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天之後,夏真真開始了自己的養傷兼備戰計劃。
人若無遠慮,必定有近憂嘛。
困難可不是你去找它它才有的,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何況她穿個書,沒穿成開掛女主角就算了,還穿成了個沒有生命安全保障的炮灰女配,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被人算計,最大的金手指也不過是熟悉作者寫完的那大半截劇情,還包括林婉真死亡,林氏誅族的內容……啊,阿西巴!
因此就算給她再多時間,讓她做再多安排,夏真真都沒有什麼安全感,只有一種要跟時間賽跑的緊張感。
可心急歸心急,心再急也吃不了熱豆腐。
夏真真目前還在傷病中,腿腳動彈不得不說,臉面上的傷口又見不得風,哪裡都去不得。卧病在床的她,唯一能做的努力就是在每日正常用藥外,多吃一些有利於身體康復的食物罷了。
好在林嘉康和林適父子倆有心,怕她困在房內憋悶,給她陸續送來了幾本大乾本土人士編著的書籍解悶兒。
夏真真隨手翻了翻。
除了市面上常出的一些茶館話本,還有《大乾醫經》《西極府志》《乾朝異聞》《大乾刑典》《陵陽縣誌》《天工要術》等等,看到這些書冊,夏真真眼睛一亮,這些書可都是外來人士朝思暮想的好東西啊!
她再細細翻看書頁中備註的正楷小字,遒勁端莊,真情流露,想來應是出自洒脫不羈的林父之手。
林父林嘉康是個風流博學之人,愛好筆墨丹青,寫得一手漂亮的顏楷,加之他相貌瀟洒俊逸,年少時曾名動西極城,引起朝野不少人的注意,還有人特意找到林老太爺那兒,去問他這個二兒子將來入不入仕。
但那會兒的林嘉康,年輕氣盛,目下無塵,且不受羈束,瞧不上那些才子們為了博個虛名,就彼此爭得面紅耳赤出言不凈的行徑,自然也不屑與他們同場競技,是以至今還是個沒有功名的白身。
此番林嘉康拖家帶口去了趟江南,見多了飽覽詩書出口成章卻又目下無塵的人士,反倒轉了性子,回來才沒幾天,便接受了好友,國子監司業白茂的請託,出任了翰林書畫院的書法講師,算是有了官職在身。
這倒出乎了夏真真對林父的印象。
原作中的林嘉康從未有過官職,即使好友白茂再三再四地邀請,林嘉康也沒點頭。
是以不止夏真真覺得奇怪,林家二老也都十分詫異,只有林二太太每日里都十分高興,似乎對丈夫的決定一點兒都不意外。
這日趁著林適又來送書,夏真真狀似無意的問起,林適也是一臉困惑。
「從未聽父親提起過,許是白茂伯父說服了爹吧。」
林適道:「過些日子,我便要去國子監讀書了,學業繁重,怕是沒什麼時間常來妹妹這裡,妹妹可還有什麼想要看的書?」
夏真真搖頭,「你和父親拿來的書怕是我看上幾年也看不完。」
林適笑道:「妹妹若覺得那些書讀著無趣,只撿那有意思的話本看就是了。」
十五歲的少年,面若好水,笑若春風。
眉宇間似有若無的淡淡輕愁,令他身上少年人的爽朗減了兩分,多添了三分成年人的翩翩風度,有種別樣的俊秀清雅。
林適,是個性格早熟的孩子。
夏真真歪頭瞧他,道:「哥哥為什麼想要去考那科舉?」
林適一怔,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脊背也下意識挺得更直,面上隱隱閃過一絲茫然,張了張口,卻又半天不言語。
「哥哥是想和祖父一樣光耀林家門楣?還是想拔得頭籌,名揚天下?」夏真真頓了一頓,輕聲道:「又或者,哥哥是一時的意氣之爭?」
「我……」林適愣住。
夏真真柔聲道:「離京時我雖還年幼,卻並非什麼事都不記得。」
嗯,這個話當然是說來騙林適的,在全家人都有意隱瞞林婉真的情況下,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又能記得什麼?
