉了幾天的帕子遞給紅葉，問：「紅葉大人，你看。」

少女手上是一方綉著月亮和簡單花紋的手帕，雖然圖案並不複雜，但是針腳卻很細密，可以看出少女為此花了不少心思。

紅葉發現了少女手指上的針眼，她如同一位長姐一般拍了拍少女的頭，說道：「希望那個人值得你去愛。」

「不，他一定是我心中最好的人選。」少女笑道。

不遠處，姑獲鳥欣慰的看著少女。

回想到這裡，姑獲鳥的思緒被睡覺並不安穩的妖狐幼崽拉了回來，她安撫了幾下妖狐，然後抬頭看著對面坐著的大天狗，內心嘆了口氣。

當日的少女一臉喜悅的為心上人綉出了帕子，又可曾想過今日會與友人哭訴那人的冷酷。

接過手帕的蝴蝶精拿出自己的手鼓，準備進入奈生的夢境，但是似乎並不順利。蝴蝶精放下手中搖晃的手鼓，對幾人說道：「我可以感受到奈生姐姐，但是她沒有睡覺，所以我無法進入她的夢境，也許等到天黑時她睡覺的時候，我就能聯繫到她了。」

看了一眼站在庭院中的大天狗，姑獲鳥拍了拍身下的長廊，說道：「離天黑還有些時辰，不如坐下來等吧。」

心知現在焦急也無濟於事，大天狗脫下木屐，跪坐到了姑獲鳥的身旁，而蝴蝶精等人也因為大天狗的身份全部離開了庭院。

體貼的螢草為兩人端上了茶，然後在得到姑獲鳥的一個摸頭的舉動的時候，開心的抱起姑獲鳥身邊躺著的妖狐幼崽離開了。

和子見狀，也向大天狗行了一禮，鑽進了土地之中，為兩人留下空間交談。

此時，本來吵鬧的庭院只剩大天狗與姑獲鳥。

喝了一口茶，姑獲鳥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語句，然後開口道：「前幾日，奈生來到我這裡之後，向我哭訴。」

大天狗端茶的手頓了一下，然後似乎什麼也沒發生一般低頭喝了一口茶。

「我問她出了什麼事，她也不言語，只是將自己關在房屋中哭。」姑獲鳥用餘光掃了一眼身旁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的大妖怪，繼續說道：「之後，她告訴我，你要為她安排婚事。」

也沒有多做解釋，大天狗只說：「荒山之中，不適合讓一位女子在此蹉跎一生。」

「那你可曾想過，她願意待在這深山之中。」姑獲鳥反駁道。

然而男子放下了杯子，抬頭望了一眼天上的晚霞，道：

「人妖兩道，本就不同。倘若當時我狠下心，將她交於你來撫養，那麼如今她應該是另一番光景。」

「當日，我沒有狠下心，今日，倘若我再次心軟，那麼也許，於她於我，都是一把黃沙……」

「一場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