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睡神

秦餘一向知道江巒成績不錯，但她沒有想到，原來他已經不錯到了這個份上。

對比之下，她覺得自己越發渺小得如同螻蟻。

高考總分1050，秦餘一共考了650分，而一本線在800左右。

對著記載分數的成績單，秦余陷入了一片茫然。

她覺得自己完全跑錯了方向，一腔熱血撒了滿地，但沒有一滴用在了正地方。

大綜合的題目雖然淺顯一些，但卻非常龐雜，她上輩子一直以為是重點的東西，在這個世界卻無人問津，反而是那些她原本以為不重要的知識，在這種考試模式下，卻變成了常態考點。

所以，她從抄筆記開始就註定了知識點的缺漏，她太過於自信，也太過於信任之前的自己，從而導致，她從頭到尾都抓錯了重點。

這次考試對她造成了深刻的影響，雖然家人都安慰她沒有關係，因為畢竟之前的基礎放在那裡，實際上能考到這麼多分，他們已經很震驚了。

但別人不了解怎麼回事，她自己卻清清楚楚，因此，這次的打擊又讓她重新認識了自己，也讓她再一次看清，無論在哪個世界，都不能自大妄為，更不能生出比別人高出一等的狹隘思想。

同時，也令她暗下決心，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然而，作為賣女求榮代表的江柏樓，看到如此一幕景象時，倒越發覺得自己英明睿智了。江意從小就沒怎麼學過習，而這直接導致了她知識結構薄弱，根基不牢，所以，即便她再怎麼聰敏上進成績也不可能突飛猛進，雖然這次她下了決心奮起讀書，但也不得不說，這結果如何，根據目前情況來看，真心預測不了。

那麼，他在這種前途不明的情況下，當機立斷地抓住了聶家這根稻草，而且，絕對能夠保證穩賺不賠，如此情形只能說明一件事，那便是，他實在是一個有深謀遠慮以及大智慧的人。

因此，江柏樓對自己的決定甚是沾沾自喜。

但無奈，江巒卻對他的認知不能苟同。

對於秦余考了650多分一事，江巒是有些驚訝的。她一直以為以他姐的水平，大約也就能考個三四百分，他萬萬沒有想到，秦余卻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這次的高考題目他看了，確實考得很細緻，換句話講，確實是有點偏，難度也比常年稍大。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江意一個幾乎不讀書的人，竟然考得不錯，儘管沒達到一本線，但三本線卻是上了的。

這不得不讓他對江意刮目相看，甚至生出幾分欽佩來。原來他只以為她是一隻無爪的貓，如今看來，他才驚覺她大約不是無爪，而是特意藏起了利刃。

但無論如何，他對她是說不出鼓勵的話來的，索性，又趁著她難過失意的興頭上，跑到她面前煞費苦心地毒舌了一番，順帶還諷刺了一下她的軟弱不堪。

當然，這結局便是江意相比之前越發地刻苦了起來，而她那張好看的臉也越發清瘦可憐。

連帶著之前被劉媽媽養出的那一點點圓潤通透也自那天開始一去不返。這不由讓劉媽媽感嘆，幸福來得太慢，又去得太快，簡直是白駒過隙，稍縱即逝。

確實，時間總是飛快，而時間裡的人卻會時常忘記歲月的更替。

轉眼間，三個月的時間便過去了。

緊接著，九月一日的這天，秦余的復讀生涯正式開始了。

這天早上，她按時早起鍛煉，之後，在用過早飯後，她同江巒、江闊一道去了學校。

江闊自然是興奮不已，畢竟自己這個貌美的姐姐，馬上就要進入公眾的視線，這不得不讓他生出幾分意得志滿的情懷來，而且一想到他人艷羨的目光，他總會下意識地飄飄欲仙。

所以，這晌，他臉上的笑意也綻放得異常燦爛。

「姐，你早上吃飽了嗎？去學校會不會有點緊張？重新回到校園會感覺不習慣嗎？」

他一連串問了許多問題，惹得秦餘一陣無奈。

不過更多的，卻是羨慕，羨慕他的樂觀粗放，也羨慕他的單純自在。

他不會覺得因為是去復讀就應該沒精打采，老氣橫秋，更不會覺得因為被誤會，就應該自甘墮落，暮氣沉沉。

所以，即便知道了她被誇大被傳播的惡名后，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愛護她、相信她。他雖然不比江巒那般理智，但他卻是真正地和蘇微如一般，不問緣由，不問結果地站在她身邊。儘管期末的那段日子很是難過，可一個假期之後，他便再次恢復了充沛的精力。

而且，他所有的遭遇，包括被說閑話，被指指點點，被或多或少地排擠等等，都未曾在家人面前表露。

甚至於江巒，他也未曾提及。

但這些秦余又怎麼會猜測不到，從他借筆記的失敗開始，她就預料到了事情的走向。

所以，對待這兩位弟弟，她越發地和善起來。

「還是闊兒貼心，這一早上已經問過我五次，是否吃飽了？但是，這麼三番五次問我，莫不是你自己沒吃飽，又不好意思說，然後想讓建新姐姐給咱們買零食？」秦余湊到江闊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笑得一臉戲謔。