咳,不過林婉真不知道的事情她有金手指她知道啊。
要說影響了林適一生的童年陰影,就是他十歲那年被素來表現出極喜愛他的林三太太空口白牙的污衊,在林大太太面前指證說是林適將大太太的獨子,年僅四歲的林運推下園中假山摔斷了腿,從而導致林家二房不得不舉家避走江南一事。
小小年紀心思純真的男孩子,猛然間受到全然信任的親人轉臉毫不留情的冤枉,偏偏百口莫辯,還連累父母妹妹全家受了責罰,那份滋味真比吃了黃蓮還苦,對林適的打擊之大可想而知。
那之後,林適有半年時間都閉口不言,也不再與旁人親近。再後來,他便發憤念書,連連取得令人驚嘆的好成績,獲得本家長輩們的讚賞。
只是,林適雖在人前掩飾的很好,性格也逐漸開朗起來,心中卻一直對當年之事耿耿於懷,鬱郁不歡。
以至於原作中,林適內心極為厭惡林家,後來雖一口氣考中了一甲探花,卻不願在京城為官日日面對家人,他自請去了偏遠之地,離家千里,算是自我流放。
夏真真雖不贊同書中林適逃避的做法,但卻十分理解他的心情。
理解歸理解,為了這一世能好好活命,多個有用的好幫手出來,她可是不會放任林適沉浸在自我逃避中抑鬱消沉的!
「莫非在哥哥心裡,那些傷害你我的小人,比我和爹娘都重要不成?也值得哥哥去花費心思在他身上?」
夏真真加重語氣,定定的看著林適,一眨不眨道:「哥哥讀書,卻不知道讀書的意義在何處,那書讀來何用?」
「若哥哥能想清其中的利害,不再為怨氣所縛,他日哥哥必將能振翅高飛,成為我和爹娘最堅實的依靠。只有咱們自個兒硬氣了,欺負我們家的人才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想來爹爹怕是也想通了這點,他才會去翰林院吧。」
那樣光風霽月,清高不沾世塵的一個男人,卻為了保護這個家而向世俗低了頭,想想就令夏真真心裡酸酸的,又覺得心頭暖暖的。
林適動容,看向夏真真的目光若有所思。
良久,少年微微一笑,眉宇清澄,頓聲道:「妹妹說的是,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沒做好,讓你擔心了這許久。去國子監讀書的日子,我會好好想個清楚。」
昂。
*
原先在霜松院里近身伺候的丫頭婆子,因為林四姑娘落水的事,被林老太太一發賣出了林府,二房這一回來,人手便顯得緊張許多。
林二太太問過夏真真的意思后,留下了春分和秋分兩個,又把自己身邊的大丫頭青紋和紫煙撥給她用,就是房裡的管事嬤嬤倒是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
夏真真不以為意,道:「娘,我們就住在一個院子里,有蔣嬤嬤用著就挺好的。」
林二太太道:「現在是挺好的,將來呢?」
將來?
「將來你去了婆家,沒有一個好的管事嬤嬤幫你鎮著院子怎麼行。」林二太太理所當然的道:「娘總要幫你挑一個忠心可靠的帶著才是。」
夏真真發獃,看了看自己小小嫩嫩的雙手,不怎麼適應才九歲的年齡,就要被母親大人念叨婚姻大事。
她還沒有做好準備。不。她根本就沒有打算嫁人。
夏真真打著哈哈,乾笑道:「娘隨意,真兒年紀還小,您慢慢挑,不著急,不著急。」
林二太太是個行動力很強的女人,自她說起要去問太后拿調養方子的事情,隔天便回了趟娘家,次日又跑了趟玉安王府,把事情鄭重拜託給了姐姐玉安王妃,玉安王妃也極有把握,說是不出半月,定能幫她討了方子來,讓她們在家等消息。
有了玉安王妃的保證,林二太太這些日子來氣色都好了許多,是以她和夏真真的閑談中,也不再避諱女兒將來的前程問題。
夏真真也不知道這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不過,平靜的日子還沒過兩天就又出事了。
玉安王府來人遞了封玉安王妃的親筆信,信中說太後手上的那張調養方子,被崔貴妃借走,前兩天皇上去崔貴妃宮裡時,不小心把方子給燒掉了。
*
「姑娘,大姑娘來了。」
夏真真被秋分的聲音叫回了神,伸了個懶腰。
比起林二太太看完信后,表現出來的那份深深的失落和氣怒,她心裡還算平靜。
這些日子,林家裡裡外外平靜的太不正常了,出了這樁子事情,夏真真反而覺得一下子安心了,有一種「啊,果然如此,我就知道這事不可能順利」的念頭幽幽飄過。
她就說嘛,炮灰女配怎麼可能有開掛女主的待遇,想得美哩。
反正她不打算嫁人,能不能生孩子也無關緊要,失去了張調養方子,對她的影響最多是姨媽期的時候會特別痛苦而已。
但那份特別的痛苦,恕她一個九歲的小女孩暫時還感受不到。
哎,倘若燒掉個調養方子,就能絕了林二太太要她嫁人的心思,那倒也蠻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