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七章、手心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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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舟即便被水糊得睜不開眼,也還是能清楚地聞到他身邊瀰漫的酒氣。酒能醉人,也能熏人,耿舟好不容易緩過來,又深吸了一口自己身上的味兒,便被噁心到了,扒在洗手台前大吐特吐。
那個勁道生猛得,怕是要把自個兒的肺給吐出來。
等到肺快吐完了。
耿舟累極,趴在那兒像狗似的喘氣。
他閉著眼睛回憶今天發生的事兒。
——剛過凌晨十二點的時候,事逼林給他打了個電話,讓他明早去拿葉知蔭留下來的錄音帶。
——十二點十分的時候,他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事逼林又給他打了個電話。這次他沒接,這不奇怪,一個爛酒鬼是接不著電話的。
——後頭的發展就很離奇了。林泉打了很多通電話,他很想伸出手去接,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腦子渾渾噩噩的,眼睛也睜不開。又過了半個小時,林泉趕到了他家,把他從那破地下室里救了出來。
最後的意識很亂。
他彷彿聽到了許久未聞的葉知蔭的聲音。
哦,是葉知蔭留給他的那捲錄音帶裡頭的聲音。林泉把它帶到醫院放給他聽了。
他說呢,死人又不能復生。
難不成葉知蔭還能從棺材縫裡蹦出來,掐著他的脖子,惡狠狠地罵他不爭氣?
耿舟低低地笑了,嘴角帶著疲軟和愉悅。
笑得像個神經病。
自顧自地笑了許久,他聞著空氣里瀰漫的酒氣和檀香味,突然他那被酒泡軟的腦子,終於迴光返照,覺察到一絲捋不明白的奇怪。
檀香味……
耿舟皺了皺眉,這味道他很熟悉,就是某些公共洗手間為了掩蓋騷臭味而準備的檀香味清新劑。
可他不應該在醫院的病床上躺著嗎?
醫生不是說自個兒酒精中毒,又發現得太晚,很有可能一命嗚呼嗎?
他這是在哪兒,難道那些送醫院的苦逼事全是他做夢?
他說呢……這年頭,肯定還沒有喝酒死人的。那一箱青島啤酒都是他在門口小超市那兒買來的,合法商家,收銀的小妹人還挺好,買了一箱啤酒還讓他摸了個獎。
就是他手氣背,摸獎全是謝謝惠顧,連個牙膏的邊都沒摸到。
這時鼻端不止縈繞著若有似無的檀香味兒,耳邊還傳來了有人脫褲子放|尿的動靜。
「……」
耿舟皺了皺眉,他下意識地睜開雙目,扶著自己從洗手台上起來。他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犀利的目光掃視了周圍一圈兒,然後皺著他兩道好看的俊眉,視線最終空洞地停留在一個急沖沖地跑進來,拉開褲拉鏈,放完尿一頓舒爽的活人身上。
活人大約憋急了,那尿放到一半,仰起脖子一陣感嘆,才發現了耿舟直勾勾的、絲毫不躲藏的目光。
「……」
「……」
四目相對。
活人先尷尬地站直身體,他憋紅了一張臉,假裝不在意地把褲拉鏈帶上,撓著後腦勺客套地打著招呼:「舟哥啊,好巧啊。嘿嘿嘿嘿嘿嘿。您吐爽了嗎?吐爽了回包廂去吧,大傢伙兒都等著你呢。」
耿舟腦子還渾著,活人說了什麼,壓根聽不清。
活人穿著流行幾十年不衰退的破洞牛仔褲和皮夾克,腳上踏著一雙價值不菲的名牌球鞋,要是不看臉和身材,單從衣著來猜,他會以為這是林泉找來的盜版葉知蔭。
耿舟的目光在活人的倒三角眼和蘿蔔腿上周旋了好一會兒,他才在記憶的邊角料里想起了這人是誰。
這人叫趙大華。
葉知蔭剛出道時,公司派給他的三流助理。
既然是三流助理,當然跟不長葉知蔭。
自耿舟和葉知蔭成立了兩人組男團之後,公司就又給他倆派了一個小姑娘和一個資深跑腿兒的當助理,全沒有趙大華的位置。
而趙大華這人心也夠野的。跟著葉知蔭的時間不長,穿著打扮無一不模仿他家主子,這讓耿舟以前就對這人沒啥好感。
自他和葉知蔭組成團隊,再到葉知蔭意外離世,他都沒見過這個趙大華。而且耿舟也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以前也沒問過林泉這趙大華離了葉知蔭助理的位置后,在哪裡工作,此時猛地一見,他竟有一種隔世般的迷茫感。
所以說起來,他也有五年沒見過這人了。
五年沒見,所有的沒好感全變成了蠻有好感。歲月磨平了耿舟的稜角,耿舟此刻看哪兒哪兒覺著好,連帶著能把趙大華看出一朵花來。
他托著腮,眼帶笑意地盯著人趙大華,像是要在人身上盯出兩個窟窿兒來。
耿舟待見趙大華的原因太簡單了。
這些年來,他和葉知蔭相關的東西越來越少,只留下來幾張陳年照片,如今也泛了白,卷了邊。眼下既然眼前就站著一個和葉知蔭相關的人物,還是個活的,他自然待見得不得了。
當年的鄙夷、排斥全然不見。
眼睛閃亮得像個痴漢。
耿舟只是透過趙大華去摸一點葉知蔭的影子。
而趙大華卻不是這麼想的。要知道耿舟此人,喜怒哀樂全在臉上,他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眼尾的輕蔑氣息能活活把人氣死。
以前耿舟就是討厭他,眾所周知,沒什麼好懷疑的。他也明白耿舟為啥討厭他,不就是覺得他是個盜版唄。沒人葉知蔭的臉和氣質還偏要模仿他,模仿了個一二分,狂炫酷霸拽沒學上,非主流殺馬特風倒是學了個十成足。
這些事情趙大華心知肚明,但他也挺有自知之明,從來沒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耿舟雖然在選秀上落了后,得了個第六名,就早早地退出了舞台,和他家主子沒法比,但去個機場,還是有大把大把粉絲跟著跑的,也算是小有名氣。
他一個小小的助理,小細腿沒辦法和人胳膊硬拗。
好在他家主子和這王八舟雖然是同一個選秀節目里出來的,但一直沒什麼交集,他平常也遇不到這個王八舟。
今天這場男洗手間的偶遇,倒是把他趙大華上輩子的霉運都提前帶上來了。
趙大華硬著頭皮承受著耿舟熱情四射的目光,心裡詭異地想著:這王八舟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這人其實一直深深地愛慕著自己,那些鄙夷和厭惡都是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今天喝醉了所以暴露了本性?