聞言，江闊立即反駁：「當然不是，我可是真的關心你。」

坐在前排的建新也打趣道：「我看也是，就是闊兒自己沒吃飽。」

然後在江巒裝腔作勢地抱怨聲中，眾人鬨笑一堂，與此同時，復讀和猜忌給大家帶來的陰霾也一掃而光。

早上8點10分，三人順利抵達了學校。然後，在大門口的公告欄上，秦余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級，三年六班。

與江巒、江闊告別後，她按照江意的記憶獨自走到了這個她將要學習一年的教室。

她到達教室時，教室裡面已經坐好了許多同學，而教室的講台上，則站了一位三十左右歲的青年女性，那女人黑著一張臉，抱著手臂，逡巡地看著講台下方的同學。

秦余從門口往裡望了一眼，瞬間覺得冷汗涔涔。這個女老師她雖然不熟悉，但她的威名江意是聽說過的。

嚴厲且苛刻，雷厲風行又偏執成狂，幾乎可以說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看到這，秦余不免為自己今後的復讀生涯預先抹了一把汗。

然後，在一股巨大的勇氣驅使下，她抖著手敲了敲教室的門。

「報告。」

講台上的方麗君聽到敲門聲，連頭都沒轉，便回道：「進來吧。」

聲音尖銳又冷硬，似乎不帶有一絲情感。

聽到應答，秦余才收回手臂，背著書包往教室里走。

這間教室里大概人不多，裡面只零散地擺放了四十張桌椅。而且每張桌子之間都是分開的，相當於一個人一張桌子。

秦余見前面的位置都坐得差不多了，就一直走到了教室的後面。

靠窗一排的最後面一個位置被人佔了，除此之外最後一排還剩下三個位置。

她站在過道上猶豫了一秒，然後選擇了靠窗那排的倒數第二張桌子。剛好那個位置沒有人，而那個位置的前後左右早已經坐滿了。

最後一排畢竟挨近後門，人來人往避免不了，想要學習，當然環境安靜更好。

做好決定后，她迅速走到了自己選定的桌子旁邊。

然後，她看了看椅子和抽屜，終於確定這個座位還沒人坐。

於是，她取下書包放到了桌子上，然後側身想要進到座位里。

可她的腿剛挪進去，卻發現這個位置實在是太擠，連她那條筷子腿都容納不下。

無奈，她只好又挪了出來，瞟了一眼前後桌之後，她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前桌是個女生，此刻正筆直地坐在椅子上看書，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碎花連衣裙，頭頂上高高吊了一個馬尾，從後面看，她的後背是有些寬厚的，身形也有些高大，然後她的視線下移，發現這名女同學的腿正在桌椅之間掙扎，而那麼小的空間導致她幾乎不能隨意移動。

見此情景，她又下意識地將視線移到了后桌。

后桌是男生女生還看不太出來，因為那個人正枕著手臂壓著臉窩在桌子上睡覺。

不過從衣服來看，應該是男生，畢竟女生穿黑色運動套裝的並不多。

而且，那人的腳看起來比她的大了許多，如果以江巒的鞋作為參照的話，她目測這位的鞋號至少能有43碼左右。

所以，從一切信息分析來看，她確認后桌是個男生。

但是另她驚詫的是，在老師無所不用其極的監視下，這位同學竟然還能夠如此淡定地倒頭便睡，也著實令她敬佩不已。

可是，睡覺畢竟是不好的，而且，她實在不忍心再讓前面的女同學委屈自己，所以，沒有辦法，她只好悄悄拍了拍那位同學的肩膀。

「同學，你能稍微往後面一點嗎？」

她微微傾身靠到那位男同學的耳朵附近，小聲說道。

隔了五秒，沒有反應。

秦余再接再厲：「誒，同學，你醒醒，能不能幫我挪個位置啊。」

隔了三秒，還是沒有反應。

秦余沒有氣餒，繼續召喚，同時一面召喚一面抓了抓那位同學的頭髮。

「同學，你的頭髮睡亂了。」

隔了兩秒，這回有了反應。

男同學從臉下面挪出手臂，然後一直伸到頭頂，撓了撓。

對，就是撓了撓。

乾淨修長的手指在頭髮的縫隙間穿梭遊走，然後片刻后發出了「嘶嘶」的聲音。

秦余差一點就以為他醒了，然而結局是，並沒有。

好吧，她決定放棄了，於是，回身拿起書包，準備坐到最後一排的位置上。

可她人還沒走出兩步，令人膽寒的一幕就發生了，她匆促轉身的剎那，她的書包帶鉤到了椅子角上，然後，她用力一拉的瞬間，椅子應聲倒地。

「咔當」

「那個女同學，你幹什麼呢？」

她還沒反應過來，方麗君略顯粗糲的聲音已經響徹了整個教室。

「我……」秦余剛回過身，便被眾人投來的視線駭了一跳。

教室里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或驚奇，或詫異，或鄙夷，或不屑。

總之，全無善意。

「呃……與她無關，是我。」

不知何時，那個剛剛一動不動的睡神，竟然半眯著眼睛，從桌上爬了起來，然後一臉睡眼惺忪地說道：「是我不小心踢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