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相戀
最終,這頓早飯,在母子三人對江闊的批判教育中落下帷幕。
之後,江巒、江闊便收拾著準備上學了。因為學校離家有些遠,蘇微如想親自開車去送他們。
「意兒,現在還早,你再回去趟會兒吧,等我回來伺候你吃藥。」
出門前,她不忘囑咐江意。
江意點點頭,聽話道:「知道了母親,你們路上小心。」
「好的,好的,你趕快回去吧。」蘇微如望著站在門口弱不禁風的女兒,心裡不由有些酸澀。這麼懂事的孩子,為什麼讓她碰上這麼多磨難呢。
秦余卻不知她這憂慮,一直站在院子里目送他們離開。直到車子消失不見,她才上了樓梯,朝卧室的方向走。
她家一共三層,她住在二樓,就在蘇微如和江柏樓隔壁,但是更靠里一些,而江巒和江闊暫時住在一起,都在三樓。
此刻江柏樓還未醒,秦余經過他門口時,很是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他。
等她終於回到房間,便立即脫了衣服又躺回床上。她今天確實起的太早,是應該睡個回籠覺。於是,片刻后就真的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來,發現床邊已經坐了一個人,她睜大雙眼,仔細分辨,卻發現這張臉並不是蘇微如,而是另外一個愛她如己出的女子,江蘭清,也就是江柏樓的姐姐,江意的姑媽。
江蘭清今年四十歲,比江柏樓大兩歲,儘管到了不惑之年,但她依然貌美恬靜,今日她穿了一件米色開衫,裡面搭了一條湖綠色V領長裙,整個人看來面色柔美,目光溫和。
認出來人後,秦余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頗為抱歉道:「姑媽,您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叫醒我。」
「叫你做什麼,姑媽就是來看看你,見你睡得香,姑媽比誰都高興。」
她向來憂慮江意的身體,經常差人送些補品過來,但人並不常來,這回是聽說了江意在宴會上的事情才特意過來看看的。
至於人為何不常來,這裡頭倒有些故事。江蘭清年輕時嫁得不錯,丈夫家也是有名的貴族,但近些年來,家族運勢漸呈下降趨勢,且她在夫家地位不高,丈夫是個獨斷專權的暴躁性子,幾乎不允許她多說什麼,她心裡雖總想著弟弟一家,但能做的並不多,手頭的錢財也不寬裕,是以對江柏樓助益不大。而江柏樓和他那個姐夫王孝勇,脾氣甚不相投。王孝勇諷刺江柏樓世故虛榮,江柏樓嘲笑王孝勇古板迂腐。兩人互看不上,差一點便要斷了交。只是姻親畢竟也是親戚,要真撕破了臉,傳出去對誰都不好。索性就這麼不咸不淡地僵持住了。不過這就苦了江蘭清,一頭是丈夫一頭是弟弟,她夾在中間十分不好作人。後來,她那個丈夫又對她下了令,不許她經常往娘家跑,否則便要跟江家徹底斷交,江柏樓聽聞后很是體恤姐姐,便著蘇微如和江蘭清說了清楚,親姐弟的感情,自不會因不常相見損耗半分,他會一直是姐姐的靠山,萬望姐姐放心。聽了江柏樓這番話,江蘭清一時感動不已,同時心裡負擔也著實減輕不少。所以,她即便人來得時候不多,可但凡家裡有什麼事她能幫上忙的,都是竭盡全力而為。
秦余見江蘭清一臉憂鬱,便知定是昨天的事情傳到了她耳中,心裡不禁暗嘆,這幫貴族紳士,面上看來一本正經,沒想到傳八卦的本領也是一頂一的好啊,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
「姑媽,您來得這麼早,用過早飯了嗎?哦,對了,我母親去送弟弟們了,您等我一下,我這就穿衣服給您準備吃的。」說著話間,秦余便要從床上下來找衣服。
江蘭清見狀,忙起身攔住了她,她輕輕按下她的肩膀,又握住她纖細的手。「傻孩子,不用你起來,你母親早回來了,此刻正在樓下沏茶呢,姑媽……」她頓了頓,抬手摸了摸江意的頭髮,又接著說道:「等會就走了,你近來心情還好嗎?」
秦余望著對方秀美慈愛的面容,心底里霎時生出幾分暖意來,她忙點點頭,親熱地回道:「姑媽怎麼不多待會,我近來身體心情都不錯,若是姑媽留下,說不准我還能給您唱歌解悶呢。」
江蘭清笑了笑,像是終於開心了一點。「你這孩子,竟還學會開玩笑了,好,下次姑媽和你表哥來的時候,你便給我們唱歌解悶吧。」
江蘭清育有一子,今年十八,與江意一樣正在上高三,名字起得挺文藝,叫王凌水,性子倒和名字差了十萬八千里,是個典型的愛說大話的自戀狂。
「好啊,這事就這麼說定了,那姑媽下回什麼時候來?」江意不太喜歡這個表哥,秦余便也下意識地對他好感不足,於是說話間,便偷偷將這個表哥排除了。
江蘭清站起身來,摸了摸秦余的頭,和煦道:「等你表哥高考完,我們就來。」她頗有些信誓旦旦,似乎對王凌水的成績很有信心。
