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一場遊戲一場夢
沈桐兒全身緊繃,皺眉道:「你到底想說什麼?不敢講我的人生被你毀了,但也因為你而生並且不怎麼好過,我才不需要聽你的胡言亂語!」
「我只是為了晟兒好……」沈明燭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滿了空洞的哀傷,使得她像個美麗的人偶一般飄飄忽忽。
沈桐兒望向四周黑暗,通過上次的經驗得知這一切終將會因燈內血液的乾涸而消散,終而妥協:「好,你說吧,但我不會把小白讓給你的。」
「我想講的一切,超乎了你的認知能力,也許你根本無法理解,但請不要打斷我的話。」沈明燭深吸了口氣,終於不再遮遮掩掩,將段匪夷所思的故事娓娓道來:「在你所熟知的天地萬物之外,存在著另外一群人,他們走過歷程已經是很漫長的一段歷史了,憑藉著聰慧的頭腦掌握到太多你無法想象的奧秘,可以飛天、可以入海,所建的屋瓴巍峨穿雲,所搭乘的車馬日行千里……只可惜什麼都擁有了之後,這些人又深感無聊,將越來越多的時間花費在了一種虛無縹緲的玩樂中:只要帶上他們所發明的頭盔,就能夠用那頭盔欺騙自己的腦袋,讓靈魂進入完全虛假、但又感覺真實的幻境,去感受許多從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
沈桐兒始終聽得很認真,可惜實在無法相信,小聲問:「你說的是神仙嗎……既然他們那麼厲害,又為何做這種事?」
「因為……他們的世界充滿了不自由的管制,也只能從幻覺中得到快樂吧?」沈明燭回答。
「總而言之和我沒什麼關係,你告訴我又是何必?」桐兒不耐煩地側頭。
「因為塵世、長天原或是晟兒的家鄉,還有許許多多你未曾得知的世界,全部都是他們的幻境啊。」沈明燭皺眉,目光嚴肅而堅定:「許多年前出現了個天才,他將自己所創造的獨特幻境稱之為\'山鬼\',一經問世,可謂是洛陽紙貴,引得無數人趨之若鶩,因為只要進入到他的幻境中,大家就會失去真實的記憶,去體驗完全新奇的人生,然而一個幻境所能容納的靈魂是有限的,所以\'山鬼\'的幻境開了一個又一個,有些人和自己的親朋好友不在同一個幻境中,就會要求天才讓彼此相聚,於是幻境中出現了火融膏、白鹿燈這樣神奇的事物,只可惜……」
蘇安安已經完全聽傻了,沈桐兒的表情也非常複雜:「可惜什麼?」
「可惜忽然有一天,幻境出了問題,很多人陷在裡面出不來了,真實的身體反而變成了行屍走肉,沒有任何一個大夫能治好……」沈明燭閉上眼睛:「所以那個世界頒布了新的律令,告知\'山鬼\'之界再不可讓百姓們接觸,也竭盡全力去營救那些受困的人……」
沈桐兒皺著眉頭:「你是說……你、我、小白……都是這種人嗎?」
「不、你不是。」沈明燭一直搖頭:「你和這隻紅色的鳥兒,都只不過是幻境里的泡沫光影罷了,但晟兒不一樣,他真實的身體已經形容枯槁,如果再不讓他離開這裡,他會死的!」
沈桐兒愣愣地聽著這些天方夜譚,當真一個字都不敢相信。
沈明燭眼中含淚:「我原本只不過是天才手下維持幻境的一個小廝,僥倖得以得救,卻再不被允許接觸這裡,想必我們的交流遲早會被發現,到時候晟兒該怎麼辦,還有誰能幫助他脫離這虛假、可怕的一切呢?!」
未想就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漆黑的陰霾全部消失掉了。
沈桐兒抱著兒子獃滯地站在烈火中央,許久都不能回神。
——
夜已然悄悄過去,靜立在枝頭的白鳥早就等待到焦躁不安。
當它終於在晨光中看到那抹紅色的身影自烈火而出,立刻衝過去追問:「發生了什麼,怎麼在裡面浪費了一個多時辰,遇到危險了嗎?還是明燭出現?」