可他才不是什麼雞|巴同性戀!
趙大華越想越覺得這猜測靠譜,頓時頭皮發麻,肺里陣陣作嘔,恨不得腳上踩起風火輪,立刻逃離王八舟火辣的視線。
好在這時,救世主葉知蔭的簡訊到了。
趙大華點開一看,主子的話一向乾脆利落,這次也只有寥寥數字:
這麼久,你是不是掉進坑裡了?
「……」如假包換的主子,毒舌的口吻和以往一般無二。
這條信息他還沒回復,就見葉知蔭又催促道:
包廂太悶了,我想走了。我在洗手間外等你,你從坑裡爬出來吧。
趙大華有些氣不順,但跟著葉知蔭走,總比在這裡被變態版的王八舟視奸好,他把不順的氣給順了出氣,抬眼笑嘻嘻地和耿舟打著官腔,道:「我家主子讓我送他回去了,舟哥你也知道的,今兒個節目結束后,他也被人灌了不少酒,那群人紅的白的都灌,他酒量再好也頂不住,我得送他回去了。」
趙大華看耿舟沒反應,還是愣愣地盯著他瞧,便又補充了幾句:「那……舟哥,我先走了,有事以後聯繫昂。」
這小助理像逃瘟疫似的往門口走,他把門開了,對外面那人畢恭畢敬地哈腰點頭,也讓耿舟那句「你現在給誰當助理」的話徹底咽進了肚子里。
耿舟朝思暮想的那人,正懶洋洋地倚在洗手間對面的牆上,勾著背,翹著腿,嘴角叼著一根煙,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嗯,不得不說,還是很帥。帥哥今兒個戴著一頂鴨舌帽,柔順的黑髮亂糟糟地藏在帽子里,那是個藏在帽子里的鳥窩。
耿舟盯著這頭亂糟糟的髮絲浮想聯翩。
葉知蔭見對面門開了,抬起下頜,往裡頭瞅了一眼。
外頭的走廊沒開燈,黑壓壓的一片,葉知蔭又穿了一身黑,只有眼睛是亮的。
「……」
耿舟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他發現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竟然是停止的。
他又將手腕抬起,摸了摸眼角。
還好,是乾燥的,沒他想得那麼沒出息。
葉知蔭見趙大華還不出來,他不悅地皺了皺眉,衝進去扯著助理的衣領就往外走。
他連一眼都沒有施捨給耿舟。
待耿舟就像個陌生人。
耿舟在葉知蔭走進來的那刻跳動得異常活躍的心臟,又像死了一般,慢慢平穩了下來。
他苦澀地吐出一口濁氣。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想不通。
這世間,沒有死而復生,但是老天卻給了他一個彌補的機會。
他……
又重回到了他和葉知蔭剛認識的那一年。
趙大華是用過早餐才來接葉知蔭的,卻沒料到今天葉知蔭這麼早起,還親自下廚房——要說葉知蔭會做飯這件事,趙大華是知道的,偶爾葉知蔭還是會做點營養餐犒勞他和自己。但知道歸知道,趙大華是覺得葉知蔭懂做飯這項技能,實在是和他本人給人的感覺太違和了。
好好的大少爺,懶成精了,竟然做得一手好菜。他這個勤勤懇懇的小助理卻不會下廚!這不是很矛盾嗎?
相處久了,趙大華才隱約曉得了葉知蔭善廚藝的原因。
這人啊,就是太龜毛了,有潔癖還要求高。之前葉知蔭讀大學沒住寢室,租了一個房子住,他嘗試過雇傭了一個保姆做菜洗衣,結果那保姆是外地人,做菜齁得不得了。敢情鹽是僱主家的鹽,不是那小保姆家的鹽,所以她放多少勺都不會心疼。