秦余正打算說點什麼,但聽門口處傳來一道溫柔的嗓音:「姐姐,我說怎麼燒水的功夫就找不見你了呢,原來是來了意兒這,得了,你娘倆也別在這床上嘮了,都到客廳里來吧,我剛沏了壺上好的毛尖。」
蘇微如剛換了一條淡藍色的連衣裙,長度到膝蓋,正好露出她光滑纖瘦的小腿。腳下卻穿了雙居家拖鞋,舒適隨意,此刻她正斜斜地倚在門邊,笑意盈盈的模樣。
江蘭清回過身來,與蘇微如笑道:「好好好,要不我也要下樓了。」話罷便隨著蘇微如往外走,臨出門口,還不忘回身叮囑江意:「意兒歇著吧,別下來了。」
秦余點點頭,目送二人出了房間。隨後也迅速穿好衣物下了樓。
「姐姐說得可屬實?」
秦余尚未走到客廳,便聽到蘇微如的聲音,略顯焦灼地響在半空,她生平溫柔賢淑,很少生氣,這般聲音,想來怕是已經發了怒。
「弟妹別著急,我看這聶家還是聶老爺子說得算的,當初父親為意兒訂的這門娃娃親,定是跑不掉的,他聶盛一個孩子折騰不出什麼水花來。」江蘭清溫言安慰道。
聽到姑媽說起聶家,秦余也有些好奇,便駐足在樓梯口處聽了起來。
「姐姐,我憂心的可不是這個,我是說那聶盛當真與齊家女兒相戀多年?」蘇微如慌忙追問。
「是啊,我之前也不知情,是今天早上聽我家僕人閑談時才得知的。」
「您家僕人如何得知?」
「她有個姐姐在聶家服侍,她姐姐打掃時剛好聽到了聶老爺子和聶盛在書房爭吵。這才聽出了聶盛原是與齊家女兒在一起了。只是這事倒隱藏的深,除了聶家幾人知曉外,外人皆不知悉,聽說是聶老爺子發的話,不準將此事外說。」
蘇微如聞言,面顯頹白,卻瞬間心如明鏡,原來如此,怪不得那聶盛大庭廣眾之下,有意污衊意兒,想來是為了與那齊家女兒結婚故意說給聶真聽的。興許他還想藉此機會向他祖父下下戰貼。只是為何他這戰貼的代價,卻是將她女兒如珍似寶的名譽毀得狼狽不堪?這聶盛也太肆意妄為了罷!
不過,意兒果然看得真切,事實當真如此,確是那聶盛故意為之。
看來意兒著實聰穎,想到這,她心裡不免生出些慰藉,可這慰藉中又混雜了許多無奈悲戚。
良久,她嘆了口氣,與江蘭清說道:「聶家老爺子是好人,這麼多年一直記掛著與咱家的親事,不過,如今聶家的掌事人聶榮心性如何,還有他那孩子聶盛又如何,咱們卻是不知的,這門婚事,要我說還是不要的好。」
「此話怎講啊,弟妹,聶家如此家世,對柏樓和意兒來說都是最好選擇啊,聶盛雖與齊家女兒相戀,但聶老爺子並不同意,而且他向來說一不二,聶家怕是沒人敢忤逆頂撞的,意兒到了聶家,想來也不會受委屈的。」江蘭清軟言相勸,心裡頗為著急,她自然也想江家好。「況昨天之事後,意兒這名聲怕是大不如前,我作為家人當然知道定是誤會,我們與聶家說開便好了,可旁人是不是這麼想我們就操控不了了,如此情勢下再給意兒找人家……」她的話沒有說下去,此中內容卻無人不知。
頂著這種名聲嫁人恐怕比登天還難。當然如果非要嫁,那人選什麼的,估計得重新考量了,至少聶盛這一級別是想都不要想了。
蘇微如又怎不知江蘭清是好意,只是如聶盛這樣的人嫁了又能得什麼好呢,索性,不如快刀斬亂麻,至少得了痛快。以後再尋人家,也無婚約束縛。
「姐姐,你不知情……」
這大姑姐不是外人,她思索一番,決定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統統告知於她。
「這其中難道有什麼隱情?」江蘭清似乎也感受到了些什麼,耐著性子等待下文。
「昨天晚上……」蘇微如將事情經過一一複述,連江意的猜測及她事後想要讀書的念頭悉數道來。
江蘭清端坐在沙發上細細聽著,面上神情由最初的好奇逐漸轉變成惱怒,隨後又從惱怒轉變為不甘,最後又由不甘轉為了欣慰。
這一番話聽來,她才深覺弟妹所言有理,如聶盛一般的孩子終究是託付不得,一則他不喜歡意兒甚至對意兒很有幾分仇恨,二則他反抗不成便將意兒名聲毀掉可見心思深沉已達危險。這樣的人選,確實不要為好。
江蘭清喝了口茶,鼻尖瞬間盈滿茶香。可她的心情並沒有因這份香氣輕鬆多少,反而愈發沉重。但她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為蘇微如打氣減壓。
「弟妹,你也不要過分憂慮,我看意兒狀態不錯,況她這次決定發奮苦讀,定然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嗯,我也相信意兒。她一向聽話懂事。」
……
姑姐倆又斷續說了會兒話,秦余卻沒再聽下去,轉身躡手躡腳地回了房間。聶家之流絕對不可靠,而這世上除了聶家之外又有哪一個是可靠的呢?
秦余嘆氣,既然無所依靠,那就自己上進吧,因為只有這樣才最穩妥。
她心裡有了主意,便覺渾身充滿了幹勁,一刻也等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