沈桐兒整個人都是懵的,她看著蘇晟變成人形扶住自己的肩膀,這才搖搖頭又點點頭,小聲道:「是啊,不小心用血弄髒了白鹿燈,她又來了,又想讓你離開我身邊,啰啰嗦嗦還是那些說辭。」
蘇晟皺眉:「我發誓過許多次我不會走,莫要再理她了。」
沈桐兒望向他誠懇的眼睛:「可是明燭娘娘說,如果你不和她走,終究是會死的。」
「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蘇晟這般回答。
沈桐兒獃滯片刻,終於丟下白鹿燈和安安,伸手擁抱住他:「沒有小白,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我捨不得你,但我又不想傷害你……真覺得自己沒用透頂了,原來不怕蓮火沒什麼意義、原來決心與異鬼抗爭下去也沒什麼意義……」
「是的,只要活得夠久,什麼都沒意義。」蘇晟說:「可是咱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不就夠了嗎,我們現在所努力的,不就是去爭取幸福的活下去的資格嗎?」
蘇安安終於回身,落在蘇晟肩膀上小聲道:「沒錯啊,娘,你別聽那女人危言聳聽的。」
沈桐兒無心隱瞞什麼,可是她所聽到的一切根本半懂不懂,根本想不出辦法如何對蘇晟講述,故而小聲道:「罷了,你與沈明燭之間的糾葛應當你來處理,不如有安靜的時機,你滴血入燈再見她一面吧。」
蘇晟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拉著桐兒的手說:「先回玉京要緊,這附近很不太平,我已發信號讓天光門的人撤退了,我們不能久留。」
「恩。」沈桐兒點點頭,忽有種聽天由命的悲哀。
——
玉京又落了大雪,雪末之後即是春節。
儘管這一年對王公貴族與平頭百姓而言都不怎麼好過,但越是艱難的時候,越需要歡樂的氛圍來沖淡死亡的陰影。
歸來仍舊平靜度日的沈桐兒穿著紅色的斗篷走在街道邊,在熙攘的人群中買了根糖葫蘆卻沒有吃。
安安老實地趴在它的懷裡,小聲問:「娘,爹怎麼又被那皇帝叫去了。」
「他既然選擇了這個責任,總得對得起自己的諾言。」沈桐兒安慰:「異鬼可不喜歡人類的節日,也不會因為是特殊的時刻就選擇偃旗息鼓。」
蘇安安小大人似的嘆息。
沈桐兒摸住它的頭,拐彎上了座稍微疲倦的長橋。
因為沒有娘親的允許,蘇安安始終沒把沈明燭的話告訴父親,但它足夠聰慧,總是心心念念地琢磨,當然也忍不住發問:「娘,那個女人的話都是真的嗎?」
「也許吧,她不是會信口雌黃的性格。」沈桐兒的長睫毛上也落了雪。
「那我和娘都是假的嗎?這街上的人都是幻境中的影子嗎?」蘇安安很鬱悶。
「不,我是真的,安安當然也是真的。」沈桐兒苦笑:「立場不同卻評判彼此有什麼用,也許她也不過就是在個更大的幻覺中存在著罷了。」
「嗨呀,這真複雜,我想不明白。」小紅鳥很氣餒。
「沒關係的,只要你記得要尊重你爹的任何選擇就夠了。」沈桐兒說:「雖然我愛他,但他是自由的,相信沈明燭或者留戀我,都沒必要收到強迫。」
「爹不可能離開娘的。」蘇安安這般強調。
沈桐兒沒有回答,卻彷彿有心電感應般地抬頭望向飄雪的蒼穹。
果然白鳥發著光的身影緩緩靠近。
周圍的百姓也看到了,全部都駐足嘖嘖稱奇,更有甚者帶頭跪地,將鳳凰當成神明祭拜起來。
蘇晟並不為那些崇拜所動,緩緩落到桐兒面前,垂下優雅的脖頸說:「娘子久等了,我們去看煙火吧,過年好。」
沈桐兒頓時彎著眼睛笑起來,掏心掏肺地說:「小白,我